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扑朔迷离
沿着熟悉的捷径一路下山,墨遥来到了小衫医院的后院。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正是医院的休息时间。欧阳顺若是没有出诊,这时应该在休息室里休息,或是回到自己的家中。
墨遥贴在休息室的窗前往内查看,发现欧阳顺此时正坐在书桌前面翻阅资料的背影。在玻璃窗敲了两下,欧阳顺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十分郁闷。
他举起手示意墨遥进来,于是墨遥便打开窗户爬了进去。冰凉的冷气迎面扑来,吹得墨遥是精神一振。
“这才过了几天,你这家伙又想我了?”
“......”
墨遥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欧阳顺竟在调戏他。
“跟你开玩笑啦,你来是为了九水那三位老人家的事情吧。”
“嗯,解剖的结果怎么样了?”
欧阳顺将他刚刚翻阅的资料丢在书桌上,随后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根香烟然后点燃。深吸一口后表现出一副陶醉的样子。
墨遥皱了皱眉。
“顺,别抽这么多烟了。”
“不明原因猝死,警方也觉得三人的死因大有问题,因此还做了彻底的检查,不过就是找不出确切的致死原因。目前检体报告依旧没出来,大概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做出最后的结论。在检体报告出炉之前,他们似乎有以不明原因猝死来给这案子结案。”
“这就算了?”
欧阳顺摊了摊手,脸上也尽是无奈的神色。
“邓福旺大爷和巢五郎大爷的遗体状况都不理想,想要找出真正的死因恐怕是不可能了。一般来说,病死的尸体透过解剖找出病因的机率连百分之五十都没有,更别说两具长期处与高温环境之下,早已腐烂生蛆的尸体。”
随即欧阳顺手指敲了敲桌面。
“从已经严重腐烂的尸体里寻找死因,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再说这种乡下地方又不像其他大都市有完善的法医制度,进行解剖的只是一般的临床医师而已,所以能力自然十分有限。”
微微叹了口气,欧阳顺又继续说道。
“邓福旺大爷生前似乎没什么外伤,不过尸体被昆虫咬伤的部分腐烂得十分严重,无法判别真正的死因。而巢五郎大爷也有相同的情况情况,不过从寻获的尸块判断,生前也医院没什么外伤,几乎都是死后被野狗啃食的痕迹。只不过从现场的状况来看,二人的死因实在不像是猝死。”
“对了,那单凤婆婆呢?”
“单凤婆婆也没什么外伤,解剖遗体后发现她生前患了不少疾病,所以应该是猝死没错。”
“噢?”
“冠状动脉硬化、心肌发炎、肺部以及腹腔有大量淤血,最明显的就是肝脏组织坏死。进行解剖的医师认为它死于肝功能不全所引发的肝炎。”
墨遥点了点头。
“两位老大爷的死亡时间大概已经有五六天之久了,只不过...”
欧阳顺突然眯着眼睛将脸凑到墨遥的面前。
“单凤婆婆的死亡时间却只有三十个小时。”
“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不好说,不过不太可能,很奇怪对吧?邓大爷死了之后,单凤婆婆居然还跟尸体一起生活了好几天,而且完全没有跟外界联系。那对老夫妻就这样相亲相爱的睡在一起,直到老婆婆有一天突然猝死为止。”
“你胡说些什么?这怎么可能?”
欧阳顺摊了摊手。
“单凤婆婆是自然死亡没错,而且生前还一直照顾卧病在床的丈夫,所以邓大爷应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去世的。如果真是出了意外,单凤婆婆应该会立即打电话向外求援才对。单凤婆婆死前曾经到我这里来拿药,当时还提到两个老人家的身体都不太舒服。不过大家都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普通的感冒?”
“总之不管是什么病,凶杀案是绝对不可能。单凤婆婆年纪也不小了,却依然硬撑着身子照顾另外两个老人家,想必是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也没有。所以我猜想应该是劳累过渡猝死的,这个说法倒也合情合理。”
墨遥挑了挑眉,似乎感觉中还有一些地方不合常理,可偏偏就说不出来。
“顺,照你的意思来说,单凤婆婆其实知道两个老爷爷已经过世了,可是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却已经虚弱到无法通知外界的程度?”
欧阳顺点了点头,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理由似乎太过牵强,但是也只有这样才符合科学的解释。
“这是唯一的可能,不过我不了解的就是她为什么不打电话?丈夫死在身边,自己的身体又已经虚弱到连走到电话旁边都很困难的话,一般人都会拼死拼活的爬到电话旁边对外求援才对。人在死之前的潜能都是无限大的,总会超越意想不到的极限。”
话题说到这地步,二人都同时皱起了眉头。
“再说了,电话距离他们死的地方也算不上很远,就算单凤婆婆站不起来,哪怕是爬也能够得着才对。可是单凤婆婆却偏偏没往客厅的电话方向爬,而是爬了足足两公尺远的窗边呼吸外头的空气,这点我就真的想不透了。”
丈夫在身边死了四五天都没反应,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吧,墨遥内心暗道。
“顺,你真的认为普通的感冒也会死人么?”
