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回归

张开眼睛，看见……天花板。

有点迟疑，然后看见……一个拳头。

一阵剧痛，紧接着看见……漫天的星星。

我靠，谁打我！

我不是死了吗已经！

张渐凝怪叫一声弹起，只一瞬间就给人拽住了衣领，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扎扎实实势大力沉，五个指头都满满当当地掼在脸上，还没开始感觉痛，耳边已经响起了尖锐的耳鸣。

可是接着一个声音突破了耳鸣，以更加尖锐的势头直接扎进他的耳道：“你小子行啊，进去天坛大佛的世界里，有出息嘛！眨巴一下眼睛，出来就已经剃了光头成秃驴了？”

“啊？”张渐凝有点回不过神来，很快另外一边脸也被赏了同样势大力沉的一巴掌。

“我……”张渐凝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踉踉跄跄往旁边退去，直到推开了足够的距离，才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朱夜卿。

“去一趟秃驴那里，然后出来就变成和尚了？”朱夜卿一脸大便地看着张渐凝：“谁给你的这个胆子，问过我了没有？”

张渐凝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又连忙挥挥手叫了起来：“等等，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毛！”朱夜卿瞪了张渐凝一眼，大大咧咧地掏出了个苹果开始削皮。

随着朱夜卿的描述，张渐凝慢慢知道了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张渐凝看着心魔和张渐烈相斗的时候，朱夜卿和李心儿也作殊死搏斗，只不过最开始朱夜卿毫无还手之力，开玩笑，那是一个人与一个世界的战斗，完全没有胜算，直到明镜台强力干预之后，朱夜卿才勉强有了逃命的机会。

心魔是张渐烈的因果，张渐烈是张渐凝的因果，而整个《无间道》世界，说白了就是心魔的纠缠，各种不能回归本轨道的执念互相冲击着维持着《无间道》世界的平衡。

朱夜卿和李心儿的争斗没有结果，擅长逃命的朱夜卿和能力削弱的李心儿可以说谁也奈何不了谁，而当念珠作为钥匙，启动了当前世界的内核之后，一切就变得十分简单也容不得其他人再决定其走势了。

李心儿、陈永仁和刘建明之前最根本的目的，就在于获取钥匙，中和陈永仁和刘建明的执念，结束这个世界的因果，让一切不再循环，最终阴差阳错之际，也因为李心儿的有意为之，张渐凝的心魔开启了内核。

或者，心魔取胜，那么《无间道》剧情世界的本源力量被其获取，心魔成为盖亚的营养，这个世界彻底落入盖亚的掌握。或者，张渐凝取胜，因果无法改变，那么就有机会将《无间道》剧情世界重新格式化，一切从头开始。

明镜台在最后一刻再次发布了世界任务，取消此前一切任务，改为务必格式化当前世界。作为最高的存在，明镜台不允许任何剧情世界如此产生自我意识，并且成为狩猎无限警匪两个阵营穿越者的大杀场。

作为当时最后两个在身处《无间道》剧情世界的穿越者，朱夜卿和张渐凝可以说是明镜台最后挽救这个剧情世界的执行者，如果他们失败了，明镜台日后重新再掌握《无间道》剧情世界，将付出千百倍的成本。

当然，心魔自己算错了的一点就是，如果他真的吞噬了张渐烈，他也只不过成就了李心儿，而更加强大的盖亚会如何与明镜台对抗，这里涉及了无限警匪世界的许多核心计算规则，明镜台没有进行解释，只是直接发布了任务要求。

作为盖亚意识的存在，李心儿似乎很快把握到了事态的走向， 当明镜台发布任务给了朱夜卿之后，她随即加紧了攻势，而陈永仁和刘建明也在黄志诚和韩琛的陪同下一起回到了天坛大佛广场，《无间道》剧情世界叫得出来的名字的人物全部出现了，包括沈澄，也包括杨锦荣，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开始攻击朱夜卿。

一切如同潘多拉星球进入最后总动员时候一样，不问原因和道理，平日里绝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发生，总之一切战斗力集体对外。这个对外，对的就是朱夜卿，因为张渐凝的身处所在自成为里世界，他们干扰不到。

张渐凝听着朱夜卿这么说的时候，显然吓了一跳，上上下下打量了朱夜卿之后，才缓缓说道：“你能活下来，真的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朱夜卿的猎人向发展的穿越者，打阵地战或者强人所难，一个人和一大堆人游斗，就如同猎人下副本放风筝一样，对她来说倒是勉力可以做到，跑得快闪得巧，远程攻击挠挠皮，只不过如此一来，什么主线任务就不关她事情了，她能拖拖拉拉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想想一个猎人，级别不算高，下个哀嚎一个人风筝整个副本的所有怪，能活下来当真也是命大了。

