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冬天的天气很冷,不到一会儿,天上洋洋洒洒就开始下起雪来,似乎是宣告着即将进入隆冬,雪是越下越大,柳絮一般的雪花罩住了整片荒山,山坳里的风口呼啸着冷风,站在远处的我们,望着朦胧的雪景,没来由的感到阵阵冷清萧条。
姜丽只穿了一件修身的T恤,没有什么保暖的衣物,而我穿的虽然多,但因刚才被雄黄酒给浇了个底朝天,就连内衣都湿透了,自己都照顾不了,哪里还有多余的衣服去暖和她呢?
三人之中,老瞎子的衣服虽然没有像我一样湿透,也比姜丽多上两件,但仍旧很单薄,而且我还不至于没人性到去抢一个老人的衣服。
但看着天空月亮渐起,天色慢慢黯淡下去,惨白的月晕洒到荒山上,多少有些渗人,这个时候,想要往回走已经不可能了。
考虑到老瞎子年岁太大,老胳膊老腿的走不利索,于是我提议,今晚还是先找一处能避风遮雪的地儿吧,不然干站在原地,怕是等不到天亮,我们三个就得成冰雕了。
锦官城地处亚寒带,比起东北的冬天,这里更冷,又因地形是属于平原,从这儿经过的风,都跟刀子似的,如果没什么保护措施,要不了多久,皮肤就会发生皲裂,到时血口子一结实了,处理起来就非常麻烦。
我从衣服上用牙撕开一块布条,将刚才被芒草割破的手掌小心包裹起来,我可不想因为一道伤口就丢了整条手臂。
以前在城内就有过这样的例子,那些建筑工地的工人,在冬天施工一旦受了外伤,处理不及时,伤口受了急寒,冻坏了血管和经脉,剩下的就只有切除。
所以,在这样凛冽的冬天里,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兴许姜丽根本就不是本地人,在这个能将黄大仙都冻死的季节里,她愣是只穿了一件T恤。
当我无意间触碰她手的时候,居然还是热乎乎的,像刚从火坑上撤下来一样,非常温暖。
好奇之下,我就问她,“你们茅山道士冬天都只穿这么少吗?是不是有什么保暖的秘诀啊?”
姜丽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我,不耐烦的说:“要是你天天锻炼身体,注重修生养息,时间长了,你也可以跟我一样。”
“咦,真的吗?”我半信半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可不可以把这些本事教给我啊?”
没等姜丽发话,老瞎子却阴阳怪气的说,“她的本事,你学不了的,茅山道术,奇门遁甲,阴阳风水,你一样不会,怎么学?”
我这个人脾气倔,向来不服输,听老瞎子有意贬我,我就来气了,“不会可以教啊,难不成她一生下来就会了?”
虽说老瞎子看不到,但我却能猜测,他这会儿的眼神,估计就是拿我当笑话。
“茅山术法,历史悠久,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想学,可到了最后,能练成的有几个?练成了能出师的又有几个?那些人虽然不是生下来就会,但最大也不超过三岁,像她,修到如此境界,也算不错了,你就省省吧!”
“我虽然眼睛瞎,但看人还是看的清哩!”
我被他说得一阵语塞,愣了半天,终究无话可驳。
冬日的白天很短,晚上却来得贼快,就在我们站了没多久,天色就完全沉下来了。
姜丽走上来说,“我看附近除了荒坟之外,连个山洞都找不到,今晚上哪儿躲去?”
月光映着地上的薄雪,微泛银光,齐腰深的草芥子在山风吹拂下,变得极其狰狞,张牙舞爪怪吓人的。
“阿嚏!”由于太冷了,身上衣服一时半会儿根本干不了,我很不合时宜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我说,“瞎子,你能掐会算,赶紧掐掐,看这附近有没有可以遮风避雪的好去处。”
瞎子抹了抹自己发涩的眼角,跺着拐杖说,“我就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凭空给你造一间屋子吧,原本带你们来这儿,确实是想借阴地,给你卜上一挂,瞧瞧卦象,可没想到出了这等事儿。”
“卜卦的事儿先省省,别他妈在这儿瞎掰掰。”我微有怒意,要不是你他妈搞那劳什子卦象,我和姜丽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吗?
如果卦象有点准头倒也罢了,可万一不准,我这一路跟过来,是为个啥?
