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惊天冤案第二部（十四）

在秘书的引导下，绿城省高级法院副院长张书豪、省检察院党组书记富春走进了张勋的房间。

此时，张勋正在在房间内的大落地窗前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张大书记，你这是搞突然袭击啊？从三江来到龙海，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们还是不是老同学了？”刚走进门，绿城省高级法院副院长张书豪就扯着嗓门对着张勋说道。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也太讲究了吧？我堂堂一个三江自治州的党委书记要来一趟龙海也需要跟你们两个打招呼吗？作为老同学，应该随叫随到，随时陪同才是嘛！”张勋转过身来，一边跟张书豪和富春握手，一边开着玩笑。

“呵呵，书豪，你看怎么样？他到了穷山恶水的三江当了两年的党委书记，连一点素质都没有了。说话流里流气，哪还有一点副省级领导干部的样子？”富春一边接过张勋的秘书递过来的茶杯，一边跟张勋打着哈哈。

“玩笑，玩笑。这大礼拜天的叨扰二位，实在不好意思。但事情有点急，我不得已而为呀！小高，你现在到酒店定一桌饭，晚上我和二位领导一起吃个便饭。是便饭知道吧？现在中央反腐倡廉工作抓得很紧，作为领导，我们一定要带头执行！”张勋一边往沙发上让富春和张书豪，一边对站在一边微笑着看着他们开玩笑的秘书小高说道。

“好的，首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秘书小高冲着张勋挤挤眼睛，然后微笑着走出张勋的房间。

“哎，张书记，你这个秘书好像还是你在金山的时候那个秘书吧？看着好眼熟。”富春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是啊，还是原来那个秘书！”张勋一边给富春和张书豪发烟，一边回答着富春的话：“用习惯了，换个新的也不适应。小高已经跟了我快十年了，我的生活习惯和工作方式他比较了解，用起来得心应手啊！”

“哎，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样肉麻呀？本来就是妹夫大舅哥的关系，你一口一个张书记，他一口一个富书记，让我这个外人听着就别扭！”坐在沙发上一边吸烟一边听着张勋、富春二人聊天的张书豪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微笑着插了一句。

说起张勋与张书豪、富春三人之间的关系，确实还有点说头。

张勋与张书豪、富春是大学同班同学，都是上海同济大学土木建筑系的本科生。大学期间，张书豪是他们那个班的班长，张勋是文体委员，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富春在大学四年的时间里始终没有混上个一官半职，一直是他们两个的手下。

刚开始的时候，三个人的关系并没有现在这么好。大二那一年，张勋与张书豪还因为争一个女朋友差点反目，两个人也常常因为班上的事情发生争吵。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们三个人同时被分配到了山东省济南市。张勋被分配到了省建筑设计院，张书豪被分在了省土地局，而富春则被安排在济南市检察院做了一名检察官。大学刚刚毕业，三个人一起来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特殊的生活环境让三个人变得友好起来。一起逛街，一起喝酒吃饭，三个人成了无话不谈、亲如兄弟的哥们儿。

后来，三个人因为工作调动不得不各奔东西，分别在不同的城市担任着不同的职务。

而在张勋从山东调到绿城省担任经贸委主任的那一年，张书豪也从河南省高级法院调任绿城省高级法院副院长。第二年，富春从甘肃省检察院调到绿城省，任省检察院党组书记。三个曾经的“铁哥们儿”在时隔几十年后重新聚首。

在富春到绿城履新的那一天晚上，三个老同学在一家饭馆里喝了个通宵，三个人同样烂醉如泥。

而最为惊奇的是，时隔多年之后，张勋娶了富春的妹妹，两个人的关系从老同学变成了亲戚——还有一件事情：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是富春的亲弟弟。

“张大书记，你这大礼拜天的不休息，从几百公里之外的三江来到省府，不仅仅是为了请我们两个吃吃饭那么简单吧？你现在调到三江去了，想吃你一顿饭确实不容易。而且我知道你有个习惯，就是酒场上不谈事儿。趁着现在还不到吃饭的点儿，你先把事情说出来，看看我们两个人能不能办。能办，我们就吃你这顿饭；不能办，我们聊一会儿就走。无功不受禄啊，你张大书记的饭可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富书记，你说，我讲的有道理没？”见张勋和富春两个人不说话，张书豪一边开玩笑，一边看着张勋说道。

“书豪兄，你就别拿我张勋开涮了。我今天到龙海来找你们，你难道不知是什么事情啊？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呀，这么多年了，这个毛病一直不改。你说，如果这样继续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坐上绿城省高级法院院长的位置上去呀？”坐在沙发上，张勋用手点着张富豪，微笑着说道。

“说正事吧，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急呀？”坐在一旁的富春看看张勋和张书豪，认真的说道。

