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借尸还魂（下）

特姆生是发狠了，非要和胡雪岩耗下去不可。在杭州的客栈里一住就是七天。他心里十分的着急，自己都商货了，嘴上起的大泡自，生疼生疼。但是为了让胡雪岩那边有压力，他努力装出漫不经心地样子，每天早上去十里香喝茶，有空没空还去梨香院撒银子听曲儿。

庞云增这边却是越来越着急，时不时来胡府，问胡雪岩到底打算降多少。胡雪岩死活就是一句话，两千万两不降价。胡雪岩还解释道：“这特姆生肯定是要买我们的丝的，他要是真不打算买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离开杭州。你等着吧，就这一两天的事情，马上就有消息了。”

……

这天特姆生刚从梨香院出来，回到客栈，布莱克突然火急火燎地找到他说道：“老板，不好了，今天我看到山姆了！”

“山姆？那个山姆？”

“就是美国那个丝商商人山姆。”

特姆生一愣：“他来杭州干什么？他个老不死的竟然比咱先到一步，不是早就把上海的丝绸都抢到手了吗？他不回美国来杭州做什么？”

布莱克说道：“我看到他跟胡雪岩在谈判，有没有可能他要买胡雪岩的丝啊？”

布莱克这么一说，特姆生吓了一跳：“不可能吧？他已经有六十万担了，还嫌不够吗？再说了，再买一百万担，他也得有那么多钱啊。”

布莱克苦着脸说道：“我看八成是真的，上海也有他们美国人开的银行，山姆信誉向来不错，从那里贷款也不是没可能？”

特姆生嘴唇微微颤抖，他坐下来说道：“别慌，你现在赶紧回上海，去银行打听一下。”

话刚说完，突然门外有人喊道：“老板，大事不好了。”说话间一个黄头发的人冲进屋子里。

特姆生看到这人，诧异道：“罗斯？你不是在上海吗？你怎么来了？”

那被特姆生喊做罗斯的人说道：“我估摸着老板这边可能生意快要谈成了，就想着去轮船公司把货船先定下来，结果发现轮船公司的货轮已经全都被预定了。”

“全都被预定了？这怎么可能？”

罗斯苦笑一声：“这是真的。”

特姆生问道：“有没有查到是谁预定的？”

“山姆。”

特姆生立马起身：“不行，这山姆还真敢跟我抢生意？”说着赶紧起身，一把拿起自己的袍子，往胡府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杭州城的街道上已经点上了灯火，出了杭州码头的客栈，特姆生远远能听到杭州团练营里传来一阵阵喊操的声音。这让特姆生更加的心烦意乱。

匆匆赶到胡府，家丁却拦着不让特姆生进门。待家丁通报之后，胡雪岩笑着对郭庆春说道：“这特姆生的消息也够灵通的，我才刚刚见过山姆，他就来了。快把他带到客厅。”

特姆生来到客厅的时候，胡雪岩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特姆生再也不敢有一丁点的傲气，苦涩地说道：“胡老板，我愿意按你说的两千万两银子买下你的生丝。”

胡雪岩听完摇了摇头：“真不巧，特姆生先生。我的丝今天刚刚卖出去，美国商人山姆愿意已经愿意拿两千万两银子买我的生丝了。我们已经谈妥，就等着交接了。”

特姆生急了，赶忙上前一步，说道：“那我再加一百万两，你看如何？”

胡雪岩故意露出为难之色：“这个，做生意最讲究信用，我都答应山姆了，现在反悔不太好吧。”

特姆生说道：“胡老板，你可能有所不知，美国的丝织工业是从我们英国过去的，现在还远远不如我们日不落帝国的丝织业发达。山姆他要这么多生丝，回到美国也不一定消化得了。说不准卖不出去就赔他手里了。而我这边每年都是稳定地进丝，你要是把你的丝卖给我，我明年还能来你这里买。”

胡雪岩沉吟良久，说道：“特姆生先生竟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卖给你好了。这价钱？”

“两千一百万两，我可以立即交付！”

……

这时候郭庆春从幕后走了出来，啧啧赞叹道：“原来东家要约见山姆是这个意思。真是佩服，看您做生意感觉跟打仗一样。”

胡雪岩笑了笑：“哎，这可比不得打仗。打仗是要流血的，做生意顶多就是赔钱。命比钱金贵。”

郭庆春点了点头：“东家说的是。只是你让我去轮船公司预定轮船是什么意思？就是为了造势让特姆生对山姆买丝这件事信以为真吗？”

胡雪岩端起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庆春，你说我要是把钱给轮船公司付了，占着茅肯不拉屎。那特姆生是不是就运不走生丝了。”

“这是肯定的。”

胡雪岩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他的生丝运不走，就只能就地折现了。赶着明年春丝出来之前，他害怕蚕丝变质，肯定会着急在中国低价脱手。到时候我再把他的生丝低价买过来，明年再卖给山姆你看行不行？”

郭庆春张大嘴巴，惊叹道：“这样也行？”

胡雪岩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你来我往。山姆他心高气傲，给我们留了这么大的空门。我要是真这做，他今年指定得赔一千万两银子。”

郭庆春想了想说道：“这样不太好吧。”

胡雪岩看郭庆春一脸的担心，哈哈一笑，说道：“我自然是跟你开玩笑的。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做人留一线。我要是真这么做了，以后洋人恐怕就再也不敢买我的丝了，这对我长远发展不好。”

郭庆春送了一口气，说道：“东家看的长远。要是别的商人，恐怕早就忍不住要这么干了。”

胡雪岩说道：“我从钱庄起手，其实遇到过无数次这样的机会。我要是真发狠，现在江南地区的钱庄全都得叫做阜康。哎，但是做生意不能义气用事啊，不然长远不了。好了，还得劳烦你一趟，去上海轮船公司把那些轮船都放了吧。”

……

经此一役，胡雪岩在上海洋场打出了偌大的名头，洋人近乎无人不知，谈胡色变。而浙江丝农受胡雪岩抬价影响，出手生丝获利更多。这些当然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