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雨何时才会停呢

时候还早，爱卿不想回房，沿着小径向园林深处走去。

月亮穿梭在层层云雾中，周围事物跟着时明时暗。渗透着夜色的园林中装饰着几百盏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灯笼，徐徐晚风下灯笼轻轻摇曳灯光忽明忽暗，从远处看，如海洋般波光浮动，澎湃又静谧。

爱卿经常沿着这条小径溜圈。一可以锻炼身体，二可以当作一种消遣方式。毕竟古代人的娱乐项目少的可怜。她既不会像叶子那样绣花踢毽子，也不喜欢和丫头们聚在一起说别人的家长里短。闷了就只能选择出来溜圈解闷，对着古代的风花雪月感悟人生。

爱卿走着走着渐渐偏离了小径，穿过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到达了她的秘密基地——玲珑池。玲珑池深处这座巨大园林的最深处，离藏音阁很远，离禁地别院却很近。因此很少有人会过来，时间久了这里成了一处人迹罕至略显荒凉的地方。池上碧波粼粼，池边绿树环绕，那些树有高有矮，形态各异。浓密的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围着池塘肆无忌惮的生长繁衍，在没有温度的月光下，这里透着野性和神秘之美。

已经好多天没来这儿了。爱卿开心的提起裙摆一蹦一跳的穿过草丛向池边而去。

张珩凝神静气施展轻功稳稳的飞落在一棵大树上，向后望去玲珑池水泛着点点星光。他嘴角一扬身形一转，轻轻的落到地上。去年还只是零星长着几株矮树杂草的隐蔽小径，如今草木繁茂，边走边要拨开层层叠叠的树枝和草叶。时不时得躲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飞虫。突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传来，犹如银铃般回荡在夜色中，声音有些耳熟，他下意识地伸手拨开最后一层荆棘，借着月光向池塘望去。玲珑池水上倒映着一轮巨大的银盘。池面上偶有萤火虫打着旋儿掠过，有几只穿梭在随风轻摆的柳絮之间。有几只飞得累了缓缓停靠在茂密的芦苇丛中。有一抹红色的身影，一手提着鞋，一手提着裙摆，垫着脚尖，在池塘边的岩石上跳来跳去，一边跳还一边笑，带起银色的池水在她的足尖流转。

如今正是合欢花开的季节，岸边灼灼盛开的合欢花花团锦簇，此时虽不辩色彩，却似云团紫雾随风轻摆美的如梦如幻。红衣少女显然也是沉浸在这片似幻似真的美景中。像童话中的水精灵一般一时高兴的手舞足蹈挑起层层水花，一时小心翼翼地走向草丛似想捕捉到一只路过她身边的萤火虫。最后她靠在一棵高大的柳树下，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天边明月，任由几只顽皮的萤火虫轻轻落在她的肩头，与她一同对月静思。

张珩痴痴的站在原地。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时而紧张，时而甜蜜，时而躁动。池边正寻找配偶的青蛙叫的越发热烈。恍恍惚惚中他忘记了此番前来玲珑池的目的。眼前月色与池水，少女与萤火虫构成了一幅玲珑幻境。犹如万物期盼的第一声春雷，轰隆声在心中回荡开来，待第一滴春雨落下，那颗沉睡已久的种子瞬间破土而出，张扬的向上伸展着，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爱卿觉得时间不早，刚想往回走。忽见远处有一抹灯光向玲珑池这边缓缓移动。自两个月前她发现这里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外人“过来，她多少有些不乐意。快跑着躲在草丛里，想瞧瞧到底是哪个不待人喜欢的非要跟她抢地方。

远处宝嬷嬷提着红灯笼走在申掌柜身边，像是有什么勾住了申掌柜的裙摆，宝嬷嬷弯腰欲帮她解开。

爱卿看清来人后张着嘴惊讶了半天。她俩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虽然很好奇她们此行的目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爱卿沿着自己来时的路，小心翼翼的往后退。突然头皮传来剧痛，一条从矮丛里伸出来的枝子勾到了她的头发。爱卿抬头见远处那两人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她试着扯了扯头发，根本扯不下来。为了早点逃离这里，她只能忍着疼坐到草丛里，两只手摸索着去解缠在枝子上的头发。

爱卿真心觉得今天是四年多以来最倒霉的日子。眼看着红色的灯光离自己越来越近，缠在枝子上的头发也是越解越乱。最后她只得选择就这样趴在草丛里，计较着与其自己现在的样子被她二人瞧见，还不如等她们离开了，再想办法脱身。

