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牌桌上的门道

庞云增，胡雪岩初期了解过这人。

他祖上就是经营丝绸的，在他手里嫌弃祖上的生意太小，贷款二十万两做生意。但二十万两加上他家底的十万两，他还嫌少，还要与人合资，打算一出手就独领上海丝行。若是光有胆魄，那不一定能成事，庞云增能成为四象之一，自然也是有本事的。

在上海开设张源泰丝行以后，第一年就回了本。但是与他合伙的张源泰蒋元春因为嫉妒庞云增的经商手段，害怕这小子把自己的生意给挤兑下去，第二年就撤资了。庞云增屹然不惧，独资经营，开始庞氏丝行，专门与洋人搞出口贸易，不久便把生意做到了南浔和湖州。坐拥两地生丝之后，他亲自在上海与洋人打交道，打听国际丝价的变动，根据上海生丝市场的盈损变化只会南浔湖州丝庄生意进退。因为他消息灵通，没过几年便成为了财主。

但是英雄多有劣习。庞家以前虽然不如现在巨富，但家产也算殷实，所以从小娇生惯养，有一身的纨绔习气。最喜欢的就是赌博，所以胡雪岩一说赌博庞云增就来了兴趣。

庞云增早些年也捐了一个倒台，官服加身之后却不经常穿出来摆阔。但要是有人赶在他面前以官势压人，他摆出来的派头比什么人都足。这一点也表现出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情。

胡雪岩以为，只要这次主动示好，以庞云增的性格，绝技不会打笑脸人。而赌博要是能让庞云增开心了，以后打交道更为容易。

牌桌上胡雪岩、湖州知府周盖全、加上庞云增和刘不才，正好是五个人。

庞云增此番前来，穿的是一身藏青色的长衫。其实他平日里也是极喜欢艳色的，无奈何家里刚死了爷爷，守孝风气又极为严格，他只能耐着性子穿三年的暗色调衣服。虽然穿的不怎么华贵，但庞云增手上左右手一红一绿的火头钻和祖母绿，胸前金色的样表链子也金光闪闪，这些都体现着他喜好派头的性格。

刘不才今晚被胡雪岩打扮的那叫一个“花枝招展”，虽然手上没有庞云增那般花哨的饰品，但一身苏织的手工绸缎也是红艳艳一片。洋人的丝织厂是机器纺织，那出来的丝绸和苏织的手工丝绸肯定不一样。庞云增多年经营丝绸生意，自然能看出好坏。所以刘不才一上场，庞云增就注意到了刘不才，问胡雪岩道：“这位老兄是做什么生意的，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胡雪岩正踌躇呢，刘不才大手一挥：“今天是来打牌的，听说庞二爷手笔大，就来试试水，问这些没用的干啥，怎么打吧？一万两的‘幺二’还是两万两的‘二五八’？”

庞云增听刘不才这么一说，对刘不才的好感更甚，哈哈大笑道：“这位兄弟是爽快人，不过怎么打还得问咱胡老板。在下庞云增，兄台怎么称呼啊？”

“不才，刘某。”

庞云增还以为不才是刘不才的谦辞，却不知道这就是刘不才的名字。庞云增又继续问道：“表字如何？”

“清竹。”

庞云增听完拱手笑道：“刘兄这字起的倒是有韵味，那天咱们喝点？”

胡雪岩看到刘不才还没有上牌桌就把庞云增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暗高兴，觉得这刘不才天生就是当纨绔的料。当下说道：“喝酒以后再约，咱们先来打两把，就打十六圈幺二得了，大家都爽快些。”

当下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胡雪岩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打麻将，觉得这东西实在是聊胜于无，还不如去茶馆听听书有意思。但整盘局其实也就是看刘不才如何表演，胡雪岩倒也没什么压力。所以他既不着急胡牌，也不可以点炮。

周知府这人平日里是喜欢打牌的，有空没空就把几个小妾叫出来一起打牌。听说胡雪岩有这么大一个牌局，就自告奋勇地赶过来下场了，想着凭借自己的牌技，少赢一点那也是几万两啊。

刘不才把银票往桌匣子里一放，心里面就不舒服了。这每张银票都是一千两起底的，这一晚上他要是好好打，赢个五六万不成问题，但问题是非要输钱啊。刘不才摸上牌之后，左右想着今天非输不可，索性先赢两把过过瘾，然后在给庞云增打下手，这样不仅能让自己过了赢牌的瘾，也能让庞云增知道自己不是不会玩，而是可以输给他的。以后他知道自己是胡雪岩的手下，也会记着胡雪岩的好。

胡雪岩打牌，那是醉温之意不在酒，赌徒之意不在牌。一开始上手之后，他就开始仔细观察个人的牌路。

周知府估计从小到大没有玩过这么大的，打牌很是谨慎，出牌总是打偏不留。而庞云增显然是个好手，打牌打得很顺畅，但就是喜欢做牌，一副牌非要成个花样才愿意胡。而刘不才则显得十分随意，有牌就吃，有牌就胡。但偏偏是刘不才这漫不经心地打发，一连着赢了四把。

胡雪岩心里有些不高兴了，打牌的时候拿着麻将子在桌子上敲了敲，提醒刘不才。

刘不才过了两把瘾后，心也静下来了。加上胡雪岩这边都已经开始提醒，他便开始掌控局面。手上的活轮到自己坐庄之后才能管用，要不然自己辛辛苦苦整了一撮好牌，庄家一扔筛子扔偏了，那就什么用都没有了。所以最主要的还是眼观六路，看各家打的是筒子、条子还是万子。

比如庞云增喜欢留万子，打牌就有特点，看到筒子除非是特别好的，一般都直接扔，而要是万子就会犹豫一下，斟酌着用不上才打。总体上还是打筒子条子多，打万子少。

庞云增一家握着万子，那其他两家肯定是喜欢留条子或者筒子，都留万子的情况比较少。刘不才只要好好观察，看出胡雪岩和周知府打的万子有哪些，就能猜出庞云增手中的牌究竟是那些。做到这一步，自然就能知道庞云增需要那些牌。刘不才坐在庞云增的上家，只要注意一点，很容易就能帮助庞云增成牌。

输钱也是有学问的，你看人家要万子，二话不说有万子就给人家打，这样人家很明显就能感觉出来你是在让着人家。只有偶尔出一个万子，还正好让人家捡住，人家才打得开心。

四圈牌下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周知府胡了两次五花，高兴得不得了。而刘不才也发现庞云增总是喜欢成花牌，于是刘不才开始使出牌技，碰上家的，控制下家的进牌，又或者故意点炮，结果十圈下来，庞云增胡了好几把“清一色”和“大三元”。

庞云增也是排场老手，是全下来早看出刘不才这边有猫腻了，于是笑问道：“胡老哥，这刘兄是你请过来的吧？”

胡雪岩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大家于是继续打牌。最后一圈的时候刘不才起手坐庄。他知道庞云增已经看出自己在成他，索性给庞云增码了一个十八罗汉的好牌。

庞云增一起手便是东南西北风，其中四张南风，四张东风，四张北风。起暗杠又是一个西风，再起西风杠是东风，等到起东风北风杠的时候，摸到手的是两张红中。成牌之后庞云增看刘不才的眼神都变了。

而周知府这几圈被刘不才顶着，输了不少，脸色有些难看。

最后几把刘不才便让着周知府，让周知府成了两把十三幺和清花。

牌局结束后，大家一算，庞云增大赢，周知府也赢了几千两，只有胡雪岩和刘不才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