“还能有什么事情啊！”张勋掐灭手中的烟头，然后无奈的摇摇头：“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那个案子现在闹大了，事情已经捅到北京去了，最高人民检察院都派人调查来了。你这个省检察院的党组书记难道不知道啊？你怎么也跟书豪一样装傻呢？”张勋看看富春，面带微笑的问道。

“这件事情我知道。高检来的人是我接待的，就相关的事情我们也进行了沟通。张勋，对于古月与魏新光这件案子背后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吗？这里边的事情可是多得很呀，牵涉到方方面面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举报材料中反映的情况属实，你们三江自治州可就出大事了！到时候，你这个洲党委书记怎么向省委交差？”一开始谈正事，富强的面孔马上板了下来，对张勋的称呼也没有了那么客气。

张勋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刚想说话，倚靠在沙发上的张书豪坐直了身子：“老同学，你千万不要说不知道这件事情，否则，我瞧不起你！”说完，一把从张勋手里夺过那支香烟，然后点着火，一边慢悠悠的吸烟，一边看着张勋。

张勋扭头看看张书豪，无奈的摇摇头，然后重新拿出一支香烟点上，一边吸烟一边讲道：“真人面前不讲假话。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而且，从事情刚刚发生我就知道这件事情。”

张勋的话让张书豪和富春一惊，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继续看着张勋。

“你们两个都应该知道，古月能到云浮投资开发云浮铁矿，是我张勋在前年的‘绿洽会’上招商引资的项目。古月刚到云浮的时候，无论是云浮县还是金山地区，都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也正是由于两级政府的全力支持，他古月的公司才能快速成长，不断壮大，成为了当时整个金山地区的明星企业。当......”

“老张，我拦你一句话。”这个时候，张书豪欠了欠身子，一边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撂烟头，一边打断了张勋的话。

“请讲！”张勋客气的笑了笑，看着张书豪。

“古月到云浮投资是你老张引进的项目这个不假。当时你还是金山地区地委书记。在你们金山地区和云浮县两级党委的大力支持下，古月的企业发展迅速，作为老板的古月挣了不少钱，这也是事实。但有一个问题不容忽视：古月的公司在不断发展壮大的同时，给你们云浮县乃至整个金山地区的经济发展是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古月的云浮铁源矿业集团不但成为了云浮县的纳税大户，而且安排了几百名当地农牧民进公司工作，为当地的农牧民创收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据我所知，当古月的企业发展壮大、有了非常光明的前景之后，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就得了红眼病，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借款纠纷案和现在的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案。从表面看来，这两件案子都不是很大，甚至说很普通。但在这个案子的背后有多少人伸出了不该伸的手、干了多少不该干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有所耳闻吧？”看着面前的张勋，张书豪眯着眼睛，话语毫无遮掩。

听完张书豪的话，张勋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用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书豪。

“哈哈哈哈，你是想问我，我是如何知道这些情况的是吗？”看着张勋古怪的表情，张书豪先是哈哈一笑，然后继续说道。

“其实，早在古月与魏新光借款纠纷案判决之后，古月就通过关系把案子的基本情况反映到了我们省高院，对云浮县和金山地区的判决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并指名道姓的说出了这个案子背后一些不正常的人和不正常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古月在举报材料中直接点出了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也就是二位的弟弟富强，说他们二人收受了魏新光的巨额贿赂，直接干预此案，利用手中的职权充当犯罪分子的保护伞。还有云浮县公安局局长赵光和云浮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马海，公然打着执法的旗号，协助魏新光在借款纠纷案件尚未判决的时候，强行抢夺霸占古月云浮铁源矿业集团的财产。更加不可理喻的是，为了保护魏新光顺利抢夺古月的财产，身为云浮县县委书记的徐志，竟然动用驻云浮县的武警部队封锁矿山，任凭魏新光等人在山上抢夺，而不允许古月的人上山保护。张书记，这件事情你听说过了没有？”

张书豪说完话，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等着张勋的反应。

听完张书豪的话，张勋皱起了眉头：“书豪，跟你说实话，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古月与魏新光发生矛盾之后，徐志跟我说起了这件事情，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心里就想，两个生意人因为钱的事情发生矛盾是很正常的，作为一个地委书记，我认为自己没有必要插手这些事情。为了躲避古月找上门来，给自己惹麻烦，我就在徐志的劝说下，离开了金山几天。等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他们把这件事情闹到法院去了。当时我就想，还是上法院好，让法律来判决就是，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但是我绝对没有想到魏新光他们会干这样的事情。如果知道了，我怎么能允许他们这样干呢？书豪，无论怎么样，我们这一代人的党性还在这里摆着，作为一个地区的领导人，我怎么会允许他们这样胡作非为呢？”

