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茶杯暗语

看到尹麻子摆出了洪门的茶杯阵暗号，郁威客心里一紧，这爷叔虽然急公好义，是个好汉，但毕竟是当官做生意的，这江湖里面的暗语暗号，他不一定知道啊。于是郁威客便不满地说道：“你这人分不清述吗？你们就俩人倒那么些茶干什么？”

尹麻子却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胡雪岩。心想：“你要是连这个都不懂，凭什么说是江湖中人？又凭什么拿江湖长辈的身份来压我？”

胡雪岩一看这这茶杯，愣了愣，看到尹麻子把茶壶的嘴对着三个茶杯的茶杯把子，胡雪岩猛然醒悟过来，这是江湖上的暗号，意思是：你是门外还是门内？胡雪岩之前专门找人打听过这些东西，所以一看也就看出来了。

郁威客看胡雪岩楞了一下，以为胡雪岩不懂，便举起茶杯把茶水咕噜噜喝完，然后站起身来，说道：“你这边茶水多，我这边可不够喝。”说着伸手就要拿茶壶。

胡雪岩却提前伸手，把茶壶拿起来，没让郁威客拿到。胡雪岩对郁威客说道：“你这平时可是喝酒的人，什么时候也开始贪茶了？”说完他从容地把茶壶放下，只不过他有意把扯呼的嘴对向茶杯的灌口，重新摆定之后，就是嘴对嘴，亲对亲，兄弟都是一家人的意思。

郁威客看到桌子上重新拜访的茶杯阵，笑了笑：“爷叔喜欢喝茶，那我就不跟你抢了。”说完自顾自坐下，心里对胡雪岩又多了一分信服。

尹麻子也颇为意外，看到胡雪岩表明他也是江湖人的身份，尹麻子有些不服气。他说道：“这天儿渐渐暖了，我也该换一身衣服了。”

屋里的丫鬟听到尹麻子这么说，赶忙往门外赶去，想给尹麻子找一件宽松的轻便春服。郁威客说道：“你站着，别乱动。”

那丫鬟闻言赶忙停住脚步，转头看了尹麻子一眼，发现尹麻子没有发话，只是慢慢把自己的袖口往上卷了卷，然后把拇指塞到了剩下的半截袖口里。这丫鬟也不知道尹麻子是什么意思，但是郁威客吩咐了，她只好站回来，不敢乱动。

胡雪岩看尹麻子这一番动作，当下会意，翻袖口是外人，而往袖口里伸指头是往里面走。尹麻子这是觉得胡雪岩既然身在官场，是个官商，再进江湖就有些墙头草的意思。胡雪岩摇了摇头，说道：“天气确实有些热了。”说着胡雪岩把自己胸口第二第三颗扣子解开。这样一来，虽然胸口的衣襟微微张开，衣服却也不至于脱落出丑。

尹麻子自然知道这是胡雪岩在表示胸怀坦荡，行的正坐得宽，让自己不要有所顾忌。

尹麻子脸色沉了下来，胡雪岩要是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江湖人的话，他反而有些不好办了。毕竟洪门的势力主要还在广西广东地区，在湖州这边他没有多大的力量。要是胡雪岩铁了心跟顺生堂丝行过不去，那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想到这里，尹麻子也在胡雪岩面前坐了下来。既然是江湖人，那自然就没有什么官场礼数了。

胡雪岩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想着这事情已经算成了一半。

尹麻子做下来之后，把所有的茶杯都翻了过来，八个茶杯被他围了一圈，开口处放着茶壶。丫鬟好奇地看着自家老爷摆弄茶杯，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眼睛亮亮的，嘴巴还嘟着，看上去十分可爱。