“那你说,今晚怎么着吧!”
老瞎子摆了摆手,示意我稍安勿躁,却转头对姜丽说,“你会看天象,卜算子吗?”
姜丽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小的时候,我父亲教过我,但我学的不精,不知道准不准。”
老瞎子却眉开眼笑道,“没关系,你尽管使,有我在,准!”
在我看来,他那笑比哭还难看,可我眼下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由犯了迷糊。
只见瞎子说完,就站在土坡中间,抬头对天,食指跟中指来回折腾,又掐又搓,整了半天,才对姜丽以命令似的口吻说,“那儿,东,正对,西,下北,上南!”
“乾坤震,天地离,北斗七线……”
他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只有姜丽在他的指示下,不断拾取着地上的小石子,然后在相应的位置刻下一个奇怪的符号。
歪歪扭扭,有点像小篆。
等到一切都弄完的时候,瞎子才颤巍巍的说:“这里离火葬场最近,现在返回还来得及。”
我一听就跳起来了,“整了半天,你却要回那废弃的火葬场?”
姜丽兜里装满了石头,她手里捏着一个道:“卜算子可以借天象算气运,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但从刚才的卦象看来,回到那个地方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我一想起,这座荒山曾经漫山遍野全是黄皮子,不由犯怵,既然姜丽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理由不去。
不管如何,火葬场之内多少还可以找到避风之处,总比在这鬼地方给活活冻死的好。
于是,我们三人踩着月光,返回了那个充满诡异的火葬场。
路上,我问姜丽那些石头是干什么用的。
姜丽笑了笑,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当然是杀,油鬼子的了!”
“油鬼子?”我不由惊在了原地,一步都走不动了……
“油鬼子”是我们这儿的一种俗称,并非真的是鬼,而是一种常年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虫。
具体由来我不是太清楚,只是以前上大学时因为兴趣使然,研究过一段动物学,对此有一定的了解,据传闻,这种虫在普通的城市或者人口密集的地区,很不常见,其身上所携带的剧毒能在瞬间让对方肉体发生溃烂,最后融化。
这些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也是一知半解,至于长什么样就更不不清楚了。
还有一点值得提的是,之所以叫此虫为“油鬼子”是因为它们特别喜欢粘稠的地方,越是阴暗湿滑,就越有可能遇见它们。
“油鬼子”学名称之为“爞蚴”,成年的爞蚴极具攻击性,且攻击速度非常可怕,常常能在瞬间让敌人中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毒化为一滩烂泥。
我觉得这个说法很不靠谱,首先爞蚴这东西,见过的人几乎可以说没有,指不定是撰写那本科普读物的作者自己YY出来的,没有任何的实据考证,再者,如果爞蚴的毒性真大到可以瞬间将敌方融化,那根本就不是虫子吧,他妈形容的跟电影里的生化武器一样。
而且最重要的是,既然爞蚴如此厉害,那为何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它长什么样呢?
为此,我对姜丽所说的,深表怀疑。
“你见过油鬼子吗?”我看她揣着满满一兜的奇怪石子,明知故问,等她露出破绽来,好当面嘲笑她一番。
姜丽不以为然,“没见过,就代表没有吗?凡事总得预防万一。”
“哈哈……”我假装干笑道。“就算真的有,你拿这些石头能当枪子使吗?”
果然,姜丽似乎觉察到了我不怀好意,她冷漠的道:“这东西,可比枪要好使多了,不光能对付油鬼子,对付其他一些看不见的东西一样能奏效。”说着,她反过来问我,“就算现在给你一把枪,你用枪能打死恶鬼吗?”
“我……”我摸了摸鼻子,一想到最近怪事连连,倒也真不好回答,不过,如果要我现在从一把手枪和一堆石子中间选择一样来当武器的话,我还真愿意是手枪。
试想,在火葬场中邪的当夜,手里拿的不是撬棍,而是手枪,结果会不会要好些呢?
就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姜丽塞给我一把石子,说:“拿着,这东西管用。”
“有什么用,能吃吗?”
幸亏我躲闪及时,否则铁定要吃上她一脚,奶奶滴,这女人性格为何如此暴躁,一言不和就拳脚相加,难怪长这么漂亮,到现在都还没男朋友。
差不多的男人,都被她踢进医院了吧!
