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尴尬过后

也许是因为再没有人说话，屋中的气氛变得有几分尴尬，只有窗外、门外风敲打门窗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最后还是桃色无法忍受这漫长的安静，开口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么？没有的话，我要休息了。”

如此明显的赶人，玄闵当然听懂了。他抿了抿唇，说：“听说今天南夫人找你了？”

桃色以为他要看自己的笑话，但这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所以还是大方地承认了：“是啊，怎么了？但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慢走不送。”

听到桃色的回答之后，玄闵马上追问：“南夫人为难你了？”不知道为什么桃色竟然在玄闵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关心。

他不是一直认为妖都是做尽坏事，应当追杀殆尽的么？他不是之前还想将自己也一并除去的么？桃色不认为自己为南蝶挡了一次开水，碰巧被他目睹，就可以改观他这么多年来形成的想法。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对于玄闵没有那样大的影响力，甚至他都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这也不算为难吧，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我只是个妖，在她的眼中来历不明，当然配不上她的儿子。”桃色语带嘲讽地开口。

玄闵的目光一直看着桃色，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平静，不由发问：“以你的脾气，你忍下来了？”他还记得在他们初见之时，她就对自己出手，仅仅因为一言不合，现在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好了。他可以想像南夫人的话也许不会太难听，但一定也是要让她离开南归的。这样她也无所谓？

桃色嘲讽着开口：“道士，你真的不曾入俗世。不忍下来，你想我如何？是与她大吵一架，然后被赶出南府？还是用法术对付她？”

玄闵听着她的反问，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言语来反驳，讷讷地开口：“为什么要忍？”

“你问我为什么要忍？就因为她是南归的母亲，我的长辈，我也不应与她顶嘴的。”桃色虽是笑着开口的，但任谁都听得出她的话中仍带着怒气。

玄闵听到她的回答，暗叹自己竟不如这个才化为人形没有多久的桃花妖来的了解人情世俗。同时，也因为桃色的得体而对她的印象又有了些改观。他可能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心中的天平正慢慢向桃色倾斜，他慢慢开始相信世间是有好妖和坏妖之分的。

若使桃色知道，玄闵因为这样就对自己的印象改观，只怕会毫不掩饰地嘲笑他。虽然自己成为人形不过数日，但也曾陪着母亲看了这么多年的人间冷热，对于这人情世故也是了解的很。何况母亲也一直教导自己要尊敬长辈，想到母亲，桃色的眼神不由的黯淡了下来。

玄闵看着原本还是生气十足的桃色，忽然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心里慢慢涌上一种从未在别的地方或者面对别的人出现过的感受，好像眼前的人不开心，自己的情绪也低落了些，竟然有一种想要安慰她的冲动。这样想着，嘴却已经先于思想说出了询问的话：“你没事吧？”

桃色仍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可自拔，不知是没有听到玄闵的话语，还是刻意忽略他的关心。

屋外的风雨声渐渐缓下，夜色渐渐浓重。房里的两个人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面对面对立，却都没有说话，偌大的空间里却只有雨滴从屋檐滴下的声音。

在桃色眼中自己只沉默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其实已是渐近深夜。她回过神来，看到玄闵还在屋中，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玄闵看了看她，竟然轻轻地弯了弯唇角，告了辞就转身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你……你早点休息。”说完就快步走出了桃色的屋子。

桃色听到他的关心有点奇怪于他的表现，但还是以为这是他作为道士莫名其妙的正义感和关爱世人的习惯吧。

在玄闵走后，桃色感到忙碌一天的疲惫袭来，她伸了伸懒腰，向后面的沐浴间走去。泡在热水中，周围的空气中都是薄薄的水汽，看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梦似幻，桃色回想今天一天的经历，想到幺清的不对劲，自己要好好地关心一下她了，不能让那个少年伤害到她。想到今天与南蝶的关系和缓，她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神情。想到南夫人的话，她脸上的笑容又苦涩了几分。

很快洗漱好了，桃色躺在床上，大约是最近今天发生了很多事，她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次日的天气早已转晴，仿佛昨日的阴雨只是幻觉一场。

