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年前的二白

“二白，我越来越好奇你生前到底是什么人了。”我深深地看着二白，“灰色地带……这招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

“而且你看似说得很多，但是还是完美地避过了重点。”我捋清了思路，直直地盯着二白的眼睛道，“这种熟练，是你生前因为经历的太多，天长日久锻炼出来的吧？”

“……安雨，我没有害你。”二白也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很复杂。

“我知道你没有害我。”我点点头，“二白，想必你的背景不小，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倾城的女子？”

“洛倾城？”二白歪歪头。

“她姓洛？……我怀疑洛倾城是我的前世。”我微微颔首，“最近我总是梦到一个白衣男子喊我倾城，不过一直都是一幕，就是他说就算战死也不会杀了我。”

二白突然默然了，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长安城。半天才开口回答我：

“这个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她是当初姜国四皇子莫千言的爱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室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好像是因为洛倾城有一双异瞳吧。嗯，我看过，跟你的眼睛挺像的，不过是紫色的，纯正的绛紫色。不是我说，真的特别漂亮。”

“我生前是个将军，将军不擅长这些个八卦。后来有一次去凤州才认识她。那日她红衣如火，面容及其娇美。”顿了顿，“后来有人问起我，我只说了四个字：惊为天人。”

“但是后来我就战死了，他们的结局我不知道，但是有人是这么概括的——”

“莫失莫忘，天命无常。”

我默默听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白，你知道有座山么？就是很高，很高的一座山，那里洛倾城好像藏过什么东西……”我很努力地组织语言，“虽然我没看到，但是做梦时候潜意识里是知道的。”

看着二白和夜轻烛的表情，我知道，效果……看来不怎么理想。

“……安雨，哪座山不高啊？”二白哭笑不得。

“噢……那我画给你看。”我拿过夜轻烛刚折下来的一条竹枝，很认真地在地上画了起来。

夜轻烛和二白同时看向对方，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没戏”的表情。

良久。

“呃。”二白满头黑线。

“安雨，你画的……是面条么？”夜轻烛一脸复杂地看着我，“我知道你不会画画，也不指望你能画的让我们认出来，但是麻烦你，你用点心行不行？”

我：“……”

“看着这画都能看饿了，安雨你也是独一家了。长安还没宵禁吧？快点，我们去吃碗面。”夜轻烛拉上我，“看你的画太费脑细胞了。”

我开始磨牙，手中的竹枝啪地一声折断。

“当然，你画的钟馗可比普通的辟邪多了，不但能避鬼，就连半夜进个小偷都能给吓个半死啊！哈哈哈哈……”夜轻烛没看我，继续不知死活的在那里叨叨叨。

我一甩手挣脱了夜轻烛，脸色阴沉地看向他，随后将手中已经断成几段的竹枝随手丢开。

夜轻烛纳闷地看向我，不明所以。而二白看到我的脸色，默默往后退了两步，随后一脸“你死定了”的表情看着夜轻烛。

“绮月。”我伸手一招，恢复如初的绮月化为一道流光，静静躺在我手中。

“安雨，这里是长安，人太多不能御杖的。”夜轻烛看到我手里的绮月，很严肃地对我说。

“我没说要御杖。”我掂了两下绮月，“夜轻烛，你的坟头草……得有两丈高了吧？”

“……卧槽！”

二白看着我和夜轻烛打成一团，灰尘乱飞中夹杂着我的叫骂和夜轻烛的哀嚎，一边无语一边失笑着摇摇头。轻轻靠在一笼翠竹上，二白神情似是在追忆，一边追忆着一边哼着一段江南小调。

到最后我们还是没有在城里吃上夜宵，因为我们两个打的时间太长，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宵禁了，就连客栈也人满为患。对此，我豪迈地一挥手：“二白！找吃的去！”

二白：“……”

于是当晚，我美美地吃了一顿叫花鸡……

远远地，传来夜轻烛跟二白的谈话声，听语气都能想象出来夜轻烛那一脸的奸笑，啊呸，贱笑，以及夜轻烛那一脸难以言喻的纠结。

“你生前也算是个牛逼人物了，怎么着，偷鸡这事第一次干吧？”

“不算偷吧，毕竟我还是有留下银两……”

“说实话。”

“但是还是觉得一世清廉就这么毁了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很欢乐地吃下了整只鸡。

首杀，永远都是最好的！

……

“二白，就你这贴心程度，我要是个鬼，就算是冥婚我都嫁给你！”我躺在地上拍拍圆滚滚的肚皮，吃得心满意足。

“你丫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点！”夜轻烛一脚踢过来，“还有！你特么居然就给我留了一堆骨头，连鸡脑袋鸡脖子都啃的干干净净！！是不是亲师妹啊你，不知道本师兄也饿了吗！”

