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破除心魔

一只手凌厉地迎头劈来，打掉了她手中的匕首。那只畸形的手臂刚要横扫这个危险的东西，方可儿快她一步，将匕首拾起，原地打了一个滚，佝偻起身体，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把匕首保护起来，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刺向心脏。她恍然出现了杨亮的脸——勃然大怒的、正义凛然的、抱着她手臂撒娇的，还有她临走前那近乎失去了自己生命般浓烈的悲伤，那个神情出现在那张粗犷坚毅的脸上，任谁都会觉得奇怪。此时此刻，方可儿才明白，如不是因为爱，谁会把自己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杨亮，再见了。”她在心中默默地说。

温热的血沿着闪着寒光的匕首缓缓流出，方可儿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只有长舒了一口气的解脱。

她觉得身体像是一个气球，终于爆发完了剩余的力气，余下的紧张神经也慢慢变得舒展。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像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虽然结果是失败，却终于结束了。她的心魔因她而起，也一定要被她消灭。这样大家才有继续前行的动力，才可以不必在一个地方里轮回到死去。

“你竟然，你竟然这样……”

对面和她长着一样面孔的女人身体扭曲，痛苦地哀嚎着，从口中吐出了一滩血，有黑色圆球状物质在其中移动，变化成了一只虫子，小虫子四处看看，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小眼睛滴溜一转，刚想我藏到石缝中，那个女人痛苦的摆动手臂，不小心按到了虫子。小虫子挣扎了几下，便死去了，身体隐入了鲜血之中，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方可儿蜷缩着身体，等待着自己的意识慢慢流失。

她听闻，人即将死去的时候，面前会闪过一生的画面，开心的痛苦的，都会逐一出现。她很好奇大脑会为她自动筛选哪些画面呢？

可没有任何的画面，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无任何生动之处。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件令她惊奇的事情——

她没有流失意识，反而一些思想越来越清晰化，不同于以往的混沌和迷茫，一个越发清明的记忆在头脑中成型。

方可儿试着动了动手指，大脑下达给中枢神经指令，神经毫无疑问地执行，在传回到大脑中——方可儿成功地动了动手指。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已经应该因失血过多而意识模糊了啊！怎么会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她以为是回光返照，据说在死亡之前的瞬间会像一个拥有正常生命的人一般，甚至更加健康，飘飘然像个重生的自由灵魂。

可