桃色的心情也在好好地睡了一觉之后恢复如初，也许是因为阳光正好，也许是因为睡到自然醒，她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穿着衣衫。都穿着得体之后，走出了内间，看到绿饶已经把早餐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上，轻轻地问候了声：“早啊，绿饶。”

绿饶轻笑着回了句：“姑娘早好。”向屋内看了看，又走近了内间，动手收拾起来。桃色看着她的动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坐下来吃着早餐。

早餐过后，桃色倚着窗看着屋外的阳光，想起昨天去到幺清房里，看到的她的神情，越想越不放心。

她心下盘算，自己当时就觉得那个神秘少年的马车会冲向她们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相遇。而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短短的半天就会让幺清对他情根暗种。至少从表面上看这个人和雍晚之间有这一些联系，但是自己还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幺清对他的爱意，又会不会利用幺清而对幺清或者自己，甚至南归不利？

思来想去，桃色还是打算去看看幺清，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打探打探幺清是否知道一些那个人的底细，甚至提醒幺清远离他。看了看窗外，日上杆头，幺清应该已经起床了吧。想着，跟绿饶说了声就出了门。

桃色不知道的是幺清常年随爷爷住在山谷中每日早起采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已经起来了，这一次不仅是因为常年养成的习惯，更是因为兴奋和好奇。

原来就在昨日下午桃色走后，她就吃了晚餐，然后就像往常一样看看从谷中带出来的爷爷留给她的药草书。正当她准备关窗睡觉的时候，一只鸽子扑进了她的怀里。幺清感到有些奇怪，探头看了看窗外，四周并没有人。幺清只能抱着鸽子关上了窗，她想着这只鸽子是不是受了伤，才从空中掉落，于是仔细查看着它的全身，好像并没有什么伤口啊。

突然，一直抓着鸽子的手向上移动摸到了一个细细小小的纸卷，幺清小心翼翼地将纸卷取下，生怕弄疼了它。

慢慢地展开纸卷，纸上只有飘逸的一行字：明早辰时南府后门。纸上也没有署名。但幺清却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只信鸽，但是这是谁给自己写的呢？幺清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那日的翩翩少年。可是自己和桃色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呢？幺清摇了摇头，排除了这个想法。

看了看手中的信鸽，幺清重又打开窗子，将它轻轻地放了出去。幺清的手一打开，它就展开翅膀飞了出去。幺清看着信鸽飞远的身影，还是打算明天去见那个给自己飞来纸条的人。她原本打算叫上桃色跟自己一起去，但看看夜已深，桃色姐应该已经睡了，同时她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万一是他呢？如此一来，她也就放弃了让桃色与自己一起前往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一晚上都在想着明天的会面，幺清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带着对于未知将要到来的事情的兴奋和好奇。

第二天早早起来了之后，幺清认认真真地把行李中的每一条衣服都拿了出来试了一遍，这才确定了今天要穿的衣衫，又给自己做了个简洁的发髻，就早早地出了门。

桃色刚刚走到幺清房间的转角，就看到幺清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门。桃色赶紧闪身躲进了转角，小心地探头，看着幺清的动作。桃色原本以为她是去花园散心，但是看着她的衣着，又看看她走的方向，不像是去花园的方向，反而更像是出门的样子。她不禁心下起了疑，幺清在这边也没有什么朋友，怎么会想要出去玩呢？不知为何，桃色脑中第一念头竟然是那天的那个少年。

出于对幺清的担心，桃色咬了咬唇，还是小心地跟了上去。

桃色刻意放轻的脚步，再加上幺清一路上心情既兴奋又紧张，竟然一直没有发现桃色默默地跟着。

在南府的后门不远处，一个有些陌生的身影孤独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什么人。看到幺清的声音远远地靠近，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个浅浅的有礼的笑容。

幺清一直低着头，快步向南府后门走去。即将刚刚到达之时，抬起头就看到一抹清瘦的身影，即使没有看到他的容貌，她的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加了速，又匆匆将头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