“不是亲师妹，我骨头都给你吞下去。”我翻了个身，捡起一根竹丝慢慢擦拭着绮月纹路深处的血迹，头也不抬地道。

那次死了以后就忘记了清理绮月里的血块，今天拿出来才看到，哎……这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我怎么忘了你吃鸡根本就不吐骨头……”夜轻烛一边满头黑线，一边拿起一个鸡腿骨，嚼得嘎蹦嘎蹦响，偏偏这鸡骨头里面的骨髓还没熟，甚至还有些血丝，夜轻烛也不管那些，嘎嘣嘎嘣就是个嚼，场面那叫一个凶残……

“……”二白惊悚地看了一眼夜轻烛，“算了，夜兄，我再去……呃……买一只，你就别嚼了……”

人生都有很多第一次，二白在他死了一千多年以后，成功地实现了第一次偷鸡，也实现了第一次一天之内偷两回鸡，至于是不是一家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例如我，原来不知道二白算计能力有多牛掰的我，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二白到底是多么牛掰的一只鬼。

“都一刻钟了，怎么还不出来啊！”我不停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远远望着长安城，心里各种七上八下。

“别那么担心，二白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能不能坐下来一会儿啊，我看你都晕！”夜轻烛把我按在凳子上，揉了揉太阳穴，“你就是关心则乱，你看二白什么时候失败过？”

“可是里面有阴阳师！而且国教、皇宫都在里面！里面能人绝对不少，二白就算是再牛逼他也只是个鬼魂！”我急得拍大腿，“而且他还不让我跟着！你说他会不会做的这件事很危险？”

“您停停吧大小姐呦！”夜轻烛快崩溃了，“二白什么身手，你又是什么身手？除了逃命技术好点，剩下有什么长处？易容你会么？演戏你会么？你灵力很多吗？你很能打吗？你会隐藏吗？你会吗？都不会带你这个猪队友干什么？拖后腿？”

“可是我……”

“是国教。”二白的声音从夜轻烛身后传来，我瞬间绕过夜轻烛，直接扑进了二白怀里。

二白摸摸我的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里不安全了，我们走。”

“等等！大白天的走？！”夜轻烛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问我。

“嗯，二白说就是赶着白天走。因为晚上走太可疑。”我点点头。二白在白天说话确实只有我能听见，但是我也不是哑巴，夜轻烛在白天知道二白的动向都是由我转达的。

“那你的眼睛？”夜轻烛指了指我，“咱们在柸中确实一直戴着人皮面具，但是你的眼睛没办法啊！”

“二白说有办法。”我道，随后转过头，对二白点了点头。“可以了。”

在夜轻烛眼中，我猛然闭上眼睛，身子一软就往后倒去。而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再回神我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这……”夜轻烛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有点发蒙。

“卧槽，师妹你这眼睛……”夜轻烛看着我坐起来，检查了一遍，发现真的一点纰漏都没有。

这时我开口说话了。

“夜兄。”

“卧槽！”夜轻烛这回真吓着了，差点没直接把我扔到地上，“你是……二白？！”

“我是。”“我”笑得非常温和。

“噶——”夜轻烛晕的这个干脆。

我的心湖之中，我的灵魂站在二白的灵魂旁边，看着夜轻烛生动的表情简直要笑得背过气去。

“原来这就是灵魂的感觉啊！好轻啊！一阵风来都能吹飞的感觉啊！”我在心湖上空飘来飘去，虽然说肉身也是可以通过御杖飞行，但是毕竟不比自己本身飞行的感觉。自己飞行的感觉就像是……乘风归去，与天空为伴；枕云而憩，以暖阳为帐。

“小心点，你刚刚化为灵魂体，还不习惯。”二白提醒。

我看二白的灵魂体及其的凝实，我跟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他的灵魂是伸手都能碰到……哎？！

我看着直接穿透二白胸膛的手臂，彻底懵了。

随后我疯了一般地想去触摸别的东西，发现我确实会飞了，但是……似乎失去了触碰的权利。

就像明明知道前面有棵树，再走就要撞上去，但是你穿过去了。

就像你累了，像坐到哪里歇一会儿，但是你感觉不到你坐下了。

不，灵魂不会感觉到累。

我惊慌地看着二白，有种身为人的感官被剥夺了的感觉，很无力，也很……恐怖。

我狠掐了一下胳膊，发现我甚至没有痛感的时候，最后一根叫做理智的弦，“啪”的一声，绷断了。

“二白……”不受控制地，我的眼泪刷地就掉下来，“我碰不到东西了……”

“别怕。”二白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还能碰到你。”

我愣愣地看着二白抓住我手腕的手，愣了几秒。

“为什么你能……”我抬头。

“我是千年厉鬼，灵魂自然要比你凝实，你只是还没死，三魂七魄又损失了不少，只剩下两魂一魄，现在两魂都附在躯壳上，所以现在你还只有一魄，才会弱很多。”二白轻轻把我抱在怀里，“想哭就哭出来。”

我咬了咬牙，开始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极度害怕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蜷缩在二白冰冷的怀里会感觉很安全，但是我只知道，如果我再碰不到东西，我真的会疯。

二白是最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