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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有温度的电网(七)

作者:阳光下的麻雀 | 发布时间 | 2016-12-14 | 字数:5843

“我们在这里聊了一晚上,你睡得跟猪一样,那呼噜打的,震天响啊!现在快天亮了,我们本来想休息一会儿的,你又爬了起来说什么事情。老张,你是不是故意找事儿啊?人家林正疆今天就要出监了,媳妇在家等了他九年。今天晚上简直就是洞房花烛夜啊,你能不能让林正疆好好的休息一会啊?”见张庆凑了过来,卜慌开玩笑的对他说。

林正疆挥起拳头,在卜慌胸口上轻轻的打了一下:“卜慌老师,你越来越不正经了。你是有文化的人,又是我们的老师,千万不要向我们这样的人学习,学坏了就完蛋了!”然后,他继续转过头来看看张庆说道:“老张,别听卜老师在那里瞎说,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就是了,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呢,来得及!”。

张庆刚想说话,卜慌拉起被子躺在了床上:“好吧,有什么事情你们两个说吧,我瞌睡的实在不行了,先躺下睡一会儿。正疆,你跟老张好好聊,等天亮了我送你!”。

没成想,好没等卜慌的话落地,张庆却噌的一下跳到了卜慌的床上,然后把卜慌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你卜慌也太不仗义了,看人下菜是不是?你陪着林正疆聊了一个晚上,我刚想说几句话你就想睡觉,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被张庆掀开了被子,卜慌赶紧坐了起来:“人家林正疆马上就要出监了,下一次见面还不知猴年马月呢,我跟他多聊一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你呢?还要继续跟我在监狱里‘战斗’,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还长,天天在一起,有多少话说不完呢?非要今天说啊?”。

张庆嘿嘿一笑说:“别说,你现在还真不能睡。知道我今天中午干什么去了吗?”

卜慌和林正疆相视一眼,没有明白张庆说的什么意思。林正疆一边挠头一边说:“今天中午吃完饭,唐警官不是把你叫走了吗?看着你提着一大兜子东西回来,我还以为是你探监了呢!难道不是啊?那你那一大兜子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

看着卜慌和林正疆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张庆把头伸到两个人的面前,神秘的说道:“不是,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才不让你们睡觉的。特别是老卜,等我把事情说完了,你给我分析一下,顺便给我出出主意嘛!”。

听张庆这么说,本来就好奇心特重的卜慌立马来了精神。他坐在床上,穿上外衣,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对张庆说:“有事那就快点说,什么事情啊神神秘秘的?你老家伙不会是故弄玄虚,骗着我们两个不睡觉吧?”。

“那怎么会!我张庆是那样的人吗?是真的有急事需要你们两个给我拿拿主意!”见卜慌吸烟,张庆的烟瘾也犯了。他从卜慌的上衣口袋里掏出烟,先是递给林正疆一支,然后才自己拿出一支点上,一边吸烟一边说道:

“今天一个下午我接见了两批人,他们说的每件事情都让我感到疑惑甚至不安。所以,今天我必须跟你们好好的聊一聊,你们两个给我分析一下......”

“然后再给你出个主意,是吧?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啊?要说就赶紧说,不说就赶紧睡,干什么调人胃口啊?”没等张庆把话说完,卜慌就急不可耐的打断了他的话。

“好好,你就是个急性子。这讲故事还有个铺垫呢,我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你讲清楚,你能听的明白吗?还是文化人,还是什么报纸的编辑,我看你......”张庆翻着眼睛看看卜慌,有点不耐烦的说。

“好了老张,你们两个再也不要斗嘴了,有事快说吧!”见卜慌与张庆两个人一直在斗嘴,坐在一旁的林正疆笑着插话道。

“今天唐警官把我叫出去,在监区办公楼的亲情会见室里,我见到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一个姓张的法官,这个人就是当初审理我与魏新光借款纠纷案的审判长。在接见的时候他告诉我,监狱系统下半年的减刑假释工作马上就要公布结果了,只要我能写一份认罪悔罪书,他就会以法院的名义做通监狱的工作,给我减刑一年,年底减刑大会一开就可以获得释放。你们两个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啊?写个认罪悔罪书就能给我减刑,放我出去,这件事情会有这么简单吗?”张庆把烟头扔在地上,并示意坐在凳子上的林正疆帮他把烟头熄灭踩灭,然后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

把张庆扔在地上的烟头踩灭,张庆赶紧直起身子,瞪着眼睛看着张庆:“老张,你傻呀?离年底只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了,也就是说,只要你写上一张纸的认罪悔罪书,再有二十几天就会获得自由。有这样的好事情,你为什么还要犹豫呢?一张纸值多少钱?能费多长时间?你还在这里跟我们商量啥呢,还不赶紧去写!”

