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调查（一）

洗漱完，雨儿去厨房端了荷叶鸡丝粥来，许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宁荷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看向外间，糯糯地冲着宁江月喊：“长姐，你在吃什么？”

宁江月刚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听到宁荷的询问，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愣愣地停在了半空。宁芙笑出了声，打趣地看着宁江月。

这种状况，她早已是司空见惯，宁荷作为府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一向是被人宠着惯着的，连起床时间也不会特别规定哪个时辰必须起，一切都是随宁荷高兴。因而，这种她在吃饭，宁荷在床上耍赖问吃什么，再视早饭决定是否要起床的行为，她应付起来驾轻就熟。

“荷叶鸡丝粥，你可要来一碗？”宁芙起身走到内室与外间的间隔帘子处，带着笑意问道，“而且，这里是长姐的屋子，不管吃不吃，你都该起来了。”尾音微微上扬，带上了几分调笑。

宁江月含着刚放进嘴里的瓷勺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将瓷勺放下，缓缓咽下了还有些烫的粥，用帕子擦了擦嘴，看向门外：“雨儿，进来伺候四小姐洗漱。”

雨儿应了声是，宁荷依然懵懂茫然的样子，傻愣愣地坐在床中央，衣衫不整。宁芙无奈叹息一声，回到了桌旁，向宁江月告罪：“长姐莫怪，荷儿在自己院子里懒散惯了。”

宁江月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在意，招呼着宁芙坐下继续喝粥。晴好的深秋早晨在宁江月和宁芙优雅地早饭中伴随着宁荷的咋咋呼呼过去了。雨儿亲自送宁芙宁荷回了方宛的小院子，回来轻笑着说宁纪中昨晚宿在方宛那里，柳姨娘气得不行，摔了好些东西撒气。

宁江月勾了勾唇，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青花瓷茶碗儿，心里泛上阵阵不安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呢……

“雨儿，从小库里拿卷字画去趟礼部尚书府上，问问雪华小姐，我上次托她办的事可有进展。”

宁江月压下心里的不安，对雨儿吩咐了几句。

雨儿匆匆忙忙地走了，宁江月靠在美人榻上却没了刚才的闲情逸致，她已经记不清前世这个时候发生过什么了，左不过是宁素心对她施舍着有限的好，让她沉迷在柳姨娘和宁素心虚伪的善意里，背下那些乱七八糟的黑锅罢了。

然而自她重生回来，什么都改变了，她不再对柳姨娘他们慈眉善目，现在的状况与撕破脸别无二致，可柳姨娘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让她不得不心生警惕，若是刚开始那段时间她还能理解成因为失去了宁素心而难过，所以顾忌着她的状况，摸不清她的脾性，那这么久过去还没有后招，就太不正常了。

宁江月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着，雨儿却是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宁江月挑眉：“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大小姐，说来也巧了，雨儿刚走到街口，就看见杨小姐的丫鬟云儿向着咱家侧门来了，所以雨儿就先跑回来跟您回禀一声，免得您忧心。”

雨儿拍着自己的胸|脯顺着气。她听了宁江月的吩咐拿了字画就从侧门出去往礼部尚书府走，结果刚出了相府所在的街口，就远远看见杨雪华的丫鬟红着脸对着她兴奋地招手，雨儿怔了一下，小跑过去问了几句，得知杨雪华正往相府走，了然地要带小丫鬟回来，小丫鬟摆了摆手停在门外说要等杨雪华一起，雨儿不好勉强，便告了罪提前跑回来了。

宁江月的反应同样是怔塄，随后想到她托杨雪华调查的事情，惴惴不安的心瞬间放下了一半，杨雪华这个时间过来，大概是调查出了什么吧。

想到这儿，宁江月忙又让雨儿去侧门等着，杨雪华一到就抓紧时间带她过来，雨儿领了命又急急忙忙地走了。

宁江月起了身将自己褶皱的衣摆凌乱的发丝一一理好，坐立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时焦急又期盼地向门口看两眼，最后更是直接去了院门口守着了。

远远儿的，雨儿走在最前边，身后跟着杨雪华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她没见过的婆子，形色匆忙地向着她走过来，杨雪华面色如常，好像只是平常时日里来看望朋友一般。

