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周的故事（1）

吴书记的落马，在海州官场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他主政海州十年，锐意改革，大兴拆建。教改医改，无不把自己置于舆论的漩涡之中，每每被媒体报道为最富争议的明星官员，他把海州当成了他政治生涯的一次豪赌。只是宦海沉浮，终归是他一个人的荣辱，医疗教育，却事关国计民生。他搭上了身家仕途，却让海州两百多万百姓为了他激进的政策买单。

譬如医改，将所有公立医院改制为民营，鼓励建造新的大型综合性民营医院。小小一个海州市，一下子拥有了六家综合性医院，看似解决了看病难的问题，却把有限的医疗资源，尤其是医学人才资源过度分割，造成医疗质量的下降。各家医院盲目扩建，购买大型医疗设备，却没有足够的医学专业人才来使用它，又造成了资源的严重浪费，为了维持医院运行，它们只好降低标准招聘医务人员，造成医生队伍良莠不齐，一些专业能力差，医德败坏的人也混迹在其中，更加激化了医患矛盾。最直接的后果是这一年国家下发的医疗补助资金的泡汤，因为海州没有公立医院，所以上亿元的补助，海州市一分钱没有拿到。这也是市府决定倾全市之力兴建市二院的主要原因。面对医疗投入不足的巨大漏洞，市府在无力开源的情况下，只能拼命节流，遂出台了医保报销限额细则。

细则详尽规定了每一种常见疾病的报销额度，超额费用即不予报销，这就是被称作单病种限价的政策，所有的额度均是以几年前的收费数据测算出的最低值。适用之后其结果可想而知，各家医院均怨声载道，医生变成了会计，每次下医嘱之前先拿计算器算一下还有多少费用可用，懂得变通的医院则做起了两套账，一套留给医保报销，一套完全由病人买单。医保部门和卫生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是典型的基层政府机构的政治生态，制定政策时习惯性的一刀切，然后却又默许他们进行潜规则活动。

仁爱医院同样面临着发展困境，产妇死亡事件的阴霾之下，医院妇产科业务量锐减，受被动的网络舆情影响，其他科室均不同程度受到波及。连续几个月的业务量下滑，于长海忧心忡忡，这一系列的变故都是他始料未及的。

面对新的局面，于长海也不得不做出改变，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手术做的越来越少，饭局参加的越来越多。晚上，老蔡又给他安排了一个酒局，宴请几个医保办的领导。酒桌上不在乎互相吹捧，各种奉承。饭后，医保办的两个人似乎仍没有尽兴，嚷嚷着要去唱歌，于长海没有办法，吩咐老蔡去安排。

于长海不喜欢KTV里那种喧闹的环境，所以推说接电话在店外磨蹭了一会儿，这才硬着头皮进去。包房里除了老蔡和医保办的两个人之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于长海以为点了公主陪唱什么的，并没有在意。直到一个姑娘站起来叫了一声“于院长”，于长海才发现两个姑娘都穿着便装，虽然时尚但却远不及那些声乐场所从业者的诱惑妖娆。

“她们是我们医院的护士。导医台的，这个叫小赵，里面那个是小周。”老蔡介绍道。

于长海皱起了眉头，几乎要脱口而出，太不像话了，她们来我们医院是上班的，不是陪唱陪玩的！老蔡察觉到了于长海的愤怒，赶紧解释说:“两位领导非要领略一下我院的歌唱水平，所以我就把导医台的两位美女请过来了，让他们给领导展示展示。”

医保办的两个人早已醉眼迷离，拍手叫着:“小美女赶紧展示一下，我们洗耳恭听。”两个护士都是刚参加工作，院办主任亲自打电话，当然不好意思不来。来了以后看到这些人的醉态，以及被告知要做的事情，虽然内心不情愿，但也没敢表现出来。小赵先唱一首王菲的“传奇”，声音婉转悦耳，让人愈加沉醉迷离。于长海无心听歌，看着医保办两个人猥琐的醉态，越发感到厌恶。这两个人俨然把小周小赵当成了陪酒女，一人一个早把两个姑娘分好了。胖一点的年长大叔嬉笑着听小赵唱歌，另一个看似斯文的眼镜男，则拉着小周喝酒。觥筹交错间竟开始动手动脚起来，小周心里慌乱一不小心打翻了啤酒，洒了自己一身。眼镜男装作帮着擦拭竟开始乱摸起来。

“你干什么！”小周惊叫一声站了起来，随手把桌子上杯中的残酒一咕脑泼在了眼镜男的脸上。

“你……”眼镜男又羞又恼，却不便发作。小周不再说话，涨红着脸收拾东西走了出去，小赵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跟于长海和老蔡匆匆道别，追了出去。看着医保办的两个人一脸狼狈的样子，于长海暗自窃喜，但脸上却佯装愤怒的表情，故意说:“这个小周真是太不懂事了，二位领导不要和这些小姑娘一般见识。我这就让蔡主任给你们安排两个专业的美女。”

医保办两个人羞愤的满脸通红，哪里肯再留下来丢人，只是赶紧摇着头说:“醉了失态了，不玩了，回家醒酒去。”于长海虚留了两句，就把二人送了出来。

看着两个人走远，于长海啐了一口，转身教训起老蔡来:“你看看你，哪还有个院办主任的样子，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拉皮条。你看你今天这个事跟乌龟老鸨有什么区别。这些刚上班的小姑娘分辨能力差，自我保护意识差，真让她们上了人家贼船，传出去是你这个院办主任中间拉的皮条，你丢不丢人！”

老蔡听着唯唯诺诺的答应。

于长海却没有停下的样子，继续说道:“你也快五十了，能不清楚这两个孙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给他们找个公主陪唱什么的，我不反对。那两个护士是我院职工，比你女儿差不了几岁吧，你不仅没有好好保护她们，还把她们拉到这种场合，受这种羞辱，这是一个长辈该做的事吗，这是一个领导该做的事情吗。今天这个事没完，下次再整这些事，院办主任你也不要干了，你不怕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小周的半杯水，让于长海一晚上的巴结奉承泡了汤，但是于长海却很喜欢小周这刚烈的性格。第二天就给护理部打了电话，要把小周调到病区，护理部主任试探着问：“按医院规定新护士都要在导医台轮转半年的，考核合格了才进病区，对小周破例是不是谁打了招呼？”

于长海淡淡的说：“没有谁打招呼，是我自己决定的，你们照办吧。”

然而于长海对小周的欣赏却给她带来了悲惨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