不过欧阳顺的反应却十分释然,他摊了摊手,表情非常轻松。
“说句不好听的,九水那三位老人家年纪都这么大了,死了也不稀奇。即使只是小小的感冒也一样,更何况老人家抵抗力这么差,哪怕只是感冒也有可能引起肺炎,甚至会对心脏功能造成影响。”
“可这也不能说明三个人同时都...”
欧阳连忙摆手打断了墨遥的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也只是概率的问题,或许就真的是这么巧了。说不定是突然有外星人降临九水,把三位老人都给吓死了。”
“靠,这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
哪怕是平时斯斯文文的墨遥,此刻都被欧阳顺的毒舌给气得直骂娘。
欧阳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再乱说话。
“说真的,那三个老人家年纪都大了,邓福旺大爷固然是没什么大病,可呼吸系统却一直不怎么好,每次感冒都会引起支气管炎,这次说不定就是死于支气管炎的并发症。至于单凤婆婆看起来虽然硬朗,可平日工作却十分操劳,而且她的记性也是越来越不好了,意识有时候也会变得十分模糊,算是老人痴呆的其中一种症状吧。说不定她跟死去的丈夫睡在一起的时候,意识早就已经不清楚了。我想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没什么合理的解释了。”
墨遥摇头,叹了口气。
“不过警方重视的似乎并不是他们三人的遗体,而是散落四处的动物尸体,两家人的厨房地上都找到好几个动物的尸体碎片,看起来就像被什么东西吃了一样,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应该是山里的野狗吧。”
欧阳顺耸了耸肩。
“鬼知道,这案子实在是太悬了。不过也不关我事,我只是个医生而已。”
二人同时叹了口气。
“我说墨遥,你打算站着到什么时候?”
墨遥微微一愣,自从在窗户爬进来之后他就一直站着和欧阳顺讨论九水的事情。因为事情实在是太过严肃了,所以墨遥也没觉得累,应该说是忘记累了。
“走吧,现在也没什么事,咱俩到后院去走走吧。”
......
二人刚离开休息室没多久,医院里的几名护士也进去休息室了,陈雪如和楚楚都端着茶。
“来,喝茶。”
温仪接过陈雪如递给自己的铁观音,微微一笑。
“谢谢。”
“哈哈,不用客气。对了要不要也叫院长也来喝茶?”
温仪摇了摇头。
“不用啦,我刚刚才看到院长和副书记走去后院那边,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谈。”
楚楚有些惊讶。
“副书记来了?什么时候?”
陈雪如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疑惑的问道。
“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副书记每次来医院都是这么静悄悄的。而且有正门不走,却偏偏要挑后门。”
温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别瞎说。”
随即她又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不知道啦,梁庄老太太总是不给副书记好脸色看,他当然是不想从正门进来。”
话音刚落,陈雪如的那双大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咦?有八卦喔。”
“副书记的父亲是小衫村的村长,墨家在村子里地位可以说是最高的,对下来就是中庭,然后才到欧阳家。”
“原来欧阳家在小衫村不是最厉害的家族么?”
温仪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好啦别说了,等下被老太太听到就不好了,咱们快点把活做完快点下班吧。”
......
依旧是平淡的一天,小衫村里每个人都过着同样的生活,平凡而幸福,只不过这一晚...
谢望弟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喇叭的声音。这阵子晚上总是睡不沉,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关系,一点点声响就会让她醒过来。
马路上面的刹车声、卡车的喇叭声常常吵得她难以入睡,不过今晚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谁叫起来似的。
枕边的闹钟此时指着深夜两点,这时谢望弟又隐约听见车子的喇叭声。她觉得声音似乎是从位与家门前面的小餐馆对面的停车场传来,于是便起身准备出去看个究竟。
谢望弟的房间位与后门,面向直通村子田地的后院,并不在马路的方向。谢望弟走出房间沿着走廊打算进入客厅,只是才刚踏进客厅一步,就不由得用手遮住自己的双眼。
前面的停车场停着一辆不知车种的车,车灯正照着谢望弟的家。刺眼的远光灯穿过一楼那扇大窗户直通屋内,照得整个客厅明亮。
“三更半夜的,搞什么啊?”