茶壶的个子很大，在这一圈茶杯中心显得十分突兀，一个茶壶就占了三个茶杯的地方。这是“虎口夺食，欺人太甚”的暗语。

尹麻子的意思很明白，胡雪岩这样的大商人贸然进入丝行，是欺负他们这些老丝行。他们只能联起手来一起对抗大茶壶。

胡雪岩摇了摇头，把茶壶壶嘴摆正，把围成圈子的小茶杯一一拿起来，放在大茶壶之后，摆成了两排，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南非的大雁，而那茶壶则是领头的大雁。胡雪岩摆出来的暗语是“兄弟同行，有福同享”。意思很明白，他自己只会把大家带着越走越远，而不会让大家落队的。

尹麻子则迅速地把五个被子摆成半个圆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锅盖。而剩下的三个则被尹麻子刀口了过来，放在半圆之内，看上去就是一个锅盖压着三个馒头。这是“以多欺少，鱼死网破”的暗语。意思是说今年春天胡雪岩二话不说就让刘荣昌带着衙役收走了那么多生丝，实在是有些仗势欺人，他不服气。

丫鬟在一边看的笑盈盈，还以为两个大老板童心未泯，玩得不亦乐乎，哪知道两个人现在的谈判已经进入了僵局，随时都有可能崩盘。

郁威客也沉吟着不说话了。

胡雪岩见状，想了想，也没什么办法了，这尹麻子就是死活不愿意，他还能咋办？只能是诱之以利了。于是他把一张银票拿了出来，递了过去，拱了拱手，全党赔罪。

丫鬟看到这样子还以为胡雪岩跟老爷玩游戏玩输了，所以才交钱。

尹麻子却二话不说，把两个茶杯拿过来，放在了银票上面，不过一个是正放着的，一个是倒扣着的。这是“僧多粥少，一山二虎”的暗语，意思是双方不可能和平相处，共同分蛋糕。

胡雪岩有些烦了，拿起茶壶，往桌子上一撒，顿时茶水满桌。

郁威客吓了一跳，心里想到：“这是什么暗语？我怎么还不知道？难不成是上海码头那边刚刚开始流行的？看着气势，这暗语很是霸气呀，一言九鼎？覆水难收？还是其他呢？”

他要是问胡雪岩，那胡雪岩的意思就是：“去你妈逼！”

但是尹麻子我却不这么看，看到桌子上这一滩水，尹麻子沉吟了良久，忽然想到这洋洋洒洒的水是不是暗指洋人呢？想到这里，又看了看茶壶嘴对着那一滩水，心中更是了然，这胡雪岩确实是这个意思。茶水代表洋人，而壶嘴对向茶水，就是对付洋人的意思。

其实随手一泼，完事儿之后壶嘴肯定是对着茶水的，尹麻子这次可是想多了。

尹麻子误会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心胸狭小，而胡雪岩胸怀宽大。因为洪门本来在广东那一边，就是专门和洋人作对的，知道胡雪岩要和洋人作对，尹麻子不自觉就高兴起来。他站起身子，深深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先生大人大量，小人无礼，几乎坏了大事。”

郁威客点了点头，心里对胡雪岩佩服无比：“爷叔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要是我，我难能做得出来这个暗语啊！”

胡雪岩却一愣，这家伙怎么突然就转变态度了？

不过既然对方求和了，胡雪岩也没必要绷着脸，当下笑盈盈说道：“尹掌柜能够想开就好。”

尹麻子站起来之后立马吩咐人传菜，留胡雪岩一起吃饭。

饭桌上尹麻子说道：“爷叔你是不知道，这两年湖州的丝业十分不景气，不然我也不会挤兑您的开元丝行。洋商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华商，而我们湖州的丝商又不景气，遇到洋人互相压价，遇到丝农互相抬价，唯利是图，甚至暗地里勾结洋人。丝农这边则不问洋人华人，谁给的钱多就卖谁丝。现如今在湖州的生丝生意上，华人的半壁江山都快保不住了。”

胡雪岩摇头说道：“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洋人还能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得到好处？”

尹麻子听胡雪岩这么一说，更坚信胡雪岩是要来整治洋商的，当下又笑着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