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元旦长跑

于长海尚没有找出应对的方案，网络上已经炸开了锅，郑立明信守了诺言，并没有急着曝光，但是其他的媒体却已经迫不及待了。“名医专家道貌岸然，收受药品回扣”，“医疗深度黑幕，以药养医，养肥了谁？”，等各种吸引眼球的标题充斥在网络上，对仁爱医院，对整个海州医疗圈都造成了及其严重的恶劣影响，引起了医患之间极大地信任危机。

很多病人病情需要必须要用到更好的抗生素时，也会本能的抵制，质疑道：“医生，你不要因为吃回扣就给我用这么好的药啊，给我用点青霉素就行了。”这个时候医生往往无可奈何，百口莫辩。

卫生局和纪委等司法部门迅速介入了，赵宏斌被双规配合调查，所谓双规，就是党内同志涉腐涉贪时，被检察机关要求在规定地点，规定时间内交代问题，其目的是防止串供，销毁证据。赵宏斌的出事引起了仁爱医院内科医生极大地震动，市调查组进驻医院，内科医生逐个被传讯问话，院内股东纷纷和赵宏斌撇清关系，以求自保。所谓墙倒众人推，莫过如是。赵宏斌的顾全大局，独揽罪责并没有换来同事们的敬意和尊重，反而是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这其中，以心内科的林主任为甚，除此之外，他还揭发了赵宏斌此前收受某位市领导红包的事情。好在负责问话的纪委干部看不过去，也不愿意横生枝节，遂斥责道：“交代你自己的问题就行，不要胡乱攀扯。”吓得老林赶紧闭了嘴。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多年以后，当赵宏斌从狱中出来，大家都认为最会抛弃他的洗脚妹却一直守候着他，尽管此时，赵宏斌已身败名裂，一无所有，洗脚妹却一直不离不弃，相伴左右。于长海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用自己的影响力，为赵宏斌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届时请来了医学会，卫生局，市域内各家医院的院长大咖莅临现场为新人祝贺。婚礼酒店的服务员之间产生了这样的对话：“今天结婚的是什么人，排场好大啊，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个是被吊销了执照的医生，一个是捏脚的小妹。”

“…”

以上都是后话，赵宏斌的落马无疑断了于长海一只手臂，也使得仁爱医院刚刚展现出的良好局面迅速没落。举步维艰，于长海也只能砥砺前行。

转眼就到了元旦，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海州有个传统，每逢元旦，都会有一次市政府牵头，各市直机关参与的万人长跑活动。今年也不例外，方程作为志愿者参与提供医疗保障。当日晴空万里，道路两侧彩旗招展，数万人聚集在一起，分出上百个方阵，每个方阵均整齐着装，场面蔚为壮观。因为杨琳的原因，方程自然对媒体队伍多了一些关注，方程自忖这样重大的活动，杨琳肯定要做现场报道，所以进入会场以后他就一刻不停的在寻找杨琳的影子。

长跑的起点是城市中心的市民广场，虽然施行了交通管制，沿途道路限行，但是上万人拥挤在这一方广场，自然局促不堪。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断归拢到各个方阵，真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稍倾，市委书记发表讲话，由于没有大功率的外音功放，外面的方阵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方程想着这个时候媒体们应该都在拍摄记录市委书记的飒爽英姿，于是拨开人群往里挤，不时引得旁边的人侧目抱怨。还没挤到前面，就已经听到发令枪的响声了，人群也开始慢慢涌动散开，方程暗骂一声，扭过头往回挤，终于在救护车发动前挤上了车。医疗组带队的组长是市立一院急诊科的顾主任，忍不住责怪道:“方医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留在救护车上待命，不要到处乱跑。”

“好好好。”方程赧红着脸答应道，赶紧寻找座位坐下。车上除了穿白大褂和护士服的医护人员外，还有几个穿着便装的，方程以为是体力不支不想跑步躲在车上偷懒的，也没有在意。直到他意外地发现杨琳也坐在车上，才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很显然，这是媒体同志们过来蹭车了。内心自然是狂喜不已，赶紧凑过去，没话找话地问:“这么巧啊，你怎么会在救护车上，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杨琳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刚才光顾着拍照没赶上媒体车，就先挤上这辆车了。”

“没有就好，”方程舒了口气，又问道，“你刚才是在拍书记的讲话吗？”

“恩。”

“我猜你就会来，刚才我还在下面到处找你呢！”方程自顾自的絮叨，“这几天都不接我电话，我一直在找你，想跟你解释，其实那天的事情……”

“方医生，我们很熟吗？”杨琳终于打断方程的话，“你如果没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安静一下吗，我正在构思今天的新闻稿呢。”

“好好好，”方程被当众抢白，尴尬的住了口。

这时车上的人都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投过来异样的目光，方程羞得无地自容，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救护车缓缓地跟着长跑的队伍，由于第一个方阵是市委市府高级领导组成的，几辆媒体车拥在前面全程拍摄，救护车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旦要拍全景镜头时，市委宣传车的大喇叭就开始叫骂，让救护车躲开，有碍观瞻。

方程百无聊赖的坐在车里，回头用余光瞥了瞥杨琳，发现杨琳也在发呆，有心想去搭讪，又怕像刚才那样触霉头，正自纠结中，突然听到市立一院顾主任的对讲机尖叫起来：“医疗组，医疗组，请速到前方泉州路路口，有位市领导感到心慌不适，请迅速前来救治。”

“收到，收到。”顾主任立刻应道。司机不待吩咐，一脚油门加足马力，赶了过去。车停好后，顾主任带着护士迅速跑了下去，果然在街角处见到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几个人围在旁边又是递水，又是拍背，一看到医疗车到了，都跳起来焦急的大叫：“在这里，在这里。”

顾主任跑过去，简单问诊了一下，又让护士量了血压，发现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和工作人员一起扶着领导上了市委的商务车，上车前吩咐方程：“领导血压偏高，我陪他回市立一院仔细检查一下，胡护士跟我一起回去，你在车上就多呆一会吧。”不待方程答应，商务车已经绝尘而去。

方程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朝着商务车的背影骂了一句：“马屁精。”才转身上了车，扫视一下车厢，发现刚才还满满的一车人，转眼就剩下寥寥几个人。显然大家宁愿下来徒步，也没几个人愿意坐在这铁皮盒里以蜗牛一样的速度慢慢蠕动。方程倒不担心那所谓的医疗保障任务，因为这种医疗保障本身也就是一个形式，加之行程过半，方程也就更不以为意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杨琳还在，只是依旧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方程不敢再过去招惹，就坐在刚才顾主任的座位上，吩咐司机说：“师傅，我们往后面走走吧，不要老是跟着领导，多照顾一下人民群众。”

“好嘞。”司机爽快的答应着，车速越发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