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祥预兆
墨遥顶着炽热的艳阳，一路朝着小衫村的上部走去。黄浩涛的葬礼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丧主邓莲虽然是邓福旺的妹妹，但是嫁人之后，就已经不算是邓家的人了。
何况现在天气实在炎热，应该尽早将黄浩涛的尸体埋葬。邓福旺夫妇的尸体被送往城里的大医院进行解剖，也不知道何时才会送回来，因此大家决定按照预定计划先替黄浩涛办完丧事。
只不过前来吊唁的亲友们谈论的焦点不在黄浩涛身上，而是九水里离奇死亡的三位老人家。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年纪大了，可也不至于三个都一起死了啊。”
“该不会是村子里来了什么变态杀人魔吧，现在这个社会真的是越来越可怕了。”
“真是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从来不锁门的呢。现在村子里出了这种事，我看以后还是得小心些。”
“可不是嘛，前阵子不是还有外地人开车不知道把哪家的小孩给撞到了。”
“好像是戴家。”
“这样吗。”
“......”
墨遥就独自静坐在一个角落休息，村民们私下的谈话也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九水的事件实在太过离奇，也难怪村子里会传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传闻和猜想。村民似乎都将三人的死归咎于犯罪事件，不是盗窃杀人灭口，就是变态杀人魔。
只是不管是谁干的好事，凶手一定是外地人，绝对不可能是小衫村里的村民，这就是每个村民都共同默认的先例条件。
而直到现在依旧会不时的上山伐木的老人却认为，这次的事件是意外。三位老人家应该是受到了山里野狗的袭击，显然这种说法对外更加能令人信服。
“听说山里野狗的数量最近是增加了不少。”
“是啊，在今年刚入春的时候不是还传出了谁在山里干活的时候被野狗咬伤了吗？”
“嗯，我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不是有许多外地人都开车跑到山里把狗丢掉么？”
“我也想起来了，听说那咬人的野狗还是相当名贵的西洋犬呢。不仅体型十分庞大，而且全身都是长长的毛。据说城市的宠物店里每一只都要价不菲，那些都市人养宠物就像在赶流行一样，只要风潮一过，就把宠物当成垃圾随地丢弃。”
墨遥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大家的对话，那些老人们虽然将三人的死归咎与野狗，然而造成野狗泛滥的责任依然在外地人的身上，与村子里的本地人无关。
还有几个中年妇女怀疑那三人是不是自杀而死，躲在一旁窃窃私语。毕竟山里的生活十分寂寞无趣，亲友子女又不在身边，三个孤独的老人无法忍受疾病与岁月的侵蚀，于是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
甚至还有人怀疑单凤婆婆是不是被其他两人逼着自杀的，那几个中年妇女最后依旧将责任归咎于相关部门的失职、社会福利的匮乏、还有离开村子对父母不闻不问的狠心子女。总之说到最后，那就是与村子本身一点关系也没有。
墨遥不禁摇了摇头，内心似乎出现了一丝扭曲的想法。似乎村子里的人比他自己更加适合当一名小说家，真是各种奇思妙想的新颖题材都有。
整个小衫村与外界隔绝，应该说是拒绝与外界交流。在这种观念的作用下，九水三人的死亡事件被视为“外力入侵之下的结果”。
即使欧阳顺和墨遥说到口水都干了，证明那不是什么犯罪事件，没有变态杀人魔。可众人却丝毫不提起自然死亡的说法，仿佛这种意见根本不存在一般。
不祥的事永远都是来自村子之外的人带来的，然而墨遥却认为“不祥”的真正来源既不是外地人，也不是附近的村落，更不是位于遥远的大都市。
真正的起源在于将村子重重包围起来的杉木林，大片大片的杉木林位与村子周边，不在村子之内。
墨遥微微叹了口气。
“又想多了。”
......
巢富雄正坐在吧台和几位酒客在聊天，只是他那表情实在是让人感到滑稽。
“那天突然接到阿宽他电话，说我的伯伯去世了，吓得我是立马赶去九水。可是到了那里，才发现伯伯的尸体简直就惨不忍睹。几个刑警和公安问我那是不是我伯伯，我都不敢说话了。那具尸体不但已经腐烂了，而且还被分成好几块，我哪儿认得出来啊。”
在吧台附近坐着听的老人家们脸上也不禁有些苍白。
“如果只是单单腐烂，那也就算了，可尸体上面还爬满了白色的，叫啥来着？蛆吧。我大着胆子瞄了伯伯一眼，脸上的肉都被那玩意给吃光了，几乎只剩下骨头而已。那时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伯伯的脸上会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才发现全都是又肥又大的蛆。”
“雄哥，你别说了，我想吐...”
