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殇忆
“二白。”我张了张嘴,“你和洛倾城是什么关系?”
“……至交,知音,能在万军从中把背后放心交给她的人,也是能在喝得烂醉如泥以后毫不顾及形象地在她面前痛斥世道不公的人。”二白道,眉宇间尽是追忆,“洛倾城很美,美得超过了族与族之间的差距。十二界皆有她的追求者,神界也不例外。”
“但是她曾经为了她所爱的人,甘愿毁掉那一张惊为天人的绝世面容。”
“自那以后,洛倾城不但有了大批追求者,还有了大批的崇拜者。”
“一千年间,我走遍了每一个仰慕她的人,把她行走在世的所有事件,了解了个通透。”
“结果发现,我了解她甚至还不如她的崇拜者们了解得多。”二白自嘲地笑了笑,“甚至,她的香消玉陨,都是因为我的失算,与自大。”
“我此生唯一一次失算,却算丢了她的命,也算丢了这世间唯一一个理解我的人。”二白笑得极其痛苦,“不说了,继续做灯笼。”
那天回去以后,二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喝了很多酒,任何人都没能进去他的房间,包括我。
那是自看到二白起,第一次见到二白喝酒。
他喝得太多,以至于我第二天去找他的时候,他还趴在桌上,地上散落着几个空空如也的酒坛,甚至他的手里还抓着一坛,里面还有半坛没有喝干。虽然很淡,但是我依旧在二白脸上看到了两道泪痕。
他平时那么警惕的一个人,这次我都走到他面前了,他居然还没有醒。
那次失算绝对是他刻骨的一道伤痕,哪怕过了千年,也戒不掉,忘不了。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从二白手里轻轻拿过那半坛烈酒,将二白的手轻轻放在桌子上,随后仰起脖子,将坛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管滑到胃里,我没有喝过酒,只觉得喉管和胃都火辣辣的,然后就被呛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我死死捂着嘴,身子慢慢弓成虾米,尽量压抑着声音,猛烈地咳嗽着。因为喘不上来气,脸都憋得通红。
“不会喝酒就不要喝,没事逞强干什么。”夜轻烛从我身后走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二白心里难受,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泄一下也好。”
“我就是想告诉二白,”我放下捂着嘴的手,顺了几口气,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夜轻烛收拾酒坛的手顿了顿,随后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收拾酒坛。
“安雨,你已经被洛倾城影响了,发现了吗?”夜轻烛幽幽叹息,“甚至哪怕是对于洛倾城的事,你也可以坦然地说,我怎么怎么样。”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就是她,不是吗?”我笑了,笑得风轻云淡,“我们一样的灵魂,一样的思维,只不过是换了皮囊。”
“我是夜安雨,也是洛倾城,借用很猥琐的一句话,生活就是一场强X,躲不过去就享受着吧。同样的,洛倾城的记忆,我也挡不住不是么。”我看了看指甲,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酸溜溜,“就是有点嫉妒洛倾城的脸啊,长得比我好看多了。”
夜轻烛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也看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看见,二白紧攥着的拳头,缓缓地松开了。
看了一会儿,我就觉得神智有点模糊,据听说,喝醉了的人神智都是迷糊的。
嗯,我喝多了?
“师兄啊,这酒太烈了,我回去撒一会儿酒疯,嗯,不跳楼不脱衣服不砍人的话记得别拦着我,我会咬人的。”脑子开始晕晕乎乎,我一边大着舌头说话,一边双腿跟弹棉花一样地扶着墙往房间走,“一会儿二白醒了你俩就去我那屋控制着点我,二白没醒就别叫他,让小白给爷滚回来顶着,这混蛋家伙又去给爷鬼混了。”一边说着,我一边出了门,晃晃悠悠地回了屋。
“得,爷都说出来了,这酒的确挺烈。”夜轻烛嘀咕了一句,回身给了二白一脚,“还装个毛线,安雨都醉成那副鬼样子了你还在这装睡就没节操了啊。”
二白睁开了眼睛,瞳仁里一片清明。
而我嘛……
“娘的,天上那是什么东西晃小爷的眼睛,二白!给爷熄灯睡觉!”我完全神志不清,指着天上的某盏“大灯”喊。
“是是是,大小姐。”二白走进房里就听到我这一声大喊,无奈地把窗户放下来,让窗户纸挡住了太阳光。
“嗯?那是什么神奇的法器?”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窗户面前,“把整个天都盖住了……嘻嘻嘻,这么猛的绝对是神器呀……小爷……嗝……要了!”
