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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非是堂前无忠良
因着今年帝后皆御驾亲征边关不再王城,故一应的节典从简。整个宫城之内都不复往年忙碌热闹歌舞升平之景,显得格外冷清了几分。而此时虽说年关已过正月十六开朝之后三省六部复职,但抛开那些私下里的勾心斗角,明面上朝中最大几件事都以陆续有了结果,天枢宫中各部除了兵部、礼部与太常寺忙着圣驾回銮以及之后的一应事物和祭奠之外,其他各部都有条不紊,甚至个别几个部门都清闲的令人眼红。
像那吏部、户部便是,早在年前将那些年末审考、官员核评或者赈灾拨款、清算国库之类一应必做事务焦头烂额的忙完了,开年之后除了配合别的部门外便在无甚大事。两位主官平日更是除了点卯之外基本上便不是坐在位置上打瞌睡就是出门闲逛。反正分内之事不出纰漏不被人抓住小辫子,谁也不会闲得无聊去管一部主官是否有成日尽职尽责的守在事所或是部衙里伏案理事。
这不,今日江山小雪,点卯之后吏部尚书周明棠闲来无事便晃荡到户部的事所来寻与她同为一部尚书的卢静池下棋。
围棋十七道其中乾坤变化无穷,黑白争雄之间落子更是能体现下棋人的智谋与格局。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那国子监右祭酒齐桓明明是名满天下的儒学大家,可那棋力棋品简直让人不敢恭维。年轻时与先帝对弈,愣是一局悔棋十五手长考三次,最后硬是逼得先帝干脆投子。而她事后居然还得意的对先帝说她此生下棋无一败绩,便是皇帝陛下也不会相让。先帝气的牙痒,又实在拿这位功在社稷的辅师没办法便送她了个“齐不败”的讽刺称号。而这位厚脸皮的齐老竟也全然不在意反而乐呵呵的受之无愧四处宣扬。
“你日前去老师府上拜了年,老师身子可还算硬朗?”周明棠与卢静池同年入朝为官,都是当初先帝还在时便由着齐桓一手提拔上位的,近些年朝政日渐被商牟文舟所掌满朝文武更是多为她所用,昔日骨梗老臣日渐凋零,或是被弹劾获罪或者灰心退隐,便是像中书省中书令张尧,以及周、卢二人这般寒门出身在朝中虽曾蒙昔日重臣看中提拔,担任了正三品的一部尚书但毕竟无甚家世之流能剩下的也没有几个了,况且还都是在明面上保持中立的。
卢静池将棋盘棋盒从书柜隔间拿下来摆好,叹气道:“老师身子还好,就是一把年纪了性子仍是如从前那般倔的很。”
两人看似闲聊,但周明棠知道她此话所指何意,扯着嘴角笑了笑顺手搬过椅子坐在她对面道:“你也别老去她面前念叨我,她不爱听。你若是念叨的多了,她顺带着连你也一起给烦了。”
“可是……”卢静池又叹了口气没接着往下说,面色显出愁苦来。
陈年旧事多说无益,周明棠动手将两罐棋子摆好正想转开话头,忽的瞅见了棋盘上的不同之处,微异着问道:“你何时也改下十九道了?”