巢富雄那夸张的描述方式，让在座的每一位酒客仿佛都身临其境一般，听得胃里是一阵翻江倒海。
“听说警方在附近的废屋以及伯父的房子里面，还发现一大堆被分尸的动物尸体，那简直就跟人间地狱一样。我看八成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变态杀人魔，警方却说是野狗干的，我才不相信呢。”
村子里向来是没有秘密的，所以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不论大小，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小衫村。然后知道了秘密的村民们又会因为承受不住心中的压力，所以都想把它公诸于世。
崔勇此时正向村民们询问最近有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是事情，大家都知道他是在调查九水的事情，因此都不敢乱说话。
“九水不是死了很多人么？我知道是谁做的。”
一股稚嫩的嗓音在崔勇身后响起，只见阿强手指指向小衫村西山的方向。
“就在那栋奇怪的房子里面，住了很多鬼，事情一定就是它们做的。”
站一旁的祖母被阿强吓一大跳，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崔警官千万别见怪。”
因为中庭的那栋房子实在是太过诡异，所以村子里的小孩都认为那就是一栋鬼屋。
阿强不停的扭动身子，可他祖母却不肯放手。那里明明就是鬼屋，为什么大人们总是不肯相信？阿强是完全无法理解。
“是真的，我...”
看到阿强还想继续说，祖母便直接把他拉走了。
“咦，那不是欧阳院长吗？”
走在停车场的欧阳顺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三个女人站在一旁闲话家常。为了躲避那毒辣的阳光，她们全都躲在门后的阴影下，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八卦话题。
大热天的也真是难为她们了，欧阳顺内心是十分佩服她们，可双脚却停也不停的直接走到车子旁边，反正她们闲聊的八卦不外乎就是关于九水话题。
黄浩涛也已经下葬了，丧事的一些后续手尾墨遥和欧阳宽二人也都办妥，事情似乎也算是暂告一段落。
九水死人事件在村民的渲染之下，已经变成离奇的神秘的悬案了，每当村民聚集在一起，就会讨论各式各样奇怪的猜想。
村民们不知道从哪儿听来欧阳顺曾经替死者验尸的消息，即使今天是休假日，挂急诊的病患也比往常多出不少。前来求诊的病患络绎不绝，仿佛医生本就应该在假日看诊似的，除此之外，要求出诊的病患也不少。
只不过这些病患一见到欧阳顺却都不提自己到底哪里不舒服，反而劈头就问九水事件的详细情况。即使欧阳顺以婉转的语气制止病患在诊疗时间讨论无关紧要的事情，却无法阻止患者们犹如无底洞一般的求知欲，无可奈何的他对村子的这一现象实感到十分厌烦。
轻叹了口气，欧阳顺便钻进车子里，缓缓地往村子的南方驶去。
车子过了桥，来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这里仅仅有一栋破旧的房子孤零零的立着，两旁分别是狭窄的耕田和一小片竹林。
屋顶倾斜，上面的瓦片也早已碎裂。木制的窗框歪曲变形，令人怀疑是否能够顺利开启，玻璃窗更是早就失去玻璃窗应有的功用，上面足足铺满了有一尺厚的灰尘。古老的木门前悬挂着一盏小灯，不时的闪动，给欧阳顺一种阴森的感觉。
“我是欧阳顺，请问有人在家吗？”
欧阳顺轻敲木门，却发现并没有锁。走廊十分阴暗潮湿，闷热的空气当中不时传来一阵廉价檀香的味道，欧阳顺不禁皱了皱眉头。
苏英的女儿阿玉此时从里面光亮处探头出来，阿玉比欧阳顺年龄是大不了多少，只是那极其疲倦的面容却让她看起来十分苍老，看上去似乎比欧阳顺大上一轮。
阿玉向着欧阳顺点了点头，此时房间里面传来了一股更为苍老的声音。
“是欧阳院长来了吗？快请他进来。”
欧阳顺朝着阿玉点点头，走进走廊最里面的房间。这间房间面向厨房，布置得像一间储藏室一样。房间里面摆满了许多杂物，似乎老人家都喜欢收藏旧东西。而苏英则静静地躺在床上，天气虽热，可她却用棉被盖着身子。
“院长不用客气，随便坐就好。”
苏英的脸庞堆满了笑容，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内心叹了口气的欧阳顺走近床边，好不容易在这小小的房间里面找到一个容身之处。
房间里的空间之所以会这么狭窄，主要是因为堆满了大量的不知名杂物。另外又有神像佛像等大型摆设。面前还摆了一只如火盆一般大小的香炉，炉内焚烧的檀香薰得整间屋子都是香木的气味。
不过这些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欧阳顺，苏英在村子里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不少，所以大概也能猜得到那些“杂物”应该就是些关于鬼神之类的物品。
“婆婆，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全身发冷。”
欧阳顺打开自己的公事包抽出体温计递给苏英，苏英连忙接过来塞到自己的腋下。随后欧阳顺便开始给苏英进行循例的一些身体检查，测量脉搏与血压。
没过多久，苏英开始说起与九水有关的话题了。她先是提到警车从文具店经过的事情、随后有说住在九水的三人接连发生不幸的事情、甚至还提起她对那三位老人家的看法，说得是口沫横飞。