当凌厉的腿风从我面上扫过,姜丽不由吃了一惊,她重新站定,怀着略微的好奇心打量了我两眼。
我不由开始得意,“怎么样,别以为我次次都会中招,哎哟……”
话没说完,她趁我不注意,脚下使了个绊子,直接将我掀倒在地。
硬挺挺的坐下去,我只感觉屁股都快裂成了八瓣,后面曾经骨折的地方隐隐传来疼痛,我心头一惊,不会他娘的又断了吧。
事实证明,是我多心了。
当时为我接骨的正是老瞎子,天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能在我昏睡时期,神鬼不知的将那么严重的伤势医好。
完了,我还不需要什么恢复期,就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到处活蹦乱跳。
不过,现在想来,老瞎子虽然行事诡异了点,但为人却不算坏,帮了我几次,我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还总是埋汰人家,可我琢磨着,瞎子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索性便厚着脸皮,没去说那些让人尴尬的话。
从荒山返回火葬场,差不多三里多路,本来依我和姜丽的步伐,最多一个时辰就到了,奈何瞎子的行进速度实在太慢,走三步歇两步。
我实在看不下去,耄耋之年的老人,还要陪我们来回折腾,那拄着拐杖佝偻行走的背影,不免有些可怜。
我便自告奋勇的走上去,对他说,“瞎子,你太慢了,等跟着你返回去,不如就在原地安营扎寨算了,让我背着你,这样也能赶在大雪封山前寻个落脚点。”
姜丽一把拦住我,鄙夷的道:“算了,你身上的伤势虽好,但没痊愈,老前辈还是由我来负责吧,你哪儿凉快,哪儿歇着。”
我撇了撇嘴,“这天儿啊,哪儿都凉快,就是比不得某些人的毒舌。”
说完,我一溜烟的走开了,生怕一个不注意,又着大美女的道儿。
本来老瞎子不大同意我的提案,他坚持说自己走得动,但迫于形势,无奈之下,只好让姜丽暂时代步。
我跟在后面,“瞎子,你就知足吧,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大了,谁爱管你,我跟了她这么久,都没这待遇,我告诉你哈,你可不许趁机吃她豆腐……”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这回,姜丽是真怒了,吓得我赶紧闭上了嘴。
也许是疲累了,接下来的路程,没人再愿意开口说话,天气冷得我牙齿直打颤,面色冻得乌紫,嘴唇也干裂了开来。
无论先前我怎么看待姜丽,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走了差不多一半,俏脸之上全是晶莹的汗珠,口中白气,进进出出,气息比刚开始要紊乱不少。
我连忙上前,拉住她,担忧的道:“换我来吧,这样下去,你会累倒的。”
姜丽转头看了看瞎子,瞎子点点头算是同意,我接过瞎子,将自己身上已经晾干的外套,脱下来套在了瞎子背上。
这样做好处不少,毕竟徒步行走在雪夜里,保持身体的正常体温是当务之急。
而瞎子的体质明显不如我和姜丽,如果不优先保证他的安危,那么等走回火葬场,再想办法取暖时,估计他都冻成僵尸了。
我望着月上中天,知道时间紧迫,不允许我们在继续耽搁,虽然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发生什么,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在考验着我们。
严寒之下,疲倦犹如疯魔一般向我们席卷过来,摧毁着我们求生的意志力,我们必须在三个小时内,找到取暖的设备,否则,等待的只有冻死……
回到火葬场,要翻一道岭子,过了那山坎儿,就依稀可见高耸直立的大烟囱,这一路上西北风刮得呼呼直响,夹杂着雪渣子,吹在人身上,当真比刀割还疼,烈风卷得地上茅草和树叶当空乱舞,漫天的雪沫飘飘忽忽,加上灰蒙蒙的天,我和姜丽几乎都看不清脚下的路了,瞎子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瞎,天黑不黑,雪大不大,对他都一样。
出门前,我穿的这件羽绒服是带帽衫的那种,刚好可以扣在脑袋上充当狗皮帽子使。
帽衫很大,从后面倒过来,不仅可以将瞎子脑袋遮住,也能裹住我暴露在外面的脖子。
