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欧阳顺
清晨,温暖的阳光肆意挥洒在整片大地上,将那让人感到寂静的黑暗驱逐。万物复苏,小衫村的村民们也都早早的起床,憧憬着这美好的新一天。
楚楚正顶着艳阳走在陡峭的上坡路,小衫村靠近北山的地方几乎都是走不完的上坡。楚楚的身后跟着几个孩子,他们全都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似乎没有把眼前的陡坡放在眼里。
“大姐姐早上好。”
楚楚也面带笑容地看着这群有礼貌的孩子们说早安,孩子们似乎正在比赛,看看谁能够第一个跑到坡顶。他们相互追逐着往坡顶方向快跑,转向木料工厂,然后又登上了另外一个陡坡,他们应该是急着去参加学校早操的小学生们。
她微笑的看着这群孩子欢快地离去,内心也感到十分愉悦,真是个美好祥宁的村子。
一直面带微笑的楚楚走过一个转角之后,来到了一栋白色的建筑物门前。这栋建筑物的大门口处挂着小衫医院的招牌,楚楚是小衫医院里的一名护士。
凉爽的山风路经树影生姿的杉木林,小衫医院背后也是靠着山,一大片杉木此刻尽入楚楚的眼帘。
杉树的气味连同的夏蝉的鸣叫声一起吹了过来,那呜呜般的叫声让夏日的早晨显得有些凄凉。刚刚升起的太阳正在东山山头发威,今天想必也是个闷热的大热天。
穿过那铺着沥青的停车场,楚楚来到小衫医院的后门。从后门进入建筑物,直接朝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早啊,各位。”
楚楚打开的更衣室的门口,却发现室内并无一人。其他的护士们都还没来上班,窗帘也依旧没拉开,整个空间都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招牌上虽然是写着小衫医院,不过却从来不收留需要长期治疗的病患。主要是因为医院的人力与设备都不太足够的关系,所以顶多也就是给村民们做做身体检查或者是需要观察的患者会在医院内待上一到两个晚上。
一些真正需要住院治疗的患者一般都会被送到山下小镇的大医院里面进一步治疗,因此小衫医院里的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在平时都不会太过忙碌,除非是到了特别容易生病的季节,或者是村民们在村子里举行某些仪式时扭伤擦伤之类的。
护士们不必轮晚班,也不必巡房,只要跟其他护士说好,每个星期都可以周休二日。
不过这里毕竟是村子里唯一的医院,星期天的时候难免会碰到急诊病患,因此这里的护士每隔三个星期就要在家里待命一次。
待命期间不但有额外的津贴,而且又不必到医院来上班,因此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在小衫医院当护士确实是一份轻松的工作。
楚楚将包包放入置物柜,从纸袋拖出刚洗好的护士制服。换上白衣之后,再将护士帽戴在头上,她对着镜子检视自己,给自己一个精神上的鼓励。拉起窗帘打开窗户,一阵凉风伴随着蝉鸣叫声扑面而至,还不时听到远处孩子们的嘻笑声。
医院的旁边是小衫木料厂的木材堆积场,附近的村民们一致决定将小衫木料厂当成每天晨间体操的场地。
孩子们的欢笑声响彻附近的一带,更在耸立与木料厂之后的山脉处造成阵阵回音,从敞开的窗户窜进更衣室的每一个角落。
木料厂后面的山脉覆盖着一大片翠绿的杉木林,右手边的山顶上看得到墨遥那栋三层楼的小房子。
在阳光的照射下,从那栋房子到木料厂的那一面陡坡,只长了几棵孤零零的大树,那里就是小衫村的墓园。小衫村里的坟墓都没有墓碑,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知道那片斜坡下面躺了好几个死人。
墓园下方的山形呈马蹄状凹陷状,将木料厂以及好几块农田田包围起来。村民种植的杉树梢在阳光照射之下呈现美丽的波浪状运动。其左手边的山脉也是一大片的杉树林,黑色屋顶的尖端就耸立在杉树林之上。
那里原本是中庭之家的地方。古老的石墙和苍天大树,让古老的中庭之家显得有些阴森。再加上住里面的村民早在楚楚懂事之前就都往外迁移了,空无一人的屋子虽然偶尔会有工匠前来修缮,还是难以掩盖那破败的形象。因此孩子们都将那间房子称作“中庭鬼屋”。
楚楚忍不住朝那那户人家的方向多望了几眼,她想起了儿时与朋友们贪玩,为了比较谁的胆量大一些,竟悄悄潜入那中庭之家的庭院,结果被在那里的看门老爷爷狠狠地骂了一顿,之后楚楚就不敢再去那里了。
鬼屋被拆除好像是去年的事情,之后就改建成现在这栋奇怪的房子。
严格说来,房子本身其实并不奇怪,如果不是建在小衫村里面,而是建在别墅区或是外国的小村子里,这栋建筑物一点都不会显得突兀。房子虽小,却很像是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高级洋房。
可是这样的房子却建在小衫村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那就显得与整条村子都格格不入。而且这栋洋房本身就被包围在杉木林之中,整个架构看起来就变得十分阴森,与楚楚以前看到那些外国电影里吸血鬼的城堡差不多一个样子。
村民们都无法接受这样风格的房子,小衫村就是一个新旧房屋交错的普通小村庄,而那居高临下的洋房非但与村子的景色格格不入,而且还显得比其村民们的房子变得老套,这栋充满历史气息的洋房子处处透露着不协调的感觉。
楚楚不禁低声的喃喃道。
“真是古怪的人,居然在小衫村里建一栋这样的房子。”
这时候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从外面传出了一道声音。
“楚楚,早。”
原来是同事温仪。
“早上好。”
“你来得可真早。”温仪笑着打开了置物柜,也取出了一套护士制服。
“怎么了?有心事?”