“还不是老师。”卢静池无奈一笑:“自打这十九道的下法传到京都,老师便说既然十七道她已无敌手便改为下这十九道,若是日后有机会也好与那创出这围棋十九道之人一较高下。不止如此,还硬逼着我也要学,说是怕她自己无缘也定要有个传人才行。”
周明棠憋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没憋住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含笑道:“难为你了。”
卢静池也不恼对方的幸灾乐祸,只是拍掉她的手随口道:“你好意思笑我?若非是你不在,这种苦差事能轮到我?”然此言一出她便后悔了,心知自己说错话,卢静池抬眼看向周明棠见她虽脸色未变笑意不减,可那毕竟相识多年其眼中隐约闪过的苦楚又如何能瞒得一丝不漏?于是她便又是长叹一声道:“下棋吧。”
周明棠无言点头,将白子推给她。两人在这十七道的棋盘上博弈,到不如何的计算激烈不似她们老师那般好胜,反倒是闲适温淡全无半点相争高低长短之意。
落子轻敲,两人沉默片刻,周明棠重新开口道:“陛下与皇后快回来了。”
卢静池执棋的手一顿,手中一颗白子悬于棋盘道:“此事,我已告知老师。”
“老师如何说?”周明棠赶紧追问。
“老师说,她已不在朝中多年,许多事,她管不了。”卢静池的语速比她的落子更加缓慢为难。
周明棠邹眉,语气平添了些许不善道:“这次与武烈之战,太师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陛下出人意料直接从陇右道领兵千里驰援北境亲自主事,想必也是对个中阴谋伎俩心知肚明,否则又怎么到那里没有几日,便不由分说的将燕云督护宋言、河北道经略使赵琳琅以及云麾将军陆良这几个封疆大吏都给下了大狱!从前,老师气不过陛下明明空有帝王之才却无经世济民之志,而如今,陛下几番作为,还不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吗?”
卢静池终于将手中棋子轻轻放于棋盘,她不瘟不火的看着周明棠道:“我知你的心思,可你这些话,与我说来也是无用。商牟一族世代簪缨无论在朝在野都是根基深固难以撼动。若是她当真有谋逆之心,恐怕满朝文武有一半都得站在她那一边吧。如此情形之下,便是老师回来又能如何?太师会给她老人家机会从新主事与她分庭抗礼?”察觉自己说话的语气不由的激动起来,卢静池缓了口气复归平和继续道:“试看自摄政王被囚之后,左仆射魏容魏老愤然辞官,如今朝堂之上除了你我也仅就剩下了一个中书令张尧还能说是肯定站在陛下这边。陛下离京之前,虽说下了旨意命她同辅监国,可你看看太师可曾给过她机会,而她又可曾言语过什么。老师年岁已高,如今既然她尚且能闲赋养老不为俗世所累,又何必非要将她再次拖回这泥潭之中。况且,既是老师当真肯重还庙堂支持陛下,单凭我们这几个人便是再如何筹谋又能成什么事?”
周明棠听了卢静池的话盯着她沉默半响后骤然冷笑:“你此话当真有趣的紧!曾几何时,竟连你也开始变的这般顾虑重重,巧于计算了?如今明显已是国本动摇社稷危矣之秋,你却口口声声说不愿老师再牵扯于朝局之中,不与她讲明这其中利害任由她继续误会陛下。可曾想过,若是日后被那些乱臣贼子得逞,她一个三朝元老真的会为了一时之气眼睁睁的看着王朝覆灭而不痛心悔恨吗?”说道这里,她控制不住心中愤懑嗤笑一声语气越发的咄咄逼人的嘲讽道:“你我自打入国子监就学时便拜于老师门下,她老人家是什么样脾气秉性还需要我来告诉你?而我当初为何会被她从门下除名你也都忘了吗?我这些年所作所为每每有违本心,只有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可事到如今你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罢,今日我便不该来你这满耳堂皇之地,此后也算是分明了!”
周明棠说完便拂袖欲走,卢静池一直拿在手中的棋子终于“啪”的落于棋盘之后,她才不急不缓的站起身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你又何必这般疾言厉色?你我相识多年你今日说是错看了我,便是要走那也得容我说一句。”
“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有什么可说的!”周明棠挥臂甩开卢静池的拉着她的手冷着脸道。
卢静池蹙起眉头,却显然要比对方理智能耐得住性子的多,仅是轻哼了一声道:“你此刻想与我割袍断义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罢,最好都先考虑清楚。你若是便这般踏出我这,我便也当是错看了你,往后你也不用再来跟我打听老师如何!”
“你!”周明棠闻言顿时瞪眼,若非女子无须便更要气的吹胡子了却终究还是没有干脆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