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分头行动
在于庞云增谈妥与洋人对抗的计划后，胡雪岩立即开始和庞云增探讨后续的具体操作。但庞云增做生意总有一种阔少纨绔的作风，只要认准了人，遇到事情最是果断历练，当下全权委托胡雪岩操守这一件事情，只要有自己出面的必要，自己出面和丝商们见见就好。
胡雪岩欣然允诺，庞云增便把自己在湖州开设的所有庞氏丝行的掌柜都叫过来见了胡雪岩，让大家以后听胡雪岩的话。并且给了胡雪岩查看账本的全力。这几乎就是把庞氏丝行完全交给胡雪岩来打理。
在胡雪岩牵线下，湖州丝业公会很快就成立了起来。咱参加过丝业公会的成立仪式之后，庞云增便离开了湖州，说是湖州这边的生意有胡雪岩看着，绝对出不了问题，而他自己亲自去则坐镇南浔了。
……
西方人率先进入工业革命，因此经济发展上西方人领先中国人很多。就丝绸生意而言，洋人在湖州生意就有很多比湖州本地商人高明的地方。
洋人在中国做生意，知道中国人规矩比较多，风俗也很多。一些在中国做生意好多年的洋人摸准了中国人的风俗习惯以后，做生意往往能结合中国的风俗把他们本国的经营模式转借过来。湖州的洋人丝商就有一个很高明的“杀年猪”做法。（农民们平时杀猪，家里人一时半会吃不完，一般都是卖了换钱花。惟独过年是个例外，进了腊月，大部分人家都要杀猪，为过年包饺子、做菜准备肉料，民间谓之“杀年猪”。其寓意即过年需要大笔的银子花销。）
洋人丝商在湖州收购丝绸，往往会在过年之前先预付给丝农一些银子做定金，待到明年春暖花开，蚕虫化茧的时候，再以生丝抵押贷款。这样以来，即便是提前预付的定金很少，而且收购生丝的而价格很低，因为解了丝农的燃眉之急，丝农还是很愿意把自家的生丝卖给洋人。
胡雪岩在打听到洋人这个做法之后，非常的佩服，对开元丝行的档手刘荣昌说道：“你看到没，几乎所有的生意都离不开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八个字。洋人这一招其实本来也没什么高明的，就是钱庄生意里的房贷生息，但是洋人改头换面之后，不要求贷出去的银子加息还款，只要求明年的生丝降价抵押，就变得穿着新鞋走老路还越走越宽敞。”
刘荣昌深以为然。
这么好的办法，胡雪岩这么精明的商人肯定不可能因为这是洋人想出来的就嫌弃他，而是立马着手操办，开始效仿。他先是通过丝业公会号召，把湖州所有的丝商都团结起来，然后又主张大家把银子都存入阜康钱庄，预备给丝农发放定金，以阜康为龙头吸引更多的丝农。这样一来，等到秋丝上市的时候，就可以把更多的主动权抓在湖州本土商人手里。
但是胡雪岩着急丝商开了“杀猪大会”以后，却并没有引起大家的积极反应。首先是庞云增自己就有开设的丝行，不需要把银子存到胡雪岩的阜康钱庄里。而其他散户的丝商则觉得胡雪岩此举带有私心，是打着对抗洋商的旗号壮大他自己的阜康钱庄。再者，各个丝商对胡雪岩这一举措也很不理解，并不觉得这样做能够从洋人手里抢到更多的市场份额。而庞氏丝行的掌柜似乎对突然出现的胡雪岩不是很信服，虽然假模假样地在庞氏钱庄里准备了一些定金，但定并不是很多。
眼看就到七月底，秋丝马上就要上市了，而丝行公会这个松散的联盟却完全捏不成一个拳头，胡雪岩心里非常的着急。找这么下去，湖州丝商根本不看洋人一击。
恰在此时，郭庆春亲悄然间来到了湖州。这让正手忙脚乱的胡雪岩大喜若望。郭庆春一来，就跟胡雪岩说道：“东家，上海那边洋人已经缓过劲儿了，据我所知，就生丝收购这一块而言，今年秋天有两个原本在宁波购买南浔丝的大户要转而来上海购丝，我已经跟他们接上头了，一个是英国的特姆生，一个是美国的山姆，这两个人一个要一百万包生丝，一个要六十万包生丝。我们要是准备准备，绝对能大赚一笔。”
胡雪岩听到这两个数字激动得不行：“上海那边的丝行你打听清楚了？那边现在有多少存货？”
郭庆春说道：“绝对不超过二十万担。”
胡雪岩握紧了拳头，说道：“好，只要有让人来上海就行。上海的生丝，八成都是湖州的。只要我这边要紧了生丝收购，这次一定要让洋人狠狠放血。”说完之后胡雪岩突然皱起了眉头，对郭庆春被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有个麻烦想找人商量呢。”
郭庆春问道：“什么麻烦？”
胡雪岩于是把丝行公会的事情说了出来。
郭庆春说道：“东家，凡是都得有人领头，只要有人领头，大家就都跟着来了。专做洋人的那些丝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咱们这个丝业公会成立的很好，杀年猪的办法更是绝妙。只是他们一是有小人之心，二是胆子小，所以不敢跟着做，只要我们先搬出名堂来，以后他们肯定会跟着我们一起干。毕竟这是让大家一起赚钱的买卖，谁会不高兴？”
“可问题是现在应该怎么办？消息灵通的洋人现在已经开始往湖州这边赶了，要是按照现在这个状况，等洋人一到湖州，今年的湖州丝业更往年不会有太大差别，顶多就是我开元丝行突然杀出来，赚了一点罢了。”
郭庆春十分冷静，他与洋人打交道已经很多年了，经验很是丰富。看到一向沉稳的东家此时因为湖州商人们自己的毛病而乱了分寸，他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胡雪岩看着郭庆春走来走去，也不敢打扰。
郭庆春突然立定，转过身子，说道：“定家，如今之计，这湖州的丝商既然放着好处不拿，也就别怪我们狠心。我们现在分头迎战，你去找周知府，想办法把湖州藩司里的存银全都拉到我们阜康钱庄。我们干脆干一票大的，一家把湖州所有的生丝都拿过来。而是跟朝廷请示，让朝廷下令，命令禁止洋人在湖州经商。”
胡雪岩皱了皱眉说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啊？”
郭庆春说道：“这有什么不地道的？湖州这边，我们已经事先给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不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洋人那边，现如今咱们只允许武口通商，洋人们本就不允许在湖州做生意，以前都是各地方官拿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当然得快刀斩乱麻，直接从根子上断了洋人的后路。”
胡雪岩听郭庆春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说道：“好，既然如此我马上就回杭州，你在这边负责湖州的事情，一会儿我给你引荐一下刘不才和刘荣昌。刘不才是管阜康钱庄的，刘荣昌是管开元丝行的，大小事情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们，直接吩咐他们就是。”
胡雪岩和洋人对抗的第一战，就在此时此刻，轰轰烈烈地打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