夜轻烛刚给我铺好被子准备把我哄睡再说,结果一回头就发现二白死死抱着我的腰往后拖,而我拽着窗户死命地往下揪,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神器……
夜轻烛这个成吉思汗啊,随后立刻上手帮着二白拽我。结果……
“啊!!!你特么属狗的啊!疼疼疼!放开爷啊!”夜轻烛不敢甩,怕死死咬着它手腕的我磕到哪里。
“二白,有人跟我抢神器,灭……嗝……灭了他!”我松了嘴,舔了舔齿上甜美的鲜血味道,嗯,很诡异的铁锈味,还带着一股甜味……随后我醉眼朦胧地指着夜轻烛,“噫……这混蛋怎么这么这么像废柴师兄……”
夜轻烛头上爆出一个Y字形青筋。
二白急忙来捂我的嘴,却被我一巴掌打开。
“呵,废柴师兄可笨了呐。”我呵呵笑着,“长得不帅,法力不高,特别能贫,还特别胆小,我就复活一次他噶地就吓晕过去了,嗝……你说他是不是特别蠢啊?”
夜轻烛头上爆出一个X形的青筋,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额,夜兄,安雨他喝多了,你就别计较这些细节了……”二白怎么捂都堵不住我的嘴,只好满头冷汗地劝说夜轻烛。
夜轻烛咬了咬牙,“你别拦着她!酒后吐真言,让她说!”
二白一脸的绝望。
“可是他怎么就那么傻,傻傻地对我好。”我没有理会夜轻烛,自顾自地往下说,声音有点哽咽,“小时候在山里修行很苦,我老是抱怨菜里肉少,他就在深秋冰凉刺骨的水里捉鱼给我吃;我要是一惹了什么祸,肯定是他默默在身后给我摆平了,然后担着我的过错去戒律堂领罪,最严重的一次挨了八十四下剃骨鞭,因为我当时偷了一片骨生花的花瓣……哈哈,骨生花,那可是非常、非常珍贵的药材啊。”
“我要是被罚跪了,他就默默陪我跪着,而且还会在没人的时候在袖子里掏出个馒头塞给饥肠辘辘的我,他倒是一饿就是一天;就连被师父打,都是笨蛋师兄护着我,到最后我只是擦破了点皮,他却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分明早就能出师了,但是硬生生等了我两年,才一起出师下山。”
“我第一次死了,他不知道我能复活,于是暴走杀得眼睛都红了,哪怕是洗了澡换了衣服都能隔得老远就闻到那股血腥气。”
“其实那次吓晕他挺不好意思的,但是爷就不告诉他!”
“爷就是不说!气死他!哈哈哈哈……”
夜轻烛突然安静下来,看着喋喋不休的我,眼睛里什么神采在闪动着。
原来这些……她都记得吗?
这些连他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难为她还记得。
夜轻烛突然笑了。
“真是……一只傲娇的猫啊。” 我没有听到夜轻烛的说话声,继续自己叨叨叨个没完没了。
“他自己欺负我欺负得可爽了,但是别人要是动我一手指头他绝对会拎着菜刀把他剁成肉酱喂狗!护短护得老丧心病狂了!”
“但是爷心里揣着明白,就是不说!”
“这些东西自己揣着明白就好,何必要说出来!”
