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刀法相传 兄弟走马（二）

比起以前响鞭的激动和期待，如今的志远早已成熟，不在迷恋于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了。他拿着长杆，将鞭炮熟练的捆在上面，然后点燃举高。噼里啪啦的响声在杨家大院响了好一阵才停歇，那些在空里炸响的火光生命短暂，只是轻轻的闪耀便又暗了下去，志远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些炸响的火光，似乎年的味道在心里慢慢变了样，或许是自己长大了，再也不是曾经的顽皮少年，那些懵懂的日子，也再也回不去了吧。

鞭炮响完，厨子便开始准备年夜饭了，炮皮落在雪地上星星点点，像是暗红色的血滴点缀其中，随着风雪飘落，渐渐埋没。

雪花随着微风从天空里缓缓落下，灯火在朔县城的街道上亮堂着，喜庆的火光从红灯笼里射出，轻洒在雪地上，将雪地照的一片凄惨，雪花在红光中安静的落下，仿如一声叹息悄悄划过。人们的喜悦在各自家中喧闹吆喝，那沿街亮起的守夜灯笼宛如孤单的影只，随着微风摇摆着，将最后的冷寂留在一片昏暗的光亮中。

朔县的城门外，烧了火纸的杨家人刚走，几许跳动的火苗闪动着妖冶的光亮正渐渐熄灭，那火光如将起的老人般残喘殆尽，在雪夜里，将最后一点亮光缩若寒星。

黑暗中，从城墙边上颤颤巍巍的走出一个身影，那人佝偻着身子，夜色下的轮廓衣衫褴褛。看着火纸燃烧殆尽未灭的火光，他像是看到了宝藏般欢喜，虽然在风雪中被冻得瑟瑟发抖，但他还是卖力的挪动着身体，一点点的朝着火苗靠近。终于在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后，他像是一个饥饿的老狼轻轻往前一扑，身体重重的摔在了雪窝里，他不顾自己身上沾着的寒雪，匍匐着身子，用力的朝火光爬去。

火纸燃烧的火焰如同星光般微弱，老汉从雪地上坐起，弯着身子，双手小心翼翼的给火苗做了个挡风的屏障，他的身体在寒风下瑟瑟发抖，嘴唇被冻的发紫，连说话也说不出来。可是看到自己手心燃烧着的火焰，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几许僵硬而温暖的笑容。那火苗，如同他心中燃起的光亮，虽然不温暖，却将这寒夜最后的暖意带给他。

除夕夜里，家家户户都团聚在了一起，喧闹声从城里隐隐约约的传出，杨家人欢聚一堂，满满一桌子的酒肉飘香四溢，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如此过了除夕，翻过年，便是1937年了。

喧闹声和酒香味如一汪清澈的泉水从城内涌出，无家可归的乞讨老汉闻着香味喉咙蠕动了下，他抬起头看着从城内人家的窗户里透出的昏暗亮光，眼睛里满是回忆和期待，他仿佛看到了家中的妻子，还有在门口欢闹嬉戏的孩子，那时，雪花缓缓飘落，那晶莹的色彩如同阳光下宝石般璀璨，两顶大红的灯笼在门前挂着，一家人喜悦守岁，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他手心正闪烁将灭的火苗般温暖着他。寒冷中，似乎有一声呼唤在叫着他，那般的深情，那般的依依不舍，他听到了，仿佛疯了一般大叫着，却只能在喉间发出颤抖的沙哑声，他抬起头望着杨家大院里亮起的灯火，听到热闹的声音笑了，他举起双手朝着那光亮招手，妻子，父母，孩子，他们在那光亮里围坐下一桌正在微笑着看着他，那里是他的家，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冰冷的死亡。

火纸最后的光亮在一阵风中熄灭，世界一下子黑暗寒冷下来。老汉的脸上挂着笑容，久违的眼泪从眼角流下，他回家了，随着光亮的消失，和家人团聚在了一起。他的身形，如一尊雕像般，在暗夜下，拥有着不屈的轮廓。

夜色已深，朔县城的喧闹逐渐落幕，守岁的人们刚过了午夜便相继睡去，街上的灯笼也有些灭掉了。过了年，便是大年初一，杨家的人也有大半睡下，随着夜半过后，大堂上也稍显冷清，只是突然而来的香味却是勾起了人们心中的馋虫，杨母和女人们端着一碗碗热腾腾的汤饺走上堂里来，人们闻着了香味，接过碗就是一口热汤咽下，汤里加了香油酱醋，还放上葱花香菜，最后那一抹油泼辣子看着都红火，一口汤下肚，整个人也暖和了不少。

看着志国和志远两兄弟在桌上喝酒，兰朵笑脸盈盈的端着两大钵饺子放在兄弟二人面前，“别光顾着喝酒，大过年的，吃点饺子热乎热乎。”她说着，将筷子放在碗上，“三郎多吃点，不够锅里还正煮着呢。”

看到有饺子，志远赶紧囫囵个的将一个填在嘴里，听到大嫂的话，他连忙将饺子吞下，却被烫的眉头皱起，“谢谢大嫂！”他看着兰朵，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显然刚才被烫的不好受。

志国看了，嘴角微微笑着，“混小子，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他脸色有些愠怒，轻轻的拍了拍志远的肩膀，又回过头看着兰朵，兰朵冲志国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志国看着她围着围裙，挽着头发的样子，想起了那个长发飘飘，生性刚烈的女子，他笑着摇了摇头，便用筷子夹起一只饺子填在嘴里，低下头看时，才发现，碗中的饺子个个小巧玲珑，如今过了水，煮熟了，便像是一个个熟了的菜果果，看起来好看，吃着也好吃。

朔县城里的灯光星星点点的亮着，人家户里洋溢着暖和温馨，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来，人们吃进嘴里，暖在心里，新的一年，便在一家人团聚的温暖气氛中悄悄开始。街道上刮着阵阵冷风，隐隐约约间如同哀嚎般传扬着，温暖的灯光在夜幕下朦朦胧胧，宛若天际的星辰，随寒冷和飞雪渐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