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赵宏斌（2）

他径直找到赵宏斌，开门见山地说：“赵主任，我想打听一下红花和凯欣这两种药的进价和用量。”

赵宏斌心下一惊，已知来者不善，脸上佯装镇静道：“这是病区药房统一购进的，你找他们查的话会更方便一点。”

“赵主任你怎么会不清楚呢，”郑立明冷笑着把打印好的表格放在赵宏斌面前的桌子上。赵宏斌疑惑的拿起来一看，纸上赫然记着红花和凯欣这两种注射液，各个医生的使用量以及支付的金额，列在第一位的就是他这个大内科主任赵宏斌。赵宏斌心下大骇，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东窗事发。真的想到了这一层，赵宏斌反倒平静下来。他放下纸，注视着郑立明的眼睛，淡淡的说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呢，你完全可以把这个交给纪委或是工商部门，让他们组织人员来查。”

“赵主任是我市的一代名医，杏林春暖，桃李芬芳。以您现在的身家地位，应该看不上这点小钱，行此下策，肯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我郑某人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也有心想成全你的名声，这样吧，我们做一笔交易，你帮我做一件事情，我把这件事压下来，保全你的名节。”

“是吗，”赵宏斌面无表情的笑了一下，“你说说看，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你。”

“自吴书记海州医改以来，医疗圈乱象频仍，作为我市第一家综合性民营医院，仁爱医院已成为圈内最大的一块毒瘤。把医疗服务当成商品，医生化身商贩，兜售各种自费药物，道德败坏，医德沦丧，购置救护车争抢病人，危害交通，屡肇事端，在电视上虚假宣传，误导病人，延误病情。罪魁祸首就是院长于长海和他背后的福建商人，赵主任，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良知的医生，你也不愿意看到海州两百万百姓生活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医疗环境里。所以希望你能帮助我，详尽剖析仁爱医院的盈利模式，把所有不为人知的黑幕都公之于众，利用媒体舆论得力量，倒逼政府进行改革，还海州百姓一片晴明之天。”

赵宏斌听完郑立明的慷慨陈词，笑了笑说:“郑记者，倒退十年，我肯定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也感谢你抬举我，觉得我是一个有良知的医生。事实上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恶人，如果你觉得大部分医生都是恶的，那肯定是有一个更恶的制度造成的。每一个医生从医之初，都是怀着一颗治病救人，累世积福的心来行医的，是什么让他们改变了初衷，又是什么让他们成为了你憎恶的医匪医霸，我觉得这个才是你应该探究的问题，而不是把所有的责任归结到民营医院的盈利体制上。”

“那你也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制度啊，制度还是由人去执行的，人呢，就没有原罪了吗！”

“我没有把责任推给任何人，”赵宏斌舔了下嘴唇，侃侃而谈，“医疗属于民生领域，本来是应该由政府和社会买单，政府投入不足，才会拉动社会资本加入，目的也是为了解决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这也是政府允许民营资本创建医院的原因，海州医改之初，这些益处也确实展示了出来，老百姓看病更方便，治疗也更便宜。只是由于缺少足够的监管机制和正确的引导，市场经济下商人逐利的本性又必然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才会出现多家民营医院的恶性竞争，出现药价收费的一再推高。这里面相关各方都存在责任，我不讳言我自己的责任，既然你手里有这样的材料，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仁爱医院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我是不会配合你把它毁掉的。”

“你…”郑立明放弃了劝说，只好站了起来，临走时说道，“赵主任，我敬重你的为人，这篇报道我过两天再发，你再仔细考虑一下。”

赵宏斌送走了郑立明，立刻打电话给于长海：“长海吗，你在哪里？我有急事找你，好，我现在就去找你，你把老袁也叫上。”

仁爱医院院长办公室里，于长海皱着眉头和外科主任袁伟强默默的抽着烟，安静的等待着赵宏斌。袁伟强和赵宏斌是于长海的左膀右臂，三人素来共同进退，当年也是他们一起草创了仁爱医院，被人称为首义三杰。两个人一个主政外科，一个负责内科，下面又各自扶植一帮亲信，这就组成了一张巨大的人际关系网，而于长海就是利用这张网牢牢地控制着仁爱医院，上面对抗福建商人对医疗固有体系的侵袭，下面凝聚全院职工的向心力，使得这一市场化的民营医院罕有的带着人情冷暖的味道。

不一会儿，赵宏斌就到了，他走进来并不打招呼，兀自关上门反锁起来，一张阴郁的脸上越发让人捉摸不透。袁伟强先打破了沉默：“老赵，你火急火燎的找我们什么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着两个人焦急的面孔，赵宏斌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长海，我想辞职。”

“什么！”于长海大吃一惊，“你慢慢说，为什么，前一阵子我还跟董事会老周商量让你干副院长呢，说好了一起打天下的，你怎么能中途退出啊。”

袁伟强也被这个消息惊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骂道：“老赵，你这个时候走也太不地道了，救护车刚刚出了事，我们外科病员量大减，现在你要走，不是拆长海的台吗，你让长海靠什么支撑。”

赵宏斌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先沉默下来，倾听他们的责骂。于长海到底细心，似乎觉察出什么，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老哥俩帮你出出主意。”

袁伟强抢着说：“他能出什么事，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我看肯定是东方，曙光哪家医院让他过去当院长了，这山望着那山高，看我们仁爱医院不行了，给自己留个后手。”

“宏斌不是这样的人，”于长海说道，“老赵，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女人。”赵宏斌惊愕地抬起头，于长海以为自己猜对了，舒了一口气，转过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照片扔在桌子上，说道：“早就有人举报过你了，我一直压着没告诉你，你要是真喜欢，就离了婚娶她，我给你风光大办。”

袁伟强翻了翻照片，全是偷拍的赵宏斌和那个洗脚妹的亲昵照，笑道：“老赵，这点破事还值得辞职，你也太要面子了，大家都是男人嘛，理解你。这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是不是这个娘们威胁你了，这样吧，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找个朋友帮你摆平。”

“这个事跟她没有关系，”赵宏斌说道，“你们不要去打扰她，我是被人算计了，我也知道是谁，但是我不怪她，都是我自己的错，只能我自己扛。”

“老赵你说清楚，”袁伟强听糊涂了，“不是这个女人，那会是谁，弟妹吗？那她这是小惩大诫，警告你不要离婚罢了，老赵你也真是，现在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干嘛非要闹着离婚啊。”

“我已经和李萍离婚了，”李萍正是赵的前妻，赵宏斌向于长海他们和盘托出。

“什么？”袁伟强惊道，“李萍那个性格，她不得活剥了你！”

“她确实毁了我，”赵宏斌苦涩的笑笑，“她把我和医药代表联系的邮件全部拷贝下来发给了媒体，今天海州在线的那个姓郑的记者已经找过我了，官方途径瞒是瞒不住了。所以我才急着来辞职，我不想把整个内科都拖进去。仁爱医院正处在发展的瓶颈期，经不起折腾了。”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默良久，于长海才说道：“你先别忙着辞职，这个事情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扛，邮件里都有什么，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谋参谋，看看有什么转机。”

“两种药，一种中成药，活血抗凝的，商品名叫红花，一种是抗生素，四代先锋霉素，商品名叫凯欣。还有医药代表报给我的医生们的详细用量及支付金额。”

于长海长叹一声，忍不住抱怨道：“你一个大主任，搀和这些事干嘛！”

“李萍问我要钱，我也是急了没有办法。”赵宏斌低声回答。

“老赵，你糊涂啊！”袁伟强也忍不住责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