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功败垂成

抢尸行动失败了，接到袁伟强的电话后，于长海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这一把又赌输了，他突然感到心力交瘁，他甚至开始后悔，六年前那个冲动的决定，如果不是吴书记的鼓励，不是袁伟强和赵宏斌两个人的怂恿支持，自己也不会从市立一院科主任的位置上辞职，筹资创建这家医院，其间也数次面临发展危机，但是在吴书记的支持下都能轻松的化解，使得仁爱医院发展成今天全市最大的综合性医院。

这一次的医疗事故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这种挫败感不是来自临床治疗方法上的失败，也不是死者家属的胡搅蛮缠和院内高层的明枪暗箭，而是市委市府相关各方的漠视。先是辖区派出所出警及处理上的推诿迟滞，然后是卫生局的倾向性高压态度，还有市委市府的漠不关心。这与之前吴书记在任时，警方的随传随到，市委市府的一路绿灯，重点关照，对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好比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弄潮儿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喝彩与支持，心里郁积的那份落寞和那种强烈的落差感。

翌日，方程上班以后才知道，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有三名患者亲属被打伤，就地安置在骨科病房治疗，死者婆婆自称胸闷，心前区不适，又盘踞到了心内科病房。在殴斗的过程中有一名暗访的记者被误伤，也住进了特需病房。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莫过如是。

接到杨琳的电话，方程才知道被打的记者是郑立明，那晚和他们分开后，郑立明接到网友的电话，说仁爱医院保安殴打病人家属，遂赶去医院采集现场影像资料，没想到就被警惕性极高的医生们给群殴了。郑是海州在线的主编，在海州当地舆情上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仁爱医院的领导们当然要竭力安抚，当即拿出三万元作为抚慰金，由院办的蔡主任送过去。

蔡主任又掏钱买了花篮水果，带着小陆来到病房，郑立明的头上缠着绷带，两眼淤青，唇齿肿胀，模样极是滑稽，显然被打得不轻，好在殴击者都是医学出身，踢打得都很准确到位，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之苦少不得捱了。

蔡主任送上花篮水果，又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隆起的轮廓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钱，递给郑记者，态度极是谦和，说道:“这是我院董事会让我转交给您的抚慰金，昨天晚上实在是一场误会，我院领导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不排除患方家属和我院保安存在过激行为。当然，现场也比较混乱，不过不管是谁误伤了您，只要是在我们医院负了伤，我们都承担这个救治的责任。也希望您不要对我院产生误解。”

郑记者收下钱，却并不买账，掂量着信封的重量，斜着眼问:“这是多少钱？”

“三万块”蔡主任陪着笑。

“三万块就想收买我，充当你们的文字走狗，”郑记者轻蔑一笑，形象极是伟岸高大，“告诉你们，这个钱也就是我的营养费误工费，这个事情还没完呢，我会持续报道此事，直到把你们这些医匪医霸统统曝光为止，让你们把这些年赚的黑心钱全都吐出来。”郑记者正义凛然的大声斥责，却牵扯了脸上的伤口，又咧着嘴“哎呦”起来。

方程陪着杨琳来看望郑立明，刚到门口，就看到蔡主任黑着脸出来，低着头一言不发，急匆匆的走了。方程不及疑惑，已经推门进来了。这间病房是个套间，除了独立的卫生间，还配备了液晶电视，微波炉，茶几，座椅等等，还有一个朝南的阳台，正对着医院的小公园。应当说住在这里疗养，还是非常惬意的。

郑立明看见方程他们进来，忙把装钱的信封塞进被角，这才回过头来冷着脸说：“你们来干什么，又来秀恩爱吗！”

“主编，你误会了，方程只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杨琳淡淡的说，“昨天晚上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所以就拉着他撒了个慌。”

“什么！”郑立明吃惊道，脸上似怒还喜，眼神立刻转向方程求证，看到方程点头，又回瞋作喜：“你们这不是瞎胡闹吗！”

“可是主编，你真的不是我的菜，希望我们还能做好同事，好朋友。”杨琳认真地说。

“唔，”郑立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掩饰过去，说道：“好吧，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也希望你原谅我昨天的鲁莽，给你添堵了。”

“这个倒没有，谢谢你的欣赏，我很开心。”

“嗯，你不是专门过来跟我说这个话的吧。”郑立明瞥了一眼方程，他从心底里还是很反感这两个人走在一起。

“我听说你被打伤住院了，就过来看看，刚好方程是这个医院的医生，我就请他把我带过来了，也请他帮忙打个招呼，让这里的医生护士们对你更尽心一点。”

“你也是这个医院的医生？”郑立明压着心里的怒火咬着牙说，“那我奉劝你离琳儿远一点，你们这个医院尽是些医匪白狼，依仗黑社会势力横行不法。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我住在这里就是为了调查你们这个医院的黑幕，把你们这些披着白大褂的医霸曝光于众。刚才你们院办的主任还准备收买我，为你们发声，被我骂了回去，我虽然不是英雄，但我也知道为了心中的信念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我的信念就是涤尽社会这股污浊之气，将你们医院这些丑恶现象公诸于众。”郑记者侃侃而谈，完全忘记了身上的伤痛，旁边的杨琳注视着方程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慌忙圆场说：“主编，你不要一竿子打倒一船人啊，很多医生还是很不错的，上次我姐在仁爱医院剖腹产，孩子刚从肚子里掏出来，胎粪呛进了气管，孩子当时一点气都透不上，全身发紫。一个助产士硬是用嘴把它吸了出来，救了孩子一命。现在社会的确有些医生不负责任，但也不至于像您说的，都变成土匪强盗了。”

郑立明听出了杨琳在为方程辩解，愈加不悦，却不知如何反驳，遂转移话题：“哦，对了，昨天让你追的张爱梅的案子，怎么样了？”

“唔，”杨琳看了一眼方程，摇着头说，“没有进展。”

“方程不是这个医院的嘛，既然是朋友，那你就让他透露一点内部消息不就好了吗！”郑故意点拨道。

方程依旧面无表情，坐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许久，才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个病人没有看，不好意思，失陪了。”说着竟真的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杨琳追出来叫了一句：“哎！你这个人…”却是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