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庭之家
夜色逐渐消散，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天际缓缓升起，原本漆黑的山脉此刻在初阳的照耀下添上一抹杉树的翠绿。从小衫村里不时的传来鸡打鸣的声音，打破了那份原本的宁静。
墨遥今天早早就起了床，他拿着扫把走出房子的门前。庭院在那温暖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如此美丽，犹如世外桃源一般。清晨的朝雾笼罩在整个小衫村的上方，给人一种看到海市蜃楼的模糊感觉。
门前的石阶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其两旁长满了翠绿的小草，让整条石阶都充满了一种生机勃勃的朝气。
墨遥走过寂静的庭院，来到石阶旁，耳朵里不时地传入鸟儿欢快的叫声。
他开始用扫把扫开跌落在石阶上已经枯萎了的树叶，那唰唰的声音并不会让人觉得耳朵发麻，听着反而会有种心旷神怡的舒适感。
石阶下方似乎传来了脚步声，没过一会阿财就面带微笑的走了上来看着墨遥，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也很好。
“早。”
阿财弯了弯腰向墨遥问好，墨遥也连忙屈身还礼，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来，随即相视一笑。
阿财是墨遥从一年前在小衫村里请来的一名男护士，专门来照顾自己中风的父亲，有时候他也会帮忙打扫家里的卫生和做一些家务。每天都是一大早就从小衫村里走上来，到了傍晚又再下山回去。
墨遥早已把阿财当作自己的家人，在他的记忆中，阿财这一年来不论是刮风下雨，每一天都准时来帮忙，而且从不请假。
“今天的天气真的好热。”
还没等墨遥回答，阿财又往前走了几步，挠了挠脑袋打量着墨遥。
“瞧你这眼睛红得跟什么似的，昨晚又熬夜写小说了吧。”
墨遥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已经代替中风的父亲管理一些村子里的事务一年多了，可是还依然改不掉熬夜写稿的习惯，墨遥每天睡觉的时间用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今天要办的法事可不少，你能撑得住吗？”
墨遥点了点头，他从小就对神佛魔怪之类的东西十分感兴趣，在小时候还曾被他父亲送到九曲水山谷里的一间寺庙内住了一些日子。
他在大学里学的也是佛教专业。墨遥在大学期间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几乎没什么朋友。等到了毕业，他还不顾家人的反对跑到了殡仪馆里工作，说是希望了解更多关于死者的事情。
小衫村是一个十分偏僻的村子，外人要进来十分的麻烦。而且村子里又盛行土葬，所以村子里的许多法事主持也都一并落在了墨遥的身上，所以说墨遥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是唯一的一名法师了。
受到从星期四晚上一直持续到星期天的黎明的驱虫仪式，以及之前刚举行不久的祭天神祭，小衫村在夏季里的所有仪式法事都几乎集中在这两到三个月里面。而在驱虫仪式过后，还有即将来临的中元节。在这段期间，就是小衫村的村民们赶着办法事的时间。
今天也已经有几户人家来邀请墨遥主持法事了，整条村子的人口说多不多，可是说少也不少。单单墨遥自己一个人这么走下来，几乎是从早忙到晚，没有一丝空闲时间。
“不如就请外面寺庙的僧人来给村民们主持诵经吧，副书记你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墨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我能顶得住。”
“这段时间真的会很忙，要不就由我去请其他僧人吧，你还是回房间躺一下，别把身体累坏了。”
墨遥连忙摆手。
“谢谢你了，财叔。我没关系的。”
阿财微微叹了口气，也没再强求，墨遥放下了手中的扫把，缓缓地走下山去。
两年前，在墨遥的父亲大力推动下，小衫村祠堂旁边新建了一间寺庙，当然这间寺庙的管理权也交由墨遥负责。村民们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而且都表示赞同，因为这带给了他们许多的便利。
墨遥走到了寺庙的门前，看到已有一些人在那儿等候了。
“大家早上好，吴婆婆早上好。”