说完这番话，张勋一生气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气急败坏的摔在地上。

坐在一旁的富春赶紧弯下身子捡起地毯上的烟头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本来，我们省高院党委是准备查这件事情的，并督促执行局成立了专案组，我就是这个专案组的组长。当专案组正准备行动的时候，院党委徐书记突然让我们暂停调查，也没有说什么理由。因此这件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张书记，作为我们这样的关系，我直言不讳的告诉你，我查阅了云浮县法院和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对古月与魏新光借款纠纷案的裁定，说实话，确实有问题。因为这件事情，我还给富强打过电话，他说这件案子的具体情况他不清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既然富强这么说，省高院又暂停了调查，我也就没有再管这件事情。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不知怎么又搞出一个什么‘古月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罪’，把这件事情越搞越大，以至于现在都惊动了北京。老张啊，你可要小心点。如果这件事情最后查个水落石出，你们金山地区甚至三江自治州的干部队伍中会有不少人受到牵连。到了那个时候，作为三江自治州的党委书记，你难逃此咎啊。过完春节，田副省长就要离休了，现在在省委内部，你是接班呼声最高的一个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情，你怎么办？”说完话，张书豪看看一直皱着眉头的张勋，无奈的摇摇头。

思忖片刻，张勋抬头看看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富春：“富书记，现在古月侵占公司财产一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这件事情我问过云浮县法院的领导，但我估计他们没有跟我说实话。你现在把情况给我讲一下！还有，最高人民检察院是什么态度？你们省院是他们的直接下属，而且最高检来的人也是你接待的，其中的情况你肯定清楚。所以，你就不要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看着张勋急的要冒火的样子，富春表情复杂的笑了笑，然后把椅子往张勋身边靠了靠说道：

“第一，先说一下古月涉嫌利用职务侵占公司财产一案的问题。决定古月是不是犯有该项罪名的第一个基础条件，就是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是谁投资创办的？如果是古月投资创办的，那么，这个钱是人家古月的，想怎么花事人家自己的私事，与任何人没有关系。但如果是和其他人一起投资创办的，那么，罪名成立。之前，三江自治州分院对该公司的股权进行了确认，确认裁定中判决魏新光占有该公司23.8%的股份。就此来看，古月涉嫌利用职权侵占公司财产的第一个条件是存在的；决定古月是不是犯有该项罪名的第二个基础条件，就是这个钱是不是古月一个人花的，或者是一个人侵占了之后据为己有。但事实并非如此。古月在公司支取的十万元是用于旅游的，魏新光一家参与了旅游，也知道这个钱是古月拿的。既然如此，再反过来举报古月侵占，道理上有些说不过去。后来，古月采取伪造施工合同的方法在财务上报账，按照程序，只是违反了公司财务规定，说他涉嫌犯罪确实有些牵强。这是我个人对这个案子的看法，是不是正确还请两份领导自己判断。”说完话，富春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

“好，你现在说第二个问题。”张勋往前挪了挪身子，一边给富春递烟一边着急的催促道。

“第二是关于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关注该案的问题。古月的案子之所以引起北京方面的关注，是源于一封检察院内部的情况汇报。具体是谁汇报的，我想张书记早就知道了，在这里我就不再重复了。北京的人来了之后是我接待的，他给我看了情况反映材料，也给我看了相关的证据。单单从字面上来看，这个案子就像我此前分析的一样，确实存在问题。但是不是真的存在问题，还要看最后的调查结果。他们是带着最高检领导的意见来的，态度只有一个：严查，一定要查出案子的真相，并把幕后的所有支持者绳之以法！”说完这段话，富春抬起头，看看眉头越皱越紧的张勋。

张勋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

“老张，你坐下行不行啊？就这样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头晕！”看着张勋着急的样子，张书豪笑了笑说道。

“书豪，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咱们都是哥们儿，我们先抛开事情的对错不说，按照你们的想法，你们说，现在我该怎么办？”张勋转过身子，一脸无奈的看着张书豪和富春。

“老张，作为老同学，我非常清楚你这么着急处理这件事情的良苦用心。为了地方经济也好，为了保住你那些手下也罢，甚至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件案子已经引起了北京的重视，按照目前的现状，是你能管得了还是我和富春两个人管得了？如果你想把这件事情平息掉，只有两种方法，但这两种方法你一个也做不到，我就是告诉你，你又能干什么呢？”张书豪看看张勋，一脸的同情和无奈。

“那你赶快说，能不能办得到是我的事情！”听了张书豪的话，张勋一激动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第一，通过关系，让北京停止对该案的调查；第二，不论对错，先把古月判了。我可爱的张书记，除了这两条路，你还能有什么路可走呢？但话又说回来，凭着我对你的了解，这两条你一条都做不到！”张书豪站起身来，拍拍张勋的肩膀，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对张勋说道。

张勋没有说话，背着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突然，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小高，饭订好了没有？嗯，好，我们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张勋冲着张书豪和富春挥了挥手：“走，喝酒去，我有答案了！”

张书豪和富春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不解的看看张勋，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房间。

他张勋会有什么答案呢？两个人一边走心里一边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