看着杨雪华这幅样子，宁江月的心里又蓦地提到了半空，她又往前走了走，杨雪华也看到了她，笑着和她挥挥手，宁江月越发看不懂杨雪华的意思了。

她又怎么会知道，杨雪华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对调查结果大为震惊，在看到结果之后，什么都顾不上，急忙带着派出去的人带回了的婆子备了马车往丞相府赶来。

杨雪华总算走到了近前，宁江月迫切地拉起她的手，想问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紧紧握着她的手往屋里带，院子里还是有柳姨娘的眼线，她并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下和杨雪华谈论那些事，她勉强维系着得体的笑意，和杨雪华拉着家常，课本读到哪页了，夫子布置的作业可完成了之类。

从院门口到正屋不过几十米远，宁江月却觉得这要比几百里还要远，终于一行人进了屋子，雨儿极有颜色地拉着云儿和那个不知名的婆子就要出去，杨雪华见状拦了一下，“云儿，你跟雨儿姑娘去吧，陈妈妈留下伺候着。”

复又浅笑着看着宁江月，“你也知道我身子骨差，身边每个伺候的不行。”

杨雪华一边说着一边和宁江月使着颜色，宁江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然地点了点头，“雨儿你带云儿姑娘下去吃茶吧，这位陈妈妈就留下来陪着雪华。”

雨儿带着云儿应声退下， 顺势关上了正屋的门。一时间正屋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杨雪华看着陈妈妈指了指一边的矮凳，柔声说：“妈妈先坐吧，宁大小姐还什么都不知道，待雪华先和她解释一番。”

“到底怎么回事？”

宁江月不解地看着杨雪华和那个陈妈妈，神色焦灼，总觉得有什么事是她前世忽略了又想不通连不起来的，她也有个不靠谱 猜测，却也只是猜测，而现在，她依稀觉得，她那个不靠谱的猜测，似乎是要印证了。

杨雪华喝了口温热的茶水，神色复杂地看着宁江月，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这件事，同时，她也震惊于柳姨娘的手段，心疼宁江月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雪华……你倒是说呀。”

宁江月急躁地晃了晃杨雪华的胳膊，“你是要急死我么？”

“哎哎，别晃了……你让我捋捋先。”

杨雪华抓着宁江月的手，迫使她安静下来，“我一查出了眉头就来找你了，只是这事儿有点复杂，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说起，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牵扯的实在是太多了。”

“很多？”宁江月也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关心则乱，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遍，有些凌乱的思绪也渐渐安稳下来。

杨雪华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眸子看着地面，气氛一时安静下来，宁江月双手握拳，修剪得整齐漂亮的指甲深陷在手心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又红又深的指甲印。

良久，杨雪华重新抬起头来，叹息一声：“我且说着你且听着， 答应我，莫要冲动可好？”

宁江月沉着脸点了点头：“你说就是了。”

“陈妈妈就是当年给伯母接生的产婆。”杨雪华先是看了一眼局促不安坐着的陈妈妈，又回过头握住了宁江月的手，“陈妈妈说，当年，伯母产下的，是双生女。”

杨雪华说话时一向是温温柔柔，轻轻暖暖的，像羽毛似的落在你心里，有神奇的安抚作用。

宁江月咬着下唇，眼眶红红地看着陈妈妈，声音颤|抖：“你说的，可当真？我娘她，当年真的，生了双生女？”

“回大小姐，老妇不敢撒谎，当年丞相夫人确是生了双生女！”陈妈妈颤巍巍地就要下跪，却被宁江月半路扶了起来。

宁江月闭了眼，再睁眼时已经是一片清明，她恢复了冷静，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崩溃，有些上辈子自己被蒙在鼓里的肮脏已经在逐渐向她展示，她必须要足够冷静足够坚强，才能走到最后看到结果，也才能报了前世的杀身之仇。

“那另一个孩子呢？”宁江月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柔声询问着陈妈妈，“是死了还是？”

陈妈妈低着头，身体不停颤|抖着，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断断续续的：“当时，老妇，老妇，老妇收了柳姨娘的银子，和夫人说，说她，只生了，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就是大小姐您……”

“我问你另一个孩子呢！”

宁江月不受控地厉声呵斥，脑子里又闪过那张冷冰冰的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嫉妒、得意、鄙夷还有憎恨，在她重生回来的这段时间，如同梦魇一般折磨着她。

“另一个孩子被柳姨娘带走了，带去了哪里，老妇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