朱夜卿不愧是个老鸟，看着原本一起逃难时还有说有笑的沈澄和杨锦荣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追着自己打杀，朱夜卿没有任何多余的感叹，她冷静应对，许多次险之又险避过众人的合力围剿，最后的希望自然落在张渐凝身上。

而张渐凝，选择了自杀。

朱夜卿说到这里心里一阵无名火起，把手里还没削完的苹果直接拍在了张渐凝的脸上，骂道：“那个时候，你知道不知道，得知你竟然死了，我真恨不得上去鞭尸！”

张渐凝被朱夜卿一骂就习惯性地心里发怂，缩了缩肩膀不敢说话。

朱夜卿优势狠狠地瞪了张渐凝一眼，再次从胸口掏出一个苹果来继续削皮：“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事情就这么办成了。”

应该说，佛教是一个十分有特点的宗教。

佛教讲，要断绝三千烦恼丝，要戒除一切贪嗔痴，照见五蕴皆空，就度一切苦厄，是非常讲究克制自己以求证大道的宗教。但是，大多数佛教的信徒偏偏永远都是反着来，任何时候跪在佛祖面前，求的是长寿，求的是发财，求的是幸运，甚至求的是别人倒霉，不管怎么求，都是求着自己要好，这些好，哪一样都不离贪嗔痴。

佛祖说，你要戒贪，你要戒嗔，你要戒痴。

信徒说，我要求贪，我要求嗔，我要求痴。

当知，这个世界福报就那么多，给了你多了就给他少了，佛讲因果业报，断然为了天地人平衡而不会损有余而补不足。每个人都去佛祖面前贪多务得，怎么可能得到佛祖的回应？

所以，即便是有大机缘，进入了《无间道》的核心世界也就是佛的一方小世界，只求了断因果以顺应私欲，又怎么可能当真就了断因果！

但是张渐凝和张渐烈偏偏做到了。

一个选择了自杀，应了佛祖杀身成仁的诫训——在《增一阿含经》中，摩诃那摩是迦毗罗卫城的王，同时也是释迦牟尼佛的堂兄弟，对佛陀的教法信心至笃。拘萨罗国王毗琉璃王攻陷迦毗罗卫城，开始屠城。摩诃那摩去会见毗琉璃王，请求解救他的人民。穷凶极恶的毗琉璃王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在他潜入池中的时间内，打开城门，允许城民自由逃亡。因为毗琉璃王心想：潜入水中的时间会有多长？摩诃那摩于是潜入水中，城门大开，城民蜂拥而逃。但是，摩诃那摩始终没有浮上来，因为他在水下把自己的头发解开，绑在柳树根上。

张渐凝无法做得更多以帮助自己的哥哥，于是，他选择了自杀，希望可以因此而结束自己的心魔，让哥哥存活。

一个选择了原谅，应了佛祖慈悲为怀的诫训——在《大般涅盘经》中，世尊在某世修行时，被国王误解，以为世尊在诱惑他的女眷。愤怒的国王试图残忍的杀死世尊，世尊心怀悲悯，没有因此怨恨国王，反而非常同情他为无明所左右、为偏见嗔怒等负面情绪所侵害，沉沦流转，难以醒悟，而发愿“如果我取得证悟，一定要帮助他摆脱烦恼”。

张渐烈得知心魔来自于弟弟的负面情绪，所以他最后坦然原谅了心魔，包括原谅他取代了弟弟又要杀掉自己的意图，因为对弟弟的感情，就连心魔也一起原谅了。

在最后一刻，张渐凝与张渐烈都没有为自己而求援于佛祖，所以，佛祖为他们了结了这一段因果。《无间道》世界本原力量洗练净化了心魔，这个剧情世界的平衡也终于倒向了张渐凝与张渐烈。

在最后一刻，所有剧情人物停止了继续追击朱夜卿，李心儿站立原地失声痛哭，而光柱开始急速震荡，张渐凝从里世界中脱离，明镜台提示朱夜卿立即拉上昏迷中的张渐凝脱离本世界，然后《无间道》剧情世界开始格式化。

张渐凝听到这里，“哦”了一声，心下觉得真是十分侥幸啊，哪怕自己当时还有一丝可能，恐怕也是想办法而不是去自杀，而哥哥那个冲脾气居然会选择原谅，这两者叠加在一起的可能性，其实真是微乎其微。

想到这里，张渐凝起身往外走，朱夜卿问他：“你干嘛去？也不问问明镜台给了什么奖励？”

张渐凝摇摇头：“暂时不了，我想找个地方，和哥哥一起喝点啤酒。”

朱夜卿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抬手朝着张渐凝的后背砰砰砰打空了一个弹夹：“帮你召唤你哥哥的。”

一连串惨叫，在白水路428号305房门口远远飘荡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