我让姜丽把帽衫下面的两根吊绳从前面系上,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可冷风还是止不住的往里钻,抽的我后脑勺逐渐麻木。
她凑过来时,我腾出一只僵硬的手去握了握她的手掌,倒不是我故意吃人家豆腐,而是我担心身体支撑不了。
果然,她手上传来的温度正持续下降,在我看来,不管是什么茅山道士,还是阴阳先生,总归还算是个人,在极低的温度下,没有谁能长时间受住。
姜丽看出我眼里的担忧,极少见的语气温和了下来,“别管我,在你死之前,我还不会死。”
此刻,多说一个字无疑都是浪费着自己体内不多的能量,我也没搭话,点点头算作应答。
不过,我也没想到这雪说来就来,还来的这么猛烈,若是在城里边还好,但山内一旦到了深冬腊月,平地铺成的积雪能有齐腰深,人在雪地里趟雪走,就会非常吃力,而且走不了多远,浑身就开始冒热汗。
疲倦也就随之而来了,但这个时候,不管多累,多想睡觉,你却绝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汗水随刺骨的冬风一刮,在皮肤表层凝成了冰霜,那可就惨了。
最后,就在我险些不支的情况下,我们终于返回到了火葬场破旧的楼房前。
黑夜里的楼房,孤独静立,像是一个守夜的人,望着空荡死寂的远方,不知等待着什么。
我大口喘着粗气,刚要冲进楼房里寻个避风的地方,歇息歇息,但我抬头一看,不远处圆筒形的焚化炉就正对着我们,在依稀朦胧的月光照耀下,仿佛一个巨大狰狞的怪物,狞笑着等待我们的归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夜撞邪造成的心里原因,我总觉得那死气沉沉的焚化炉会突然间活过来,然后一把大火将我们仨人给吞了。
可我实在受不了了,而我背上的老瞎子也是只有进的气,没出的气,犹豫了一下,也就随着姜丽再次走了进去。
再一次走进这鬼地方,感觉很怪,但好在凛冽的冬风总算小了些,我们找了一处相对完整的角落,落了脚。
这里三面围墙,最左边有一扇破旧的铁门,门上写了个数字,至于是啥,因为光线太暗,又堆砌了不少废物,堵住了出口,我想看也看不见。
三人都累坏了,好在天不亡我,就在我开始着急如何取暖的时候,姜丽惊喜地发现,在那一堆废器当中,居然还有不少干烧的燃料,以及黑煤。
尽管年代有些久了,但因置地干燥,倒也能用。
我眼中一喜,忙道:“赶紧的,我他妈的都快冻成冰雕了,瞎子也快不行了。”
可等我俩将所有燃料煤炭堆放好之后,却又傻眼了,这他妈没火源怎么点啊?
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口袋,突然摸到一盒又方又硬的东西,我连忙将其摸了出来,如获至宝的捧在心里,叫道:“幸亏没把这烟盒子给丢掉啊。”
姜丽一见烟盒,也想起来我随身携带的打火机,连忙催促,她则开始四下寻找,看看有附近没有什么可以轻易点燃的干柴。
毕竟想用打火机点燃煤炭,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找了半天,干柴我是没见着,但我却发现了更好的东西,那就是汽油。
这汽油被一个工业铁通封住了,我和姜丽合力各找来一根撬棍,合力将盖子给揭开。
顿时,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看整整一桶,不由哈哈大笑,“够了够了,这么多哪儿用得完啊。”
姜丽将一层厚油纸撕开,指着后面说,“还多着呢,足足三桶,虽然都过期了,但应该能用。不过火葬场存储这么多汽油干什么?”
我一边将汽油桶搬出来,一边对她说,“这你就不懂了,以前火葬场火化的时候,设备可没这么先进,你以为电视上那些随便放几块烂木头干草搭着,说点就点啊,没有可持续燃料支撑着,火能烧那么大?而且,这东西用起来方便,只不过后来科技发达了,汽油又过于危险,所以这法子才被逐渐淘汰掉。”
说话间,我们将满满一桶全给搬了出来,也顾不上劳累疲倦,脱下最里面的衬衫,用汽油整个打湿了,就要掏出打火机来点。
可我“啪嗒,啪嗒”地点了半天,打火机始终不见火,我以为是天气太冷,风太大,又背过去,接连使了几次,结果一样。
“怎么了?”姜丽皱着眉头走上来,问我。
“怪了!”我甩了甩打火机,道:“这他妈一没沾水,二没风吹的,咋就点不燃呢?”
