第十一章 有温度的电网（九）

虽然通过关系，得到了公安局领导的同意，但在肖刚带着卜慌来到监区办公楼地下室的禁闭室门口的时候，还是被负责看守林正疆的公安人员挡了下来。

“对不起肖警官，我没有接到上级领导的通知，你和这名服刑人员不能进入禁闭室见林正疆。”虽然是微笑着说话，但这名公安人员的态度还是很坚决。

肖刚无奈的笑笑，然后指着卜慌对值班的公安民警说道：“这名服刑人员是我们监狱《育新周报》的总编辑，他叫卜慌。林正疆的犯罪属于刑满释放人员再犯罪，而且情况特殊，是对正在监狱服刑的罪犯进行教育的一个最好的反面教材。所以，我们想让他把这件事情写成文章，登在我们的《育新周报》上，对于广大服刑人员进行教育。我知道你们的规定，但这件事情我已经跟你们的马副局长说过了，他也同意了。要不然你给他打个电话证实一下？”

公安民警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县公安局马副局长的电话：“马局长，我是刑警一大队的民警张良，现在我们正在海福监狱抓捕犯罪嫌疑人林正疆。刚才海福监狱的一位民警同志带着一名服刑人员要进入禁闭室采访林正疆，而且他还说跟你讲过了，你看......哦，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这位公安民警看看肖刚，然后不好意思的笑笑：“肖警官，实在对不起，职责所在，我不得不证实一下。既然领导同意了，您就请进吧！”

“没事，这是工作程序，你这样做是对的。如果我的手下能像你一样坚持原则，我高兴都来不及！谢谢了”肖刚笑了笑，与值班民警握了握手，然后和林正疆一前一后走进了值班室。

走进禁闭室的一霎那，肖刚、卜慌和林正疆三人同时愣在了那里。

虽然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但在卜慌眼里，林正疆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一脸的愁容，早晨在监区刚刚刮过的胡子突然间又冒了出来，早晨出监区大门时刚刚换好的西服被他揉的皱巴巴的，就像一张还没有干透的老羊皮。

而林正疆看到肖刚和卜慌进来，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今天，在这个时候他会看到九年以来跟他关系最为亲近的两个人。看着肖刚和卜慌一脸不解的表情，林正疆的心里又激动，又惭愧。在这个时候，面前的这两个人是他最想见也最不想见的人。

突然之间，林正疆一头扑在肖刚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监区长，我是冤枉的啊！”

拍拍林正疆的肩膀，肖刚安慰着说道：“好了，不要哭了，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不着急，不着急！”。

这个时候，唐占伟搬着一把椅子走了进来，放在肖刚面前，再看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正疆，然后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就往禁闭室门外走。

“小唐，你回来。”见唐长伟往禁闭室门外走，肖刚赶紧叫住了他：“你到民警食堂去一下，看看厨师下班了没有，赶紧给林正疆弄点饭，他肯定还没有吃饭。另外，今天晚上该我值班，等会儿我和林正疆谈完话就回去，你先到值班室给我顶一会儿，等我办完了事情就去替你！”。

“好的，你先忙吧，我马上就让厨房把饭送过来，我到值班室去，有什么事情再来叫你。”听完肖刚的安排，唐占伟微笑着回答道。

看着唐占伟走出禁闭室，肖刚坐到椅子上，拿出口袋里的香烟，先是给卜慌发了一支，然后拿出一支烟扔给林正疆，最后才给自己点上一支。看看坐在地上还在抽泣着的林正疆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光哭有什么用呢？还是把事情说一下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正疆我告诉你，今天就我和卜慌在这里，你把所有的事情如实说出来，否则，老天爷也帮不了你！”。

卜慌蹲下身子，拍拍林正疆的肩膀：“正疆，别哭了，把事情说一下吧。我相信你，你绝对不是做那种事情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说出来，我是帮不了你什么忙，但监区长可以。说吧！”。

林正疆停止了哭泣，用衣服袖子擦了擦眼泪，在地上捡起肖刚扔在他脚下的香烟，然后凑到卜慌面前让卜慌为他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对着肖刚说道。

“这件事情发生在我高中刚刚毕业的第一年。由于大学考试落榜，当时我的心里很难受。心情压抑再加上无事可做，于是，我就跟几个同样没有考上大学的几个高中同学混在了一起。整天除了喝酒就是赌博，几乎天天不回家。父母知道我高考落榜后心情不好，也就没有怎么管我。时间一长，我就跟这几个人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的抬起头，看看眉头已经皱成一个疙瘩的肖刚，停下了话题。

“然后呢？”见林正疆突然停下了下来，蹲在一旁的卜慌着急的问道。

“有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在县城的小酒吧里喝酒，一个外号叫做‘大列巴’的同学跟我们说起了一件事情。原来，一年前，他看上了县城幼儿园的一个幼教老师。他说的这个人我也认识，是个挺漂亮的女孩。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之后，两个人开始谈起了恋爱。我这个同学人长的挺帅，家里有钱有势，而这个女孩儿人也漂亮，所以，在认识他们的人看来，他们两个就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的一对，一定会走到结婚的那一步......”

