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半醒半眠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令九瞳孔之中的神色却是异常平静。

在找回自己那段空白的记忆之后，在一切真相都明了之后她心中反而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一切乍得看上去全部都是夙洛的阴谋与骗局，全部都是他怜悯天下人却独独要落下她一个人的做法。

可，说到底这不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明了的结果么？

从前她喜欢他，他便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第一世她是魔界魔君，他是一个来到十二魔渊卧底的九重二殿下。

第二世她是一株沾染上邪气的小白莲，而他是一个正直不允许任何邪魔歪道扰乱天界的九重二殿下。

这一世，她是堕入了妖魔之道的小仙令九，他却依旧是那个只看得见九州六界生灵却独独看不见她的夙洛。

其实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十分明显，只是令九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欺欺人，始终都相信着或许自己的执念再深一分，他便会回头看自己一眼了。

可，令九从头错到了尾。

夙洛他永远都只会是站在九重天上俯视苍生的那个夙洛而已，他永远都不会对她慈悲怜悯呀……怎么过了这么漫漫三生三世，她还是不明白呢？

身侧微微有动静，是夙洛颤抖着双手想要去触碰她的侧脸，却在她侧首瞧他的那一瞬间停住了手。

令九的眼神异常的冷淡，可也正是因为没有夙洛想象中的那份深恶痛绝，他才会迟迟没有去触碰她。

夙洛以为，令九在醒来之后会恨透了他，会将一切心里想要说出来的话全部都倒出来。即便这话很难听，即便都是她对他的抱怨，他也都会好好的听下去。

只是，夙洛没有想到的是令九在知晓了这一切之后却是这种表现。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眸光，这样不带丝毫情感，直直叫他心中一惊。而在这世上，唯一能让夙洛感到心慌的也不过只有令九这么一人罢了。

夙洛不知道为何此刻自己还能活着，可他能够确定令九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这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令九被抽取出来的记忆明明已经根植入夙洛的魂魄之中了，可是为何在她记忆全部回来的同时他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

还是说，夙洛远远低估了自己在令九心中的分量。也就是说，即便令九不召回自己被抽取掉的记忆，亦是能够想起来对夙洛曾经存在的那份情感？

夙洛不知道，可他的浑身都在颤抖。

他知道的，令九在知晓这一切都是一场由他精心策划的骗局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只是为何令九不愿意将这重反应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为何令九的眼眸看上去是那样的无神，甚至给夙洛一种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的错觉。

夙洛的身子便是僵在了原地，两人之间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在这一段沉默的时间中，夙洛与令九再也不知道对方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而明明是离得很近的两人却是连一句可以说的话都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变成了这样呢？

不，应该说这样的状态才是最适合他们两人的吧……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中的人，而现在，不过是令九先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中而已。

而就是因为令九的先一步离开，才会叫夙洛心中终于产生不安。

三生三世，这么多次的相遇别离，而每一次都是夙洛先离开，先放手，或者是先做出选择的那一个。

而只有令九，永远都是在承担的那一个。

虽然说夙洛已经在前几次便明白了自己曾经的做法对令九来说究竟有多么的残忍，可说到底，也只有当他自己被令九背弃一次之后，只有当他承受一次令九先离开的事实之后，他才会明白那份感觉究竟是有多么的不安。

可是现在的他却是什么都无法做。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令九直起身子去拥住夙洛。

她的双手钩住他泛着寒意的颈脖，轻轻的拥住了他。这么一个动作却是叫夙洛毫不掩饰的狠狠一怔。

在看见明白一切之后，为何令九还会想要拥抱他？

这一瞬间夙洛才真切的意识到，原来他自己是一点都不了解令九。丝毫都不了解。

从前与令九日日待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令九的内心，只是在帮她做出决定而已。现在，则更是不可能明白令九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令九的下巴抵在夙洛的肩头，只是她眼神依旧是空洞的。