正在这时,坐在地上休息的瞎子,突然大叫起来,“娃儿,你背后有东西!”
这一声大叫来得太快,毫无防备之下,我手上不由一软,打火机顺势落到了地上。
此刻,我抬头一看,哪里有什么东西,啐了一口,“瞎子,你他妈瞎整事儿呢?”说着,我也顾不上他,连忙弯腰摸黑去找打火机。
当时我忘了一件事儿,打火机内部的燃料大多都是正丁烷,沸点极低,在零摄氏度以下,稍稍加压,便会让它从液态化为气态散发到空气当中。
而我手中刚好捏着一件满是汽油的衬衫,只听砰的一声轻响,冲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当时大叫不好,想都不想,直接将衬衫扔了出去。
丁烷与氧气在空中发生着剧烈的化学反应,只不过一瞬,那衬衫就着了起来。
借着火光,我看到了自己面前站立着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
火光一闪,却见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怪物,贴在离我不远处的墙壁上,起初两眼摸黑,啥都看不清,但这会儿凭借烧着的衣服,我见那墙居然光滑无比,像是抹了一层油在上面,反射出透亮的光彩。
我目光一转,落到怪物身上,不由把我吓了一跳,这怪物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
周身颀长,足有一米多,六只形似蜈蚣的长脚钩在墙壁内里,它的头上长着一对可怕的黑色钳子,有点像螃蟹的前肢,一直延伸到尾部,尾巴则又分成了两半,两条发黑的尾钩在羸弱的火光下,呈现诡异的绿色。
也不知是存活了多少年,身上的壳子都已经长出黑籽一样的斑点来,它似乎很怕火,一见到火光,立刻倒退着缩了回去。
那咔咔咔的声响,仿佛人骨碰撞,让我听了头皮发麻。
“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我往后退了两步,手忙脚乱的将地上撬棍捡起,然后将衬衫使劲一裹,做成了一个简易火把。
姜丽和我面面相觑,从她眼里看得出来,她也是头一次见这么怪的东西。
不由分说的她也从废物中找来可以防身的武器,我俩背对背将瞎子团团围住,生怕那东西突然发起袭击。
可等了半天,却不见任何动静。
瞎子掐了手指,算过风向,说了句让人稍微安心的话,“那东西被你的火把吓跑了,暂时没事了。”
我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四周,警戒道:“不会是去搬救兵了吧。”
如此紧张的时刻,姜丽却无故被我逗笑了,她忍了半天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是被吓傻了不成?在怎么聪明,也不可能立马想到搬救兵啊。”
我确实是吓坏了,“那不一定啊,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换个地方吧。”
可这次,不光瞎子不同意,就连姜丽都持反对意见,“不行,长时间得不到休息,谁都受不了,今晚我俩轮流替班,你赶紧将火生好,那些阴暗的生物,最忌讳的就是火了。”
瞎子点头说,“女娃说得有道理,算算时辰,应该到戍时了,今晚就先在这儿过夜吧。”
我松了口气,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火把探进了那些难以瞧见的角落,见着果然没有什么怪东西出现,暗地里捏了把冷汗。
沾了汽油的衣服很耐烧,即便温度再低,一时半会儿倒也灭不了,我和姜丽齐手将找来的煤炭围成了篝火状,然后将火把放了上去,又浇了点汽油。
不到一会儿,简易的烤火炉就烧着了。
我们三人围坐在一块儿,燃烧的煤炭发出耀眼的红光,将我们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快要凝成冰块儿的血液再次流动了起来,那舒服简直难以言喻。
篝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四周安静的出奇,等我稍微缓过劲儿,我对姜丽说,“你赶紧睡一觉,我来守上半夜。”
姜丽却连连摇头,否决道:“不行,你身上的诅咒还没解除呢,万一又引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谁来护你?”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而且我真的支撑不住了,又冷又饿,除了姜丽给的几块饼干,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饥肠辘辘的感觉,让人发疯,看着眼前燃烧的篝火,我甚至想直接把手放上去烤了算了。
但忍了忍,终究没敢那么做。
坐了半天,我实在受不住了,便起身对姜丽说,“我出去弄点冰雪进来,趁着有火,将雪融化烧沸了,都喝点水。”
妈的,没吃的,难道还不能没喝的吗?