楚楚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今天似乎更热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
话音刚落,温仪利落的脱下自身的衣物,换上那套白色的护士制服,楚楚连忙把窗帘拉下。
“不用拉啦,我又不像你这么年轻美貌的,大婶换衣服是不会有人偷看的啦。”
“别这么说,你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别人不都说女人三十一枝花吗?”
温仪听了楚楚的话不禁大笑起来。
“我早就不止三十啦,现在在村子里还觉得我年轻漂亮的,估计也只有那些躺在土里面的死人才会这么觉得,说不定他们晚上还会爬出来偷看我洗澡呢。”
“讨厌,不要讲这种吓人的话啦。”
楚楚不由自主的讲视线投降那墓园的方向。
“哈哈,楚楚你胆子也太小了。”
这时候又有一名女子踏入了更衣室。
“一大早的你们聊什么这么兴奋?在比谁更老吗?”
原来是同事陈雪如。
“早啊,雪如。”
“早。”
“我们在说我早就过了会被男人偷看换衣服的年纪了。”
陈雪如无奈的摇了摇头。
“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换好衣服就先出去吧,今天事情应该也不少。”
“嗯,走吧。”
欧阳顺嘴里叼着根香烟从洗手间走了出来,直走向餐桌处。明媚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让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朝气。
餐桌上摆了三人份的早餐,欧阳顺的主位上还放了一份报纸,看到了这一景象欧阳顺才想起来昨天西宜回来了。
今年二十七岁的欧阳顺是小衫医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小衫村里唯一的一名医生。三年前父亲患了心脏病不幸过世,他便辞去山下小镇医院的工作回到村子里。
纪西宜是他二十五岁的妻子,两人之间没有小孩。不喜欢乡村生活的纪西宜在距离小衫村足足有三个小时车程的城市里开了一家酒吧,平时就住在酒吧里,平均每个月回来两三次。
欧阳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责备妻子每个月只回来两三次,还是该庆幸妻子每个月还肯回来两三次。
当初纪西宜就是因为不喜欢村子里的生活,才决定搬到市区开酒吧,或许村民们会以为这对夫妻的感情不怎么好,不过从纪西宜每个月还会主动回家的这点看来,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如外界想像的那样冷淡。
“顺,吃早餐了。”
欧阳顺望着窗外的景色看得出神,母亲梁庄端着三杯牛奶走到餐桌旁放下。
“这都几点了,她怎么还没起床,身为人妻怎么懒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梁庄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自己小儿子的媳妇纪西宜了。梁庄一共有三名儿子,大儿子欧阳宽,成婚之后在村子里新建了一栋房子搬了过去。
二儿子欧阳安则是一名画家,他为了体验生活寻找艺术灵感,经常跑到外地去,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唯独小儿子欧阳顺继承了欧阳家在小衫村里的医院,老老实实地待在村子里,给村民们看病。
“妈,西宜她昨天回来得太晚,已经很累了,你就让她多睡一会吧。”
梁庄走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来,以责备的眼神看着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欧阳顺。红木制成的餐桌旁摆着几张雕工精致的六脚餐桌椅,背对着摆饰柜的主位空荡荡的没有坐人。
父亲生前就是坐在那个位置用餐,那是属于一家之主的位子。在梁庄的眼里,欧阳顺似乎还欠缺身为欧阳家主的威严。
其实欧阳顺并不在乎自己应该坐在哪里,因为他原本就不是欧阳家的长子。所谓长兄为父,主位本来应该由欧阳宽来坐才对的,要他坐在最下位也没关系。
然而欧阳宽却说,你才是真正继承欧阳家的人,所以主位就应该由你来坐,欧阳安对此事也是表示赞同的。
欧阳家兄弟三人感情一直都很好,而且从不会争论些什么。他们拥有属于各自的理想,互不干扰,但也互帮互助,在村民们看来一个大家族能出这么对三兄弟确实是不容易。
欧阳顺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色。起居室面向后院的窗子可以将西山的美景尽收眼底。那碧绿的山头,还有隐身在杉木林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屋顶。
山形墙上的人字板高高耸立,儿童画中常常出现的直指天际的三角形屋顶令人印象深刻。那栋房子本身就与小衫村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围绕四周的杉树林却遮蔽了房子绝大多数的地方,乍看之下还有些阴森的感觉。
不过在欧阳顺看来,若是等到冬天来来临,村子里下白雪之後,想必中庭那里又是一番别具风味的景色。
这时候梁庄似乎也察觉到欧阳顺在看着中庭的那个方向,不禁低声咕哝。
“直到现在都还没搬来,不会是不想来这里住了吧。”
大厅里就欧阳顺和梁庄二人,所以哪怕是小小的声音欧阳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没有答话。
梁庄喝了口牛奶,又继续说道。
“大老远的在这里建一栋洋房,难道只是摆着看?”
“那可未必。”
她的话明显带着带刺,欧阳顺不由得苦笑起来。梁庄向来对中庭之家没什么好感,她不喜欢中庭之家可以将小衫医院尽收眼底,搞到好像欧阳家低人一等似的。
中庭之家搬走之后,高人一等的就只剩下山腰上的墨家,可是没想到现在又出现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踩在欧阳家头顶上,欧阳顺心里是一直都搞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一直都在意这种小事情。
“别人家的事我们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吃饱了,先去医院。”
欧阳顺擦了擦嘴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