夙洛的身子僵在原地，两人之间依旧是没有一句话。

渐渐的，令九面上显现出疑惑的神色。这一个浅浅的拥抱不过是令九在试探夙洛而已，同样也是在试探她自己的心意。

令九很多次都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夙洛，以为夙洛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自己这永生永世都不原谅他了。

可，从前的令九却是一次都没有真正做到。

似乎不管她自己跟自己说多少次不能再靠近夙洛，不要再接近夙洛，不要再喜欢夙洛了，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往夙洛所在的方向靠近。

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真的这么喜欢夙洛，还是因为这不过只是一个在她心中根植了的执念而已。

一直都没有办法戒掉，更是连忘怀一瞬都很困难。

夙洛将她的记忆抽去，可她却还是能将他记起便是最好的说明。

夙洛的存在已经不止是在她的记忆之中，似乎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与她融为一体了一样。若是她还活着，便总有一日能够将他想起来，便总会触及到一个开关叫她将过去的事情全部都想起来。

令九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这漫漫三生最大的劫难，便是这个叫做夙洛的人。

方才她去拥抱夙洛也正是想确认一番自己究竟还喜不喜欢这个人，究竟还对这个人有不有所谓的感情在其中。

可最终答案，却始终是如一的。

似乎不管令九怎么暗示自己，她最放不下的那个人始终都是夙洛。而夙洛，亦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将她心底最深的位置死死的霸占住。

其实令九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一点都不想将夙洛当成是她生命的全部。可是，这就是她的劫难了，无论怎么说自己不爱夙洛了，终究还只是一场谎言而已。

而已经屡次身处在这谎言之中的她，往往伤得最深。

夙洛终究还是选择了面向自己的心意，亦是抱住了令九。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令九才感觉自己仿若已经死掉的心再一次重新跳动起来。

心中不由得狠狠的嘲笑自己，原来她真的还是那样喜欢夙洛，不管自己遇见过什么，亦是不管自己究竟在这条路上错得有多么离谱。

她，终究还是喜欢这个人的。

可是，现在的令九却是没有办法接受夙洛不喜欢她。

自己一个人执着了这么三生三世，还在这一世的时候走入了夙洛亲手设下的一个骗局阴谋之中……

令九她，不想再这样一直默默的喜欢夙洛而拼命的告诉自己不需要回报。其实，她也是需要得到回应的不是么？

而似乎从她降生之后便一直都是一个人在一条道路上走着。

不管是之前在十二魔渊的时候走上那条血腥的道路还是现在一个人走上这么一条根本就没有回头的妖邪之路，或者是自己对夙洛三生三世的执念，这些道路都是她一个人孤独的走下去。

曾经以为夙洛是她心中唯一的信念与支持，可是在这么漫漫的长路之中，令九似乎已经很倦了。

不想再一个人向着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走下去。令九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同伴，只是一个回应而已。

所以她问：“夙洛，你喜欢过我么？”

声音很轻很轻，亦是很沙哑。

听上去像是什么感情都没有带上，却又像是已经看透了一切之后所以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情感产生的意味。

而令九什么都不要，她只是想听到一个能够让她一直坚持下去的回答罢了。

夙洛那处却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令九再将夙洛抱紧一分。尽管两个人身上的温度都是凉的，尽管两人心中都有着怀疑不确定与不安，可，令九只要能这样抱着夙洛，只要能够听到夙洛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一切便都足够了。

夙洛的眉眼紧皱，许久都没有给出一个回答。

最终令九发出一声疑问的“嗯”声，像是抛开了一切一样，再问一次：“夙洛，你，爱我吗？你肯爱我吗？”

对令九而言，她早就将自己那颗喜欢夙洛的真心没有丝毫遮挡的暴露了。也不会再在乎夙洛在听到这句话后究竟会如何想。

她只是，想要听见一个答案。

令九不知道若是夙洛给出的是否定的答案她是否就能就此死心，可是令九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心意会随着夙洛的回答而做出动摇。

她那一颗心，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放下来了。

只是，她想给自己找一个能够放纵真心的理由。

所以说，令九心中还在隐隐期待着夙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