我正准备行动,姜丽却对我说,“你留在这儿吧,我可不想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堂堂大男子汉,连取碗水都要女人来帮忙吗?我一想到最近几天啥事都让对方去做,心里不免过意不去,便连忙拦住了她,“得了吧,取弄点雪,又不是上战场,什么你啊我的,你真有那闲心,倒不如去找点吃的来。”
我也只是随便一说,冰天雪地的,又身处荒郊野外,上哪儿去找吃的,但没想到,姜丽却当真了,她思考了一阵,转头问瞎子:“老前辈,你看这附近能找到什么吃的吗?”
闻言,我不免觉得好笑,“你问他干啥啊,他哪儿知道啊。”
瞎子脸色忽然严肃起来,“我在这附近生活了几十年,要说这地方一点吃的用的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这里虽然被废弃了很多年,但也因此保存了不少好东西,我就知道一处,但要冒点风险。”
我一拍大腿,不由恨恨的道:“你既然知道就早说嘛,非得等到饿死人了才想办法?有什么风险能比现在当场饿死更可怕吗?”
“那倒没有……”瞎子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用拐杖在地上画着,“这火葬场的工作房,总共有五楼,你们绕过这栋楼房,就可以见到一处往下的台阶,那下面就是地下室,也就是停尸间,在最里面的一间房是火葬场的储藏室,里面放置着不少东西,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找到不少吃的。”
“过了这么久,就算里面真有,但能吃吗?”一听有食物,我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以前这火葬场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驻守在太平间,所以里面放置的食物大多都是腌制类,保质期一般都很长,不至于腐烂变质,且这大冬天的,到处都是天然的冷藏室,你怕啥啊。”瞎子说的头头是道。
我和姜丽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想法,比起忍受饥饿的折磨,我宁愿冒险干他娘的一票。
不就是停尸间吗,老子还真不信这个邪了,常言道:横的怕莽的,莽的怕不要命的,而现在的我,正好是这种不要命的。
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强,我对姜丽说,“走,老子要是再不吃东西,估计也快了,横竖一死,干不干?”
姜丽则要比我冷静许多,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瞎子,有些不放心,“我俩都走了,谁来保护老前辈啊?”
我嫌她罗里吧嗦,便对老瞎子说,“你自个儿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不用。”瞎子笑起来,“你们去便是,女娃儿你还信不过我吗?”
听他这么一说,姜丽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于是,我俩在老瞎子嘱咐下,各自揣了一兜石子,简单休息了一下,天微亮,便向着太平间出发了……
一夜雪落,地面积雪已经淹没住了小腿,原本黑色的泥土也完全笼罩在了白雪深处,早上的阳光不强,洒到地上,落日生辉,山上山下银装素裹,晃得我有些眼花,也许是太过饥饿所致,现在我看东西都有重影了。
幸亏昨晚有着瞎子用这些奇怪的石子布了阵,让我得以好好睡了一觉,不然一直挨到今早,只怕早就昏了过去。
姜丽跟我一样,她虽然身怀绝技,但也绝不是铁打的,美颜之上,终于掩饰不住疲倦,显出几分憔悴。
相比之下,我就比较惨了,一张脸黄得跟蜡烛似的,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却跟瞎子有得一拼。
我俩踏出房间,来到外面,被白毛风迎面一吹,皆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冷战。
按照老瞎子的说法,要想达到地下室,就必须穿过我们原先经过的五层砖楼,提到这个楼,我就犯怵,尤其是那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楼梯,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想明白,咋能越走越深,还没个尽头呢?
想起等会儿还得再冒险过一次,我觉得必须提醒一下姜丽,免得大白天的就莫名其妙撞鬼。
因为这事儿我先前就跟她说过,但她压根不信,我沉默了会儿,便换种说法,“美女,干脆我们绕过那栋楼,直接走地下室得了。”
姜丽奇怪的看着我,“地下室就在那栋楼下面,你不进去怎么能找到路?”
她指了指前面远处的一栋建筑,在巨大炉子遮掩下,显得矮小许多,红砖破瓦,立在背阴处,隐约可见其中两扇铁门歪倒在一旁,已经落满了积雪。
我不在与她争辩,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去闯了,我捏紧手中的棍子,拍拍衣兜里的石头,最后问了一句,“这石头当真管用?”
