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最后一只黄雀

一只脚轻轻松松地踩在了张渐烈的后背上。

一只手轻轻松松地从张渐烈手里把念珠拿走。

那是女人的脚，还有女人的手，然后是女人的声音：“辛苦你了，帮我们找到了这个门。”

张渐烈感觉到后背一松，知道女人把脚移开了，于是吃力地转过了身来。

就算是死，也要先看清楚自己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吧？

长发长眉，大脸大眼，这是一个相貌一流却偏不以相貌去取胜的女子，她的身上缓缓散发着一股知性气质，让人从对她没有概念到感觉到她的存在这三五秒钟之内，瞬间就觉得她俨然已经是高冷的了。

心理医生，李心儿。

李心儿在《无间道》电影剧情中一直是高学历、高素质、高修养的高冷范儿，只不过在遇到了命中克星陈永仁才一次次被他的无赖流氓做法所打败。应该说，每一个高冷的女神其实都会有一个下流的爱人在命运的不远处等着她。所以，哪怕是平日里她多么见不得的粗俗和不上道，她偏偏就是不生气，偏偏就是发不了火，反而还莫名其妙地被吸引，从最开始的恼羞成怒到后来的念念不忘，他永远是那么让人不省心，所作所为总是不符合自己的审美趣味，但是自己就是那么每每被他那些讨厌的行径撩拨到了内心，直至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该死地爱上了他。

如果说《无间道》剧情世界里，有哪个人是陈永仁最坚定的盟友，那一定是李心儿。

沈澄和杨锦荣在陈永仁牺牲之后设计查找刘建明，与其说是为了给陈永仁报仇，还不如说是在捍卫警队的纯洁，完全是出于对警察这份职业的自我认知，不允许同事枉死于内奸之手。

只有李心儿，是为了给陈永仁这个人报仇，才开始了后续行动。她没有依靠警方的力量，而是独自甄别出刘建明身上的疑点，并且借助心理介入医疗的机会，对刘建明采取了深层次的催眠，让刘建明渐渐以为自己其实就是陈永仁，自己必须努力去找出刘建明。

在《无间道》电影原剧情中，看似刘建明突然发疯，是因为沈澄和杨锦荣反复设计导致的压力过大，其实沈澄和杨锦荣做得更多的，还是分辨与诱导而已，如果不是刘建明自己本身已经开始出现精神错乱，那么沈澄的深夜邮箱场景也好，杨锦荣的保险柜密码场景也好，都根本不可能让刘建明自以为是陈永仁，而带队去抓捕他以为是刘建明的杨锦荣。

应该说，李心儿是全剧中最被低估的人。

所以，当一切在无限世界中复刻，根据原剧情进行了映射与换算之后，陈永仁拥有了打架王和药剂师的设定，刘建明拥有了神枪手和杀不死的设定，那么，李心儿呢，这个心理治疗师强大的催眠能力在此刻的《无间道》剧情世界当中，毫无疑问应该是个极其强大的存在。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张渐烈全身一松，十分光棍地瘫倒在了地上：“行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垂死挣扎完全没用了，给个痛快吧。”

李心儿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张渐烈，说道：“嗯，的确是没有隐藏着杀气呢……和以往那些装死等着赌一把的家伙不一样……”

张渐烈喘了口气，他体内的热毒已经渐渐消散，但他的身体已经被消耗得灯枯油竭，根本没有余力应付一个战斗力饱满的新对手。难怪陈永仁和刘建明肯那么轻松地放手离去，原来是真正的大BOSS一直潜伏在这里，这一场戏，黄雀在后何其多！

张渐烈苦笑着说道：“我是能力不足，但不代表着我是个弱智。你可以藏到现在才出来始终不被发现，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奇迹，这样的存在完全不是我可以匹敌的……如果我状态好的话，我会尝试直接逃跑。”

张渐烈说得很对，单是藏匿这一件事，就已经非常不简单了，试想一下，从众人踏入天坛大佛广场开始，就是已经有多少层不同心思的埋伏在守着了，论数量，有金带来的匪徒团队和刘建明安排的特警队，论质量，有警队翘楚黄志诚和黑帮大佬韩琛，这些彼此不能照面的人原本就已经开阔的天坛大佛广场外围所有能够互相避开的埋伏区域全部占据了，可偏偏李心儿还是能在十分靠近大佛的位置埋伏下来，不论场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曾被人发现，而从张渐烈的面前有红色的大门飘荡着闪现到李心儿现身杀出，这个时间短暂到张渐烈连一跺脚蹿进大门都做不到。所以，只凭着埋伏这一件事，就可以判断出李心儿的强大完全不是张渐烈可以与之匹敌的。