“你说直接一点，人家谈对象与你林正疆何干？与你们的轮奸罪又有什么关系呢？”听到林正疆的话，肖刚显得有点不耐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林正疆的话，皱着眉头看着林正疆。

“监区长，您别急，让林正疆慢慢说，也许他的这些铺垫与主题有关联呢！正疆，你慢慢说！”见肖刚有些生气，卜慌赶紧插话道。

由于被肖刚打断了话题，再加上看着肖刚的表情有些害怕，林正疆哆嗦了一下，然后呆呆的看着肖刚，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卜慌说完了话，林正疆才缓了过来。他掐灭手中的烟头，低着头继续说道：

“没有想到，几个月前，大列巴的这位女朋友参加南方航空公司的招聘考试，竟然被航空公司录取了，成了人人羡慕的空姐，去了南方航空公司在湖北的分公司工作。相隔的远了，再加上身份的变化，这个女孩开始慢慢的疏远大列巴，后来干脆提出了分手。把我们叫到酒吧里喝酒的那天晚上，就是那个女孩跟他提出分手的第三天。”

见林正疆停下了话题，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肖刚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撂倒林正疆的怀里：“好好抽，抽不死你！”然后看着林正疆忙不迭的拿烟、点烟的样子微笑了一下。

点上香烟，美美的吸了一口，林正疆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听完我同学的话，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我的另一个叫毛子的同学不愿意了。毛子是我们小学时的同学，考初中的那一年就没有考上，一直在社会上混，是我们那个县城出了名的坏蛋，打架斗殴，欺辱女孩，在我们整座县城臭名远扬。看着大列巴痛苦不堪的样子，毛子就问‘这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大列巴就说，她在湖北工作，为了跟他分手，了结他们之间的事情，特意请了一个月的假，现在就在这座县城的家里。”

“听完大列巴的话，毛子他们几个人就凑在一起嘀咕起来。这个时候我有点尿憋，就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当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等我，见我进来，拉着我就往外走。我问他们干嘛去，他们也没有跟我说。但我心里清楚，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碍于朋友的面子，这个时候我也不好意思走，只好跟着他们去了，走出......”

“你等会儿！”林正疆正说的顺溜，肖刚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题：“今天上午公安人员在审问你的时候我也在场，但是，我没有听你说这一段啊？听你的意思我就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事情，也知道你明白了他们是什么意思。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是跟着他们走了，你傻呀？”

“监区长，我跟你没有说一句假话。上午公安在提审我的时候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怎么跟他们讲啊？还有，在当时，我们几个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干什么好事，但我也不能走啊。再说了，我确实不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如果知道，打死我我也不会去的呀！”见肖刚瞪着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林正疆急的面红耳赤的辩解道。

“后来呢？后来你们干什么去了呢？”卜慌没有顾忌肖刚对林正疆的质问，也没有想林正疆辩解的意思，拉着林正疆的胳膊着急的问道。

“卜慌啊，看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现在突然一下子变傻了呢？你听他说话的后音还猜不出来他们去干什么了吗？哈哈哈哈！”看着卜慌着急的样子，肖刚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点着卜慌的头说道。

“林大爷，您老人家辛苦了，赶紧吃点饭吧。这可是我们民警明天周末改善的伙食，你是有功之臣，今天你就先享用一下，吃的饱饱的，明天好跟着公安人员上路。放心，我还不到退休的年龄，这几年还在海福监狱干，我在这里等着你，欢迎你再次光临我们海福监狱啊！”肖刚的话刚一落地，民警食堂胖胖的朱师傅端着一盘红烧肉和一大碗米饭走了进来。他一边把饭菜放到林正疆面前，一边调侃着说道。

