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有龄的退意

刘不才刚进入阜康钱庄不就，王有龄便约见了胡雪岩。

韭菜满桌，灯火融融，王有龄好久没有这么正式的跟胡雪岩吃过饭了，倒搞得胡雪岩有些不自在了。

胡雪岩问道：“雪轩，你这是搞得哪一出？”

王有龄请胡雪岩坐下，说道：“雪岩，我有件大事跟你商量。”

胡雪岩看王有龄一脸的郑重其事，心里估摸着八成不是什么好事儿，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王有龄会遇到哪方面的问题，于是问道：“难不成长毛突然改兵，要来打湖州了？”

王有龄看胡雪岩一脸的惊吓，绷着的脸舒展开，笑了笑，说道：“那怎么可能，曾大帅那便虽然没有起色，但是长毛的攻势也已经被遏制住了，暂时不可能打到咱们湖州来的。”

胡雪岩放下心来，又疑问道：“那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担忧的？”

王有龄喝了一口酒，说道：“实不相瞒，黄中丞调动的消息已经落实了，经年年底他就会卸任，由于这两年他政绩很好，很受皇上赏识，卸任后就要回京城当京官了。”

胡雪岩点了点头，说道：“这消息咱不是早就知道了嘛。以黄中丞的手段，这些年积攒的银两估计有不少。他掏出一半来往上面孝敬，没有人会说他的坏话，他高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王有龄说道：“他高升与否跟我的关系不大了。”

胡雪岩听王有龄语气低沉，于是问道：“雪轩，你是有什么心事？”

王有龄说道：“黄大人这一走，我们在浙江就没有了靠山。我想着，我做了这几年官，着实没什么意思，要不我请辞不干了，跟你一起做生意吧。”

胡雪岩看王有龄看自己的眼神颇为真诚，八成是真的想弃官从商了，吓了一跳：“你开什么玩笑？哪有当官的好好不干，去做生意的，你这传出去要闹大笑话了！”

王有龄又喝了一杯酒：“管他们怎么说呢？人活一辈子，就要个光明磊落，就像雪岩你一样。这官场里面的蝇营狗苟我也是受够了，真心想要为百姓办事儿是不可能的。倒不如做些生意靠谱。你看你在杭州做生意，杭州的米价就下来了，老百姓得了实惠，都能买的起米。你在湖州和杭州卖药材，药材的价格又下来了，老百姓都能治病。说实话，你这两年做的事儿，比我这个当官的要好得多了。真要说造福于民，是你而不是我。”

胡雪岩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想，大概知道王有龄的难处了。这两年王有龄辗转腾挪，帮着胡雪岩做生意，用了不少藩司的银子。有很多暂时还没有在账面上做清楚。黄宗汉跟王有龄走的也很密切，或许黄宗汉也如利用薛焕那般，给王有龄下过套。如果黄宗汉一走，王有龄这边自然会有漏洞。王有龄要是现在卸任，黄宗汉还在，交接手续自然有黄宗汉负责堵上这些漏洞。

胡雪岩想清楚这些之后，跟王有龄说道：“雪轩，有什么难处你直接跟我说。现在阜康钱庄如日中天，每天都有进账，银钱调用我给你腾出几十万来没有问题。”

王有龄说道：“雪岩，你想多了，这些年来有你帮持着，我这政绩也好得很，账面没有亏空，倒是有不少进账。我到不担心那些弹劾我的奏折，我的业绩在这里摆着，真金不怕火炼，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在湖州待着，我有些坐不住。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个好朋友叫做江忠源的，现在从湖北臬司（nie si，宋朝时官名，是各路提点邢狱司的简称。清朝时指各省份的提刑按察司，掌刑法。）调动倒了安徽当巡抚，他来信问我要不要去安徽做事儿。安徽那便正在打仗，我要是去了那便，或许能有一番真正的作为。”

胡雪岩大摇其头，心里把那个叫做江忠源的骂了好几遍，对王有龄说道：“雪轩，你可不敢有这般想法。一来，安徽你人生地不熟的，已过去就做大官，那边我有没有底子给你撑着，你打交道会很不方便。二来，不是我说你的不好，你虽然读书很多，但是真要是打起仗来，未必能精通行军领兵的精髓，很难有所建树。不然你以为那么多的知府县令一看到长毛就落荒而逃，是因为他们都胆小如鼠吗？骨子里是因为他们根本句不会打仗。但从这两点来看，我就能预料到你去了安徽之后会有什么处境？”

王有龄问道：“会友什么处境？”

胡雪岩肯定地说道：“你初到安徽，必然受各个地方官排挤。而你自己又不打算当一个财政总管，想着要打仗，那必然意气用事想着打几场胜仗来证明自己。可是你从小是书香世家，你父亲也是盐政科做事的，从来没有接触过军队。你一上手心高气傲，眼高手低，必然会打败仗！到了那时候朝廷责难，同僚相轻，依你的脾气，八成是没脸活着了。你现在害怕官场黑暗不愿意为官想去当武将，当武将之后你必然是嫌弃自己没有本事，埋怨各路人马不知道策应你帮你，怨恨人心叵测，最后郁郁而终。”

胡雪岩这话说的十分明了，也很难听，王有龄听完有些恼羞成怒：“你！”

胡雪岩看到王有龄喝了些酒，牛脾气又上来了，暗自思量着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谁知道王夫人一直躲在幕后，她早就知道夫君有意去安徽打仗，心里面着急的很，一直劝说也不管用。知道今次王有龄要宴请胡雪岩，就想着让胡雪岩帮忙劝说。但是王有龄把胡雪岩领进王府之后，没有给王夫人见胡雪岩的机会。方才听胡雪岩说的话，王夫人心里十分感激。此时听到王有龄大呼“你！”还以为王有龄生气了，赶忙出来拉住王有龄，说道：“有龄，胡老弟说的句句在理，你可不能错怪看好人啊！你就听他一句劝吧。”

王有龄端着被子说了一个：“你！”然后猛地垂下头来，说道：“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