宝嬷嬷提着灯笼紧随在申掌柜身侧，二人大半个身子都淹没在夜色中。只有被照亮的前路和靠近灯侧的衣裳反射着朱红色的灯光。脚步掠过草丛，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她们走到一处草丛前停了下来，申掌柜面朝玲珑池似乎在静赏池光月色，只有唇齿轻轻开合。

“宴会准备的怎样了？“

宝嬷嬷望着前方答道：“一切顺利。“

“邀请到他了吗？“

“请帖已发出，但至今没有回应。“

申掌柜轻点下头道：“对方来历不明又发展迅猛。本来想借此机会探探来历虚实，果然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只能再寻机会了。“

宝嬷嬷沉吟半晌道：“是啊，此人既无身份又无背景。却在短短几年间，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还深得皇上宠信。可见其心机叵测，不容小觑。只是他所谋应与王爷相同，却为何屡拒邀约，刻意与王爷划清界线呢？“

申掌柜道：“他如此做，不一定真想与我们划清界线。或许他的想法和我们一样。如今朝局动荡，各方势力暧昧不明。在充分了解对方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爱卿此时就在她们身后不远的草丛中，自然将她二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虽然起初有些紧张羞愧，但听清内容后反倒觉得挺有意思。平时偶尔来藏音阁的说书人为了赚钱总爱说些情呀爱呀，仙呀妖呀的俗套故事。今儿个也就是白捡了个听好戏的机会。如今反正也走不了，还不如安心留在原地听好戏。

宝嬷嬷听完申掌柜的话，心中了然，“不过。这次也没有白准备。李大人总算肯前来赴宴了。“

申掌柜勾了勾嘴角，“王爷曾用尽办法想将他拉向我们阵营，可金钱美女他都不屑一顾，朝中上下都以为他为人正直，品行高洁，殊不知......“

宝嬷嬷笑着接话，“殊不知不是他有多高尚，只是从头到尾都没人投他所好罢了。这事还多亏了王福春办事得力，瞧出他喜好幼童来。“

申掌柜也不由得漏出讽刺的笑容，可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所有的笑意都沉没在幽暗的眼眸中，她轻声问道：“金声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宝嬷嬷摇摇头，“还是老样子。毕竟他的身份在那儿，说不得也动不得。“她还欲再说，但瞧申掌柜一幅任其为之的表情，觉得说也无用，一腔苦水只能咽了回去，“平时倒也罢了，此事事关重大，这样下去恐有纰漏，还请姑娘明示。“

申掌柜出神的望着远处银波荡漾的池水，叹道：“随他吧，他什么都不做便是好事了。“

“可是爱卿还是个孩子，提前不多加管教，到时万一坏了大事可如何是好！“

爱卿听到宝嬷嬷那样说自己，心里有些不痛快，不就是弹个琴嘛，能惹什么事？她竖起耳朵倒要听听自己怎么就那么不值得她信任了。

申掌柜转身看着满脸焦急的宝嬷嬷，心中酸痛。七年了，前尘过往之后，只有她还愿意陪在自己身边，为她欢喜为她愁。她牵起宝妈的手安慰道：“你也知道她是个孩子。跟一个孩子讲道理讲利益她听不懂，若对她恐吓动粗，到时她只会更加紧张害怕令对方生疑。还不如提前什么都不说，到时才可视情况而定。李大人将她带走后哪怕真有个万一，他也无颜向王爷埋怨，王爷也不会为了一个孩子为难我，你可放心。“

宝嬷嬷听后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爱卿蜷缩在黑暗中，申掌柜的话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回响，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直冲进大脑，耳中传来咚咚的心跳声和血液的轰鸣声。她睁大眼睛盯着红色的灯光，直到脑海中只留下一片血红色的光芒。她现在感到好累，好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等第二天醒来她会发现这些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她还会和以前一样早起打着哈欠去当值赚钱，午后推开琴室的门，看到金声一脸严肃的在等着她。

夜色过半，空气中湿气弥漫，黑色的云层从天边翻滚而来，银盘逐渐被卷入黑暗之中。红色的灯光终于开始向远处飘去。

爱卿不顾疼痛，用力挣断缠在枝上的头发，踉跄起身，忽听一声怒喝：“谁！谁在那儿！“呵斥声吓得她又跌坐回去，她不敢抬头去看清状况，只能趴着穿过草丛，跌跌撞撞地向林子深处跑去。

一道银色闪电撕裂了天边，雷声如鼓。爱卿从回忆中回转过来，身边的叶子哼了哼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爱卿给叶子掖了掖被子，屋外传来的雨声由小变大，她心叹这雨何时才会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