夜轻烛就看着喋喋不休的我,突然笑了。
“还算有点良心,死丫头。”
“额,夜兄,这次你就别打她了?”我磨叨磨叨着就睡着了,二白把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回头问夜轻烛。
“不打了,这妮子说的话还算中听。”夜轻烛微微地笑着,“这么多年,也算没白疼她。你守着她,我去炖个汤,这里卖的简直要难吃死了,一天天的,也佩服这丫头究竟是怎么咽下去的……”
看着夜轻烛飘着一样离开,二白哭笑不得。
“这两个奇葩……”二白无奈地关上门坐在我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醒啦。”
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二白温和的声音。
“啊咧?你怎么知道我醒了?我没动啊!”我睁开眼睛,坐起身来,脑子又疼又重,难受得要死。
再也不装潇洒了,估计刚刚耍酒疯了吧……嗯,头疼……
“呼吸不一样。你睡着了时候和醒了时候的呼吸是不一样的。”二白递了一大杯水过来。
“知我者莫若二白啊。”我接过那一大杯水,一饮而尽,“就连我渴了喝水的量都是计算得正正好好。”
“对了,我刚刚……是不是撒了酒疯?”我怀疑地看着二白。
“你不知道?”二白把玩着茶盏,听这话,转头玩味地看着我。
“真不知道啊!”我被二白盯得有些发毛,心里有种撒酒疯以后做出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的预感。
“撒了。”二白吃吃地笑出声,轻轻放下茶盏,“某人刚才抱着窗户,就说它是能盖住天的神器,差点拆下来打包带走。”
“额……”我头上滴下一大滴汗。
“而且还指着太阳,说晃眼睛,让我吹灯睡觉。”二白又笑着指了指窗外。
“啊……”我挠挠头,有点尴尬。
“这还不算,某人还狠狠地咬了夜兄一口,都出血了。”
我愣住,随后冷汗唰刷就下来了。
“不仅如此,还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了他的一堆坏话。”二白玩味地看着我生动的表情。
“快,二白,咱俩携软跑吧!”我脸都白了,一边迅速收拾东西一边腹诽。酒这玩意,真是装在坛里像水,喝到肚里闹鬼,走着路还绊腿,就连说起话来都走嘴,绝逼不是啥好玩意!我就这么在夜轻烛面前大放厥词还咬了他一口,不跑怎么办!
“嘛呢?”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跑啊,没看我收拾东西呢啊~!”转过身看见身后的人,吓得我声都变调了,随后果断丢掉节操和包裹抱住面前的大腿,嗷嗷开哭:“我风流倜傥潇洒霸气宇宙无敌世界第一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补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谁在你面前都要自惭形秽想去自杀的师兄啊!师妹我有眼无珠,罪不可赦,扪心自问下我深知就算是我千刀万剐都不能解你心头之恨啊!我有错,大错特错,弥天大错,但是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上能跑马,就念在我们同门一场,我又喝得人事不省,就狗血喷人,不识好歹,有口无心瞎诌一气的份上放过我吧!”
夜轻烛手里端着一托盘,愣愣地看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他的大腿哭求,很认真地反思自己是不是以前把我虐得太惨了以至于我一看到他就这么大反应……
“……夜兄,安雨读过很多书我知道,但是她都背下来了……”二白愣愣地看我嘴里蹦出无数成语,不由得为之惊叹。
“咳,你先起来吧,我炖了汤,喝一点。”夜轻烛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伸手准备拉起我,结果我迅速抱住了头,全身都紧绷起来。
夜轻烛石化。
“哎?不打我啊?”我等了半天都没有痛感,这才慢慢放下了手,抬头怯怯地看着夜轻烛,眨巴眨巴眼睛。
“……不打。”夜轻烛原本僵住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师兄真好,我可爱师兄了!”我听到不打两个字瞬间蹦起来,整个人都原地满血复活了,随后就注意到了桌上托盘里的汤。
“哇咧,师兄你下厨了!”我激动地端起一小碗晾好的汤,一饮而尽。
“还是师兄炖的汤最好喝!”我满足地舔了舔嘴,“这让我怎么吃外面卖的东西啊。”
“少贫嘴。”夜轻烛冲我后脑勺轻拍了一下,笑道,“快喝,二白说今天我们可以不加掩饰地大干一场了。”
“呜?£%@□$△&……”我嘴里叼着个鸡翅,吐出来一串不明觉厉的发音……
“好啦,快吃,一会儿跟你说具体计划。”二白又给我舀了一勺汤。
我吞咽着汤,看了看二白又看了看夜轻烛,我怎么感觉这时候他俩的表情和眼神……是差不多的呢?
但是……那又是什么意思的眼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