“先不要着急。”看着林正疆火烧眉毛的样子,卜慌摆了摆手:“老张,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在省法院的法官到监狱宣读你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的再审结果的时候,曾经跟你说过,你的刑事案件也在进行重新调查。这件事情过去多长时间了?有没有什么消息?”。

张庆皱着眉思忖片刻,然后一脸愁容的说道:“省高院和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人自从上次走了之后,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我家里的人也不知怎么了,从上次开庭到现在一次也没有来过。你们也知道,现在监狱的亲情电话每个月只允许打一次,而像我这样不认罪的人是不允许打的,所以,我跟外面没有一点联系。今天地区中级法院来找我的人就是原来勾结魏新光一伙迫害我的人,曾经亲自参与了把我的财产非法执行给魏新光和违法判决我刑事犯罪的骨干力量。可是,他今天突然找到监狱,告诉我只要我能写一份认罪悔罪书就可以在年底为我减刑,我就可以获得释放,回归自由。他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良心发现吗?我觉得不可能。老卜,你是在官场上干过多年的人,深知官场之道,你给我分析一下,看看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该如何应对呢?”

说完这番话,张庆往卜慌这边挪了挪身子,急切的等待着卜慌的答案。

卜慌没有立即回答张庆的问题。他点燃一支香烟,一边抽烟,一边皱着眉头想问题。

思忖片刻之后,卜慌掐灭手中的烟头,然后看看张庆:“老张,我说的不一定对,只是按照我的思路对这件事进行了分析。个人观点,仅供参考哦!”

“哎呀,你就不要客气了,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们之间还这么客气干嘛呢?”见卜慌说完话一个劲地看着自己,张庆有点着急的说道。

“金山地区法院的这个人给你传递的这个消息,你找监狱民警落实过没有?监狱方面怎么说?”卜慌看着张庆认真的问道。

“在法院的人走了之后,我就问了送我回监区的肖监区长。监区长对我说,认罪服法是一个服刑人员必须做到的事情,也是衡量罪犯能否获得减刑等奖励的最基本的条件。但并不是只要你认罪服法了监狱就必须或者是一定给你减刑。服刑人员获得减刑奖励的条件有很多,认罪服法只是条件之一。听肖监区长这么说,我便把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人对我说的话告诉给了肖监区长。监区长听完我的话之后先是笑了笑,然后对我说,一个服刑人员的改造表现是否达到了减刑标准是由监狱决定的,在该项工作中,法院的职能是对照我国有关法律,判决该服刑人员的减刑决定是否合法。他们怎么有权利决定或者否定给那个人减刑、不减刑的事情呢?但是,肖监区长最后也对我说,现在的社会形势很复杂,什么事情都存在可能性。监区长这么一说啊,我的心里一下子就没底了!”说完这番话,张庆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

“肖监区长说的是很有道理的。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存在。但是,我觉得有些蹊跷的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们是良心发现吗?绝不可能!所以,按照我的分析,答案只有一个:省高院甚至最高人民法院正在调查你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一案。为了证明他们的判决是正确的,掩盖他们执法犯法的事实,他们就率先一步,在上级法院还没有来人之前,让你自己写一份认罪悔罪书。等到他们的上级查问此事的时候,他们就会把这份东西拿出来。老张啊,你自己都认罪了,别人还能怎么说?所以,按照我的判断,这就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搞的一个阴谋,仅此而已!”。说完,卜慌态度坚定的看着张庆。

听完卜慌的话,张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冲着卜慌竖起了大拇指:“老卜,你的分析和判断是完全正确的,这就是他们的一个阴谋。所以,这个认罪悔罪书绝对不能写!”。

“那么,你说的第二件事情呢?你不是见了两拨人吗?第二波人是个什么情况?”被卜慌和张庆的对话搞的云里雾里的林正疆看着张庆问道。

“唉,这件事情更蹊跷。这也是我要委托你给我办件事情的根本原因!”张庆掐灭手中的烟头,看着林正疆问道。

“我靠,不知道是我没上过学还是我见的世面太少,我总觉得你这件事情就像一部悬疑电视剧,怎么会这么复杂呢?你赶快说,再晚了我就听不到了!”林正疆笑着看看张庆。

“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人刚走不大一会儿,我正在办公室里一边干活一边想这件事,唐警官突然走进来,说有人接见。当时我很高兴,以为是家里人来看我呢。可当我到了探监室的时候,却看到了只有我的律师一个人坐在会见室里。我们一直聊到天黑。我的律师跟我说,自从上次省高院以及地区中级法院作出纠错判决之后,法院开始正式进入执行阶段。但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这些年,魏新光利用抢夺霸占我的矿山开采权,谋取了大量的钱财,并用这些钱财中的一部分,上蹿下跳,拉拢腐蚀了一大批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其触角甚至到了北京。所以,虽然省高院和地区中级法院作出了纠错判决,最高人民法院也对纠错裁定中关于恢复我公司股权的裁定给予了肯定,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还是受到了魏新光一伙的强力阻挠。所以,虽然纠错裁定已经生效了好几个月了,但现在还是没有一点进展,两级法院的裁定在魏新光一伙儿的眼里俨然成了一张张废纸。老卜啊,你说一下,现在是个什么社会?为什么能这样呢?作为国家的执法机关,既然有改正错误的勇气,难道就没有改正错误的能力吗?我真的不相信!这完全是人为的,是魏新光背后的利益集团倚仗权势、执法犯法的结果!”说到这里,张庆气愤的从床上跳下来,穿着一条大裤衩子在监舍里手舞足蹈的来回走着。