吴婆婆无言的对着墨遥的点了点头，她原本是一个很多话讲的老人家，不过在两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来回。康复了之后却整个人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而且还开始信佛。
在那之后吴婆婆就每天都会准时来到寺庙内烧香拜佛，然后就在寺庙内替墨遥打扫卫生，以此表达自身的诚意，望能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村民们的宗教信仰十分虔诚，住在附近的很多老人家每天都会来寺庙参拜，然后顺道在寺庙附近打扫一番。
墨遥打开门寺庙的门之后，便独自离开，缓缓地走向村子里。寺庙无需自己照看，有吴婆婆他们足矣。
一路上的村民们见到墨遥都会笑着向他打招呼，而墨遥也以微笑回报村民们。他看着村子的风景，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昨晚独自站在在高处浏览整个小衫村的景色。
墨遥曾经在小说里比喻过小衫村的地形，如杉树般的圆锥形地带就像地图上的箭头直指北方。其顶点就是北山，墨遥的家就伫立在北山的半山腰上俯视全村。
从北山延伸出来的山脊截断村子西侧，再硬生生的画出一条弧线将村子的南方孤立起来。箭头的中心轴是东边的山脊，河流沿着山脊一路顺流而下。与北山互相对峙的南山对面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小路贯穿其中，再往南走就是公路，这里也是小衫村南边的地界。
以寺庙为起点往左右延伸的山脊形成一个大口袋，将田地与人家围绕其中。有些地方只有几户人家，有些地方则形成一大生活区，愈往南走地势愈低，人口也愈密集。从山上往下俯视，整个村子就只有巴掌大小，而小衫村的村民们就生活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
这时候一股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名呈国字脸，穿着短袖衬衫，整个人都打扮的中规中矩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副书记，早。”
“早上好，宽哥。”
“又要去帮村民做法事了？”
墨遥点了点头。
自从墨遥担任了小衫村村委的副书记之后，也对村委作出了一些便民的改革，再加上村子里的寺庙也是墨遥在管理，所以现在村子里的大部分神事或者法事都由村子的村委处进行统筹，然后派发任务给村民们。
欧阳宽在村民的口中评价很高，应该说整个欧阳家族在小衫村都是属于比较有人望的家族，对外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主要是因为小衫村唯一的一家医院就是欧阳家开的，他们世代继承者都以医生身份守护着小衫村的每一个村民。
“阿顺...他最近还好吧。”
欧阳顺是墨遥儿时唯一的玩伴。
“阿顺吗？最近他是挺忙的，夏季一到，村民们容易感冒发烧，医院那边人手又不太足够，所以他基本是从早忙到晚。”
还没等墨遥答话，欧阳宽又继续说道。
“对了，通往墓园的小路都快要被杂草淹没了，明天我想组织一些村民跟我一起去那边除草，毕竟中元节也快到了。”
“宽哥你安排就好。”
此时又有一人走了过来，墨遥和欧阳宽都一愣。
来者是小衫村里一家咖啡店的老板江天启，不过生意似乎并不好。毕竟村民们对这种又苦又涩的饮料实在是很难接受，但江天启对此也并不在意，开咖啡店只是他的个人兴趣而已。
“早。”
这时候江天启看着二人开口说道。
“昨晚在凌晨的时候，有辆卡车开进来了，你们知道吗？”
“卡车？”
围过来的村民逐渐开始多了起来，一时间每位村民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个话题。
“我刚刚听别人说，那是搬家公司的卡车。”
“咦，难道是中庭那里的人要搬进来了吗？”
村民们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惊讶，在北山与西山的交会处，村民们都称那里为中庭，在中庭那儿有间用竹子搭建的房子，当地人也都顺便将那栋房子称为中庭。
可在不久之前，中庭的房子被拆毁了，随后又在原地建了一栋有些诡异的房子。那栋新屋早在梅雨季节就建好了，却一直没人搬进去住。
“其实是昨晚那群恶鬼游众的时候看到的，那时候驱虫仪式已经是快要结束了。”
“那不就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
“就是说阿。”
在一旁默默听着村民说话的墨遥，他眉头微皱。因为他也在那时候从窗户外看到那村民口中所说的车子，可是按道理来说这个时间是不会有车辆进出小衫村才对。