“难道你昨晚没见前辈布的阵吗?”姜丽反问了一句,“数量有限,不到非常时刻,别乱用,方法都教给你了,你知道怎么使用吧。”
我信誓旦旦的点头,“知道。”
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我和姜丽两人踩着积雪,一步一个脚印朝着砖房靠近。
在我的印象当中,只知道太平间是停放尸体所用,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但是我从瞎子口中听得,不管是什么地方,选用停尸房或者太平间的时候,方位和风水都是极其重要的,出了任何一点纰漏,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后果。
太平间是死人肉体留在阳间的最后一个地方,实际上那个时候人没完全死透,还留着最后一口气,那就是尸气!
尸气容易生煞,所以选择的位置必须讲究“避煞”,不仅如此,因为人的灵魂未升天,游荡无所归处,太平间自然成了最后一站,阴阳里面叫:“阴市”
因此“避煞除阳”就成了设置太平间的阴法之一,历年来,因为诸多地方选位不对,或者风水不好,常常造成人死不能升天,无法归入轮回,给他人后代带来数不尽的灾难。
这些我只是听说,但姜丽从小就接触,了解得比我多,她应该知道怎么化解。
如此一想,我也就稍微安了心。
半个小时后,我两人站到了楼房之前,但我们并没有立刻就进去,而是绕到房子的背风处,靠着墙壁暂时歇息。
这饿的头昏眼花,浑身乏力,可不比全盛时期,虽然积雪只有小腿那么深,但也足以让我双脚抽筋,坚持走了大半时辰,险些就地倒下。
因为马上就动身干活,我也不敢大意,况且昨晚做梦还梦到了那只成精的老黄皮子呢,那鬼东西说不定现在就对我虎视眈眈的呢。
趁着休息的当儿,我脑子灵光一闪,对姜丽道:“你说黄皮子的肉好吃不啊。”
“我看你是饿疯了吧。”姜丽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估摸着茅山道术应该有什么法子可以治治这种成精的畜生,反正我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一谈起吃的,两个眼睛都快放出光来,于是我又问了一句,“黄皮子能吃吗?”
她被我问烦了,就想唬我,“你就不怕那黄大仙趁你不注意又来害你?”
我一摆手,“去它娘的,老子一个大活人都快变成僵尸了,它不来还好,只要敢来,老子不当场生撕活吞了它,什么黄大仙绿大仙,落到老子手里,就是一个饱口福的菜。”
“要是待会儿我们进去,它真来了,你可不许放它跑了,我他妈倒要尝尝,那老婆娘的肉是个啥味道。”
这番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害怕,都说人言可畏,如此看来倒的确不假。
人在走投无路之际,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做出来。
正如现在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填饱肚子,在饥饿的驱使下,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如果那成精的老黄皮子,真找上门儿来,搞不好这次我不但不跑,反而还会跟她干上一架,把她真身揪出来,当场撕了它。
姜丽觉得我有点不对头,忙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悬在天上,明晃晃的,极为刺眼。
她说时辰到了。
我把袖子往上一挽,迫不及待的拿起家伙,就往里面冲,妈的,要不是瞎子说阴市要选什么时辰才能进,我早就杀到最里面去了。
绕了过去没多远,我俩径直站到了一个生锈的铁门面前,门上挂了一把生锈的锁,而面前的一切都很熟悉。
蜿蜒曲折,不断向上延伸的楼梯,以及楼梯之下的那些古怪机器。
我不在浪费时间,就地搬来石头,想要将铁锁给砸开,这种锁的款式很老,但却非常坚固,因内里的锁芯采用的设计跟现在完全不同,且已经生锈到连锁孔都找不到了,所以想要凭巧力撬锁完全不可能。
“当当当!”
石头和铁锁发出的声响,游荡在楼房之内,我举石砸了半天,除了擦出点火花来,愣是砸不开。
姜丽想了一个办法,只见她将撬棍穿过拱桥形的锁圈内,向外不断施压,企图借用巧劲儿强行掰断铁锁。
我一看,这个办法好,便和她一起使劲儿,只听哐当一声脆响,整个铁锁直接被撬飞了去。
当铁门打开的一瞬,一阵让人汗毛倒竖的阴风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