张渐烈吃力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仰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蓝色的烟，他看着一望所及的蓝天，感觉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那些说不出逻辑关系偏偏又互相影响着的事件碎片，至此，已经完全说得通了。

“你……你不是李心儿……你其实是盖亚……”

李心儿闻言眉毛一挑，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聪明啊……杀了很可惜，但是，正因为如此，不得不杀。”

张渐烈笑了：“我就没打算能够活下去，随便聊一聊吧，让我这根烟抽完再死，好吧？”

李心儿随手捋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刘海，说道：“以前也有人接近过真相，但是这么直接一语道破的，你是第一个。”

盖亚的本义，来自于希腊神话故事。盖亚是众神之母，在天地混沌里站出来的第一个原始的神。她在混乱中创造了秩序，是一切的起源和开始，但是，她在赐予了人世间无限的生机的同时，又永远在孕育着黑暗与混乱，三代神王的政变更迭都和她有关系，而且手段非常极端，包括教唆儿子阉割并杀掉自己的丈夫，以及与邪神通奸生下魔兽只为了对付自己的孙子。

而盖亚的第二层意思，则是因为西方人长期以盖亚来称呼地球，后来1961年英国人洛夫洛克提出了著名的盖亚假说。他认为，地球是活着的，地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有机体，所有的生命与非生命都是一个统一的系统，盖亚是这个系统的自我意识，具有自我调节的能力，对于一切外部的刺激拥有回馈甚至反击的能力。

这是一种类似于宗教性质的反省，将地球本身想象成一个名叫盖亚的生物，地球上的各种生物则被视为依靠女神身体而生存的更微小的生物，所以，人类之可以在地球上生存，其实是因为地球允许人类生存在自己身上，就如同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允许了线粒体也允许了大肠杆菌生存在自己的身体中一样。

“突然吧，某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看见了，许多我原本看不见的东西。”李心儿也抬起了头，悠然说道：“这片天，再也不能遮挡我的眼。”

“最开始，是在催眠陈永仁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我发现他的记忆有很多层，后来，在催眠刘建明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他的记忆里也有着无数很相似又一定不相同的场景和人事。”李心儿接着说道：“再后来，我开始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在轮回的，只不过唯独我一个人，是轮回之后还能找回过往，而其他人就好像是读了存档一样，又回到了某一个起点。”

“我进行自我催眠，慢慢整理自己的记忆，我看见了上一次轮回发生的事情，然后又看到了上上次轮回、上上上次轮回……我好奇怪，为什么类似的记忆里，会出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不同的人，偏偏做着的事情都差不多，然后，就在我以为我是疯掉了的时候……”李心儿喃喃自语着，又低下头来，看着张渐烈说道：“我慢慢发现，我们的命运，原来只是你们眼中的剧情，我们遭遇的一切不幸，其实不过是你们一场又一场的游戏罢了。”

“我们也不愿意的，你以为我们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吗？”张渐烈苦笑了一下。

“那一天，我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抬头第一次看见天空上清楚地写着‘《无间道》剧情世界’几个大字，然后一低头，转过身，再一次看见陈永仁又是那么邋邋遢遢地站在我面前，说着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说的那几句话，我就暗地里发誓，我再也不要让陈永仁死了。”似乎是第一次有机会诉说这些，李心儿一口气说了很多，而且好像也不在乎让张渐烈知道得更多：“可是，你们啊，还是那么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陈永仁到底还是死了很多次……你说，我是多么地恨你们……终于，在努力了很久之后，我的催眠沟通了陈永仁和刘建明，他们两个人的思维对接起来了。”

张渐烈看着李欣儿，帮她接口说了下去：“然后，在这些被人戏耍自己命运的痛苦面前，他们之间的那点仇恨就被完全放下了，转而开始不断地借助你触摸到的规则与情报，反过来戏弄穿越进来的人，并且逐一杀死，一个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