“不过一般人都不会挑在三更半夜的时间才来搬家吧。”
“或许他们只是走错路了。”
欧阳宽在一旁插嘴，江天启摊了摊手，他对欧阳宽这个说话不太认同。
“怎么可能会走错路？”
墨遥也赞成江天启的话，沿着河流开辟而成的村道与公路交会之後固然形成一个三叉路口，然而两者之间的差距十分明显，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众人也都点了点头。
“应该是走错路了，不然的话为什么走到一半又停下来掉头了呢？”
“如果没掉头的话，那就会直达中庭了。”
此时一参加了昨晚恶鬼游众的男子说道，村民们听了之后都在沉思。
“话说回来，那栋奇怪的房子也建好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都没人搬过来住，那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
“谁知道呀，那房子最初重建的时候，也是请外面的建筑公司来施工的，跟咱们小衫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肯定是外地人。”
其实在小衫村里面有一家土木公司，叫建成工业，是小衫村里面属于和欧阳家一样并列的几大家族之一的方家所属。那的老板方建成是一个很厉害的生意人，不过虽然生意做得很大，却一直没离开小衫村。
“希望不会是一些太过奇怪的人就好，就像一年前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工坊人家一样。”
“那家的男主人好像叫夏阳吧。”
“噢，是那家，我记起来了。”
墨遥此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在他眼中夏阳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人，而且夏阳和墨遥聊过几句，还算投契。只是他的思想比较前卫，让村里的人都难以接受罢了。
此时江天启又开口道：“夏阳吗？他今年也被选举做恶鬼游众了，昨天晚上他也在场。”
村民们听完江天启的话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家人刚搬来的时候，还真的又不少传闻。明明是夫妻，却没有正式到民政局登记，而且看上去这么年轻的两个人居然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都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什么大城市里的飞仔飞女躲着家里人私奔到这里来。”
在场的村民们都发出一阵讪笑，连墨遥的唇角也都微微上翘。墨遥对与这些村子里的流言蜚语也略有所闻，毕竟小衫村也就这么大，出了什么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村子的每家每户中。
“其实我们的要求也不多啦，只要搬过来的不是什么怪人，大家能够友好相处就足够了。”
视线扫过以微笑表示同意的村民们，墨遥抬起头往远处望了望。，从村子的向西南方可以望到半山腰上的木材堆积场。
堆积场旁边的水泥建筑是小衫医院，也是村子里唯一的医疗机构，医院对面的山坡就是大家刚刚提到的中庭之家。
覆盖在山腰上的杉木林挡住墨遥的视线，无法看清那栋房子的全貌，只能勉强看见黑色的屋顶，以及山形墙上的人字板。
其实在以前，俗称中庭之家的王家以往代代都是村长，所居住的地方也位於能够俯视全村的山腰，显示出村长的威严。不过随着中庭里的村民逐渐迁移，整个村子都变得萧条，到最后直接与小衫村合并了。
而王家的人也搬到了九曲水山谷下的小镇那里，参与那个小镇里的地方行政。不过这并不代表王家与小衫村从此毫无关联。王家两代之所以能被选上镇里的书记、甚至在镇民面前说话也十分有分量，就在于王家拥有排他性浓厚的小衫村民所提供的支援。
王家不仅与小衫村的村民关系很好，更是为村民谋福利的最佳代言人。然而自从上一代王家的当家人在去年七月骤逝，中庭就在隔了一个月之后全数拆毁，取而代之的就是现在这栋诡异的房子。
现任屋主为什么想搬到这种乡下地方？当初他又是基於怎样的理由买下那块土地？王家的老当家当年为什么急着将土地脱手？那栋奇异的房子四周谜团密布，充满令人不解的疑惑。
不过嘛，从深夜才出现的搬家卡车这一点来说，倒真的是挺符合那房子的屋主那神秘的风格。可是卡车在半路就掉头开走了，那就表示他们并不是中庭的主人，墨遥沉思着...
应该...不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