苏英给人的感觉是个沈默寡言内向阴沉的老人家，然而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像这样滔滔不绝的对欧阳顺展开疲劳轰炸，无奈的欧阳顺也只好出于礼貌般随口敷衍她几句。
苏英是小衫村里有名的吝啬鬼，平时常常到富雄酒家蹭酒喝，又或者是到其他村民家里蹭饭吃。不过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大家倒也不会太过讨厌她。
她虽然连花一毛钱都要精打细算一番，却常常要求欧阳顺到家里出诊。而对于种奇怪的行为，村民们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是苏英很享受命令医生，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欧阳家的人到家里来的感觉。第二种则是她觉得前往医院的话，一定会被逼着做各式各样的检查，然而被迫额外支付许多的检查费用，所以她才不愿到医院看诊。
总之不论如何，欧阳顺每次都没有发现苏英的身体有不正常的状况，而每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过没多久苏英就会请欧阳顺出诊。
“苏英婆婆，你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没什么事，就只不要熬夜太多。”
“真的吗，奇怪了，为什么我总感觉自己提不起劲？”
话音刚落，苏英便整个人坐了起来。
“院长，你说黄浩涛去世和九水的事件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阵子村子里是接二连三的出人命，你不觉得有些诡异吗？再说了，黄浩涛可是邓福旺的外甥，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欧阳顺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似乎不停的在无奈与愤怒之间相互交替转换，中间却毫无过渡。
“你不会想说他们的死和妖魔鬼怪之类的有关吧。”
苏英挑了挑眉。
“同一个家族一下子就死了三个人，不是恶鬼作怪的话那也太巧合了。”
“巢五郎大爷就不是了吧。”
“说不定老巢是被邓家给连累了。”
“婆婆你胡说些什么？”
“哼，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有凭有据才会这么说的。”
“噢？那你给我说说怎么个有凭有据法。”
苏英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
“大概是在几天前吧，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看见九水上空有朵黑色的云飘过，然后我就醒了，所以我就知道九水肯定会出事。”
“......”
欧阳顺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有板有眼的跟这个神婆讨论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事情。
“好了婆婆，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看见欧阳顺打算起身离开，苏英立马抱住他的小腿，而且还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怎样都不肯放手。
“苏英婆婆，你做什么？”
“我早就知道九水会发生不幸了，如今不但黄浩涛死了，连住在九水的那三人都跟着去世，他们家肯定是被诅咒了。现在又做那种奇怪的梦，更加证明了我的想法没错。我不想告诉其他人，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笑我是神经病，可是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所以我还特别向神佛祈祷，希望能化解村子的灾难。可是在我祈祷的时候，居然有只黑色的蝴蝶飞了进来，而且还一连两次，这是不祥之兆啊。”
欧阳顺随口敷衍几句，用力将苏英的双手扳开。可是好不容易扳开右手，左手就跟着贴了上来。
“你听我说，那中庭之家真的有问题。我一直感觉到有股不好的气从中庭那方向传来，感觉上那里聚集了许多肮脏的东西。”
“苏英婆婆，我没空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鬼神论。”
“你相信我，别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万一真的有人搬进那栋屋子，村子里死的人还会更多呢。我家附近不是有座山神庙吗？前阵子那山神的雕像被人打坏了，差不多就在九水那三个人去世的时候。当时我觉得不对劲，就跑去看看情况，结果才发现村子里所有的神像都被破坏了，院长不觉得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欧阳顺粗鲁的剥开苏英的手，沉声说道。
“你的身体没有异状，下次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再叫我出诊吧，我先告辞了。”
“哼！欧阳顺，咱们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