季曼妮的声音此时在谢望弟的身后出现。
“我也不知道。”
此时喇叭声又再一次响了起来,季曼妮不由得有些愤怒。她穿过客厅走出房子,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黑影。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季曼妮大声喊话,谢望弟听到外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引擎的运转声掩盖了那个人的说话声,谢望弟从那低沉的引擎声来判断,外面应该停了一辆大卡车。
“这么晚了会是谁?”
“先把远光灯给关了,你们有没有搞错?”
季曼妮对着停车场的方向大喊。村外小餐馆对面的停车场停着一辆大型卡车,以及几辆小型车。刺目的灯光照得季曼妮睁不开眼睛,她无法辨识停车场里到底停了几辆车子。
那卡车司机似乎听到季曼妮的话,车灯也很快的就熄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顿时夺去二人的视力,只剩下车灯的残影在眼前飘荡。这时那烦人的引擎运转声也停止了,看来那司机终于是把车子给熄火了。
过了足足好一会儿,季曼妮才逐渐习惯黑暗。在路灯的帮助之下,她看到停车场里停了三辆车。其中有一辆大型卡车,其余的两辆小型车分别是轿车和箱型车,不过都是黑色的。
此时一道年轻且怯生生的声音传入季曼妮的耳朵里,其来源似乎就是来自站在箱型车旁边的一名年轻男子。
“我说,你们有病吗?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
季曼妮愤怒的大骂,显然对外地人毫无好感。
“真是感到十分抱歉,我们迷路了。”
季曼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年轻人,他大约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此时这名年轻人正朝着季曼妮走来,外表看起来还算顺眼。
“我们已经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趟,可偏偏就是找不到路,只好先停在这里商量对策。”
季曼妮挑了挑眉。
“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一个叫作小衫村的村子里。”
“这里就是小衫村。”
“啊?”
这名年轻人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脸上布满惊讶的表情。
“你从左边那条小路开进去,不用开多久就到村子里面了,红绿灯下面不是写着‘小衫村’路标吗?”
年轻人连忙往回走,站在马路边上望了望,没过多久又挠着脑袋瓜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了回来。
“对不起,我们之前没看见。”
“唉,这也不能怪你。那个路标的确不明显,也难怪你们会没看见。”
“打扰到你们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这名年轻人向着季曼妮微微弯腰道歉。
“你们这么晚来小衫村做什么?”
年轻人微笑的看着季曼妮,那笑容虽然灿烂,可不知道为什么季曼妮却有种阴森的感觉。嗯,真是个怪人。
“其实我们应该早就到了才对,都怪我这个人是路痴,绕了不少远路,所以才会拖到这么晚。”
季曼妮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这年轻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一马大哈,十分不靠谱。随即她又打量着停车场里的大型卡车。在路灯的照射之下,她从车体上看到“XX搬家公司”的字样。
“嗯?你们要搬来小衫村?莫非是中庭的人?”
年轻人有些不解。
“中庭?那是什么?”
“中庭是村子里的地名,就是指位于小衫村西北处的那栋洋房。”
年轻人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猛的点头。
“你好,我叫辰翰,是那栋洋房屋主的管家,很抱歉打搅到你们的休息。”
原来他们真的要搬进中庭。季曼妮心中感到奇怪,为什么会挑这种三更半夜的时间呢?
“你们沿着村道一路北上,就会看到一座桥。桥的前面有个叉路,你们往左边那条路走就对了。”
“往左转对吗?”
“嗯,左转之后一直走,沿着斜坡开上去就是了。”
“好的,谢谢你。”
年轻人深表感谢,再度对深夜打扰表示歉意后,就回到卡车旁边跟驾驶交待路线。之后他又朝着季曼妮挥了挥手,然後就跑回箱型车。
这时引擎再度被发动,三辆车再停车场里面回转之后,再度走上马路。殿后的是一辆黑色进口车,季曼妮只能隐约看见坐在前面的驾驶以及后座的三个身影。
司机似乎是个中年男子,而后座的三人一个是女子,另两个应该是小孩。车子从季曼妮面前开过去的时候,后座的女子似乎对季曼妮点头示意。
“真是一群怪人。”
此时谢望弟从季曼妮的背后探出身子,目送大卡车的离去。
“可不是嘛,哪会有人居然挑这种时间才来搬家的。”
季曼妮无奈的摊了摊手,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村道的入口虽然不明显,从大马路通往村子的道路也确实是没几条,但只要手里有本地图,又或者是车子有导航,照理说不应该找不到才对。而且既然要住到这里来,搬家之前总该先过来探个路才对吧?
季曼妮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那些人看起来虽然不像什么可疑人物,可行为举止却透露出莫名的阴森诡异。她感觉上他们并不是真的想问路,只是故意把她们吵醒叫起来而已。
“中庭之家的新屋主果然是个怪人。”
谢望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女儿的说法。随即她又转过头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