“哈哈哈哈，朱胖子，你端着好吃好喝的送了过来，然后又是一顿糟蹋，你是让林正疆说你好呢还是让他骂你呢？”听完朱师傅的话，刚才还一肚子气的肖刚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不是，监区长，你说的这两点都没有！”朱师傅一边对着肖刚摆手，一边转过身去看看脸上刚刚有点笑容的林正疆：“你小子还有心笑呢？你是不是没心没肺啊？你知不知道，得知了你的事情之后，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和儿子是怎样心情？一家几口人在监区办公大楼里足足等了一个上午，就盼着奇迹出现，好接你回家。但万万没有想到，你却被公安人员带进了禁闭室。你的母亲哭晕了过去，你的父亲咳声叹气，你的妻子从来到走就没有停止过哭泣。最可怜的是你的儿子，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把饭端到他的面前他都不吃，一个劲的喊着要爸爸。当时那个场景把我都心疼的流下了眼泪。你这个王八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吗？对得起等了你八、九年的妻子、儿子吗？再说近一点，你对得起一直关心教育你的肖警官吗？我真想......”说到这里，朱师傅一生气冲到林正疆面前，一个又大又胖的手掌直接对着林正疆煽了过去。

卜慌赶紧站起身来拦住朱师傅，并拉着他的胳膊往禁闭室门口拽：“朱师傅，你息怒，息怒！”。

此时的林正疆已经泣不成声。

朱师傅一边骂一边往外走，而禁闭室里，除了林正疆的哭声，肖刚和卜慌没有说一句话。看着林正疆哇哇大哭的样子，两个人的心里既气愤又觉得可怜。

等林正疆的情绪稳定了之后，肖刚指指放在地上的饭菜对林正疆说道：“别哭了，先吃饭吧，不管怎么样，肚子还是要填饱的。”

林正疆一边擦泪，一边摇摇头。

“不吃就算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是摆上七个碟子八个碗你也吃不下去。那就继续说吧，时间不早了。”见林正疆不想吃饭，卜慌插话道。

林正疆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

“走到酒吧门外，大列巴给那个女孩打了个电话，让女孩到酒吧门口找他，今天晚上就把事情说清楚，从此分手，互不相干。等了半个小时之后，那个女孩就坐着出租车来到了酒吧。刚下车就被毛子几个人拉到了大列巴的车上，然后去了毛子家。再然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你们简直就是一帮畜生！男女之间谈恋爱，分分合合是正常的事情，人家要分手你们就这样对待人家吗？林正疆，我真的鄙视你，你活该！”听到这里，肖刚再也坐不住了，噌的一声站起来，指着林正疆的鼻子怒斥道。

“不，不，监区长，你冤枉我了，你听我讲完吗！”见肖刚真的发怒了，林正疆急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拉着肖刚的胳膊辩解着。

“你还需要说什么吗？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再然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对，不用你再说什么我们就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你们几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强奸了，不，是轮奸了。不是吗？畜生！”肖刚一把甩开林正疆拉着他胳膊的手，转身就想往禁闭室外走。

“监区长，你回来，容我把话说完好吗？”林正疆跪在地上，抱住肖刚的双腿，一边哭一边哀求着。

回头看看林正疆，肖刚生气的转过头来：“好，我听你说完，我要看看你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说完，他生气的折返回来，坐在椅子上，用两只冒火的眼睛看着林正疆。

“我跟着他们拖着那个女孩进了毛子他们家，本想他们大不了就是把这个女孩教训一顿。没成想，一进房子，他们几个就把那个女孩按在床上，在那个女孩的哭声和哀求声中开始扒她的衣服。这个时候我终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吓得我赶紧夺门而逃。但没等我跑出房子就被毛子抓住了衣服领子。他告诉我，可以不参加我们的‘活动’，但必须在门外给我们放风。听他这么说我就答应了，跑到门口给他们站岗。直到那个女孩衣衫不整、大哭着跑出房子，我才一溜小跑的回了家。监区长，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动那个女孩一根手指头，这是真的啊，如果我撒谎，我愿意......”。

“够了！”没等林正疆把话说完，肖刚怒吼着打断了他的话，冲上前去抓住林正疆的衣领。

站在一旁的卜慌被肖刚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他赶紧跑过去拉住肖刚的胳膊：“监区长，监区长......”。

已经怒发冲冠的肖刚用眼睛瞪了卜慌一眼，吓得卜慌赶紧松开了手。

“你觉得你没有参与那几个畜生的强奸行为就觉得没事了吗？面对这种禽兽不如的犯罪行为，你不但不阻止，反而站在门口给他们站岗放哨，助纣为虐，你觉得你就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不，你跟他们一样的不是人！你知不知道，即便是你没有参与轮奸，但你也是间接的参与者，同样会受到道义的审判和法律的惩罚。林正疆，第二次牢饭在等着你，我肖刚在海福监狱等着你！”用近乎咆哮的声音说完这番话，肖刚一把把林正疆推到在地上，然后怒气冲冲的走出禁闭室。

卜慌见状，回头看了看林正疆，然后，紧追着肖刚走出了禁闭室。

“监区长，监区长，你救救我呀.......”身后，传来了林正疆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