“那你的律师的意见呢?难道他们会看着事态这样发展下去而无计可施吗?”卜慌皱着眉头问道。

“我的律师到是给我出了个主意,但我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所以,我必须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咱们商量个解决的办法,让正疆出去联系我的家人,赶紧想办法!”义愤填膺的在地上转了几圈,也许是天太冷冻得受不了,也许是有事情需要心平气和的跟卜慌他们商量,发完脾气,张庆脱掉鞋子,重新爬到了床上,钻到了卜慌的被窝里。

“听律师跟我讲,目前,魏新光一伙不愿意配合法院执行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他们放出风来,把财产执行给谁都行,他们都会配合法院的判决。但就是不能执行给我和我的家人。所以,我的律师给我出主意,让我拟一份假合同,把我名下的矿山开发权和我在公司的股份先转到可以相信的人名下,等执行完毕后再恢复给我。对于律师的建议,我觉得很荒唐。我在想,这是不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呢?假合同?一旦我把字签上就成了真合同了,到了那个时候我找谁去说理啊?从魏新光手里多回来再转到别人名下,我张庆难道是个冤大头,去打一辈子官司吗?”张庆气愤的说着,双脚竟然把被子蹬到了床下。

卜慌斜着眼睛看看张庆,伸手把掉在床下的被子拉起来盖在身上,然后看着张庆问道:“对于这件事情你到底怎么看?”

“我个人觉得,会不会是我的律师出了问题。你想想看,他是律师,对法律那是相当的熟悉。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难道不是他出了问题吗?我现在身在监狱,把我的矿山矿权、公司股权转到别人名下,而且还不能是我的家人和亲戚,这以后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办?所以......”

“你想的不是没有道理。但目前你能怎么办呢?”卜慌看看面前的张庆,一时没有了主意。

“正疆兄弟,现在哥哥只有求你办件事情。看在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好几年的份上,还需要兄弟你出手帮帮我。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张庆来不及回答卜荒的话,转过身来握住林正疆的手恳求道。

“老张,不要这么说,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一定会抓紧时间去办!”林正疆我这张庆的手,认真的说道。

“等会儿我给你几个电话号码,你回到家以后休息几天,赶紧跟我的家人取得联系,弄清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两件事情的真伪。第一,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真实目的是什么?现在省高院办理我刑事案件再审的问题到了什么地步?第二,调查一下律师王凯的情况,如果是他在背后搞阴谋,立即通知我,马上取消他的所有代理资格。另外,等上述情况搞清楚以后,立即让我爱人到监狱来一趟,有些事情我要安排。现在是关键时期,我再也不能大意了!”张庆握着林正疆的手一个劲的晃着。

“老张,你想问题太简单了。难道你不知道监狱的规矩啊?刑满释放人员出监要接受最严格的检查,衣服脱光,大包小包都要翻个底朝天,连一张小纸片都不能往外带,你把电话号码写到哪里让正疆给你带出去呢?”听完张庆的话,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卜慌插话道。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那怎么办才好?”听完卜慌的话,张庆懊恼的拍拍自己的头。

“哈哈哈哈,没事的,你现在就把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保准刻在脑子里,一不会忘记,二不会记错。我林正疆别的肯定比不上你们两个,但要是论记性,你们差的太远了!赶紧告诉我,我回去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办你的事情!”见张庆急的直拍脑袋,林正疆一边笑一边说。

听林正疆这么说,张庆赶紧走到他的身旁,把自己家里的座机号和爱人的手机号告诉给他,并且连续说了三遍。在林正疆试着说出号码并准确无误的时候,张庆才放下心来。

“林正疆,准备好了没有?再有半个小时你就可以出监了,现在你的家人已经在监区大门口等你了。走吧,现在跟我出去换衣服!”这个时候,唐警官出现在监舍门口,一边用手敲着门,一边笑着对林正疆说道。

虽然昨天晚上聊了整整一夜,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但真正的要离开时,那种不舍还是让林正疆、卜慌和张庆三人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三个大男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哭泣声响成一片。

站在窗前,隔着窗户看着林正疆和唐警官一起往监区外面走的背影,卜慌和张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感慨着。

“老张,林正疆自由了,你也快要走了。从地区中级法院的态度和你的律师的做法可以看出,关于你冤案平反的事情应该马上就有消息,这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在狗急跳墙,只是我们被关在这四面高墙的监狱里不知道而已。你们都要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到这一天啊!”卜慌把拳头重重的砸在窗台上,着急的说道。

“卜慌,千万不要着急。再有一个星期,监狱减刑大会就要召开了,在填报减刑资料的时候我偷偷的看了一下,监区给你报的减刑年限是两年。如果法院批准了,你就离自由的日子近了七百多天。凭着你在监狱的良好表现,你很快就会获得自由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哥几个在社会上再次相聚,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见卜慌着急,张庆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嗯,等着吧,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要来到的!”卜慌微笑着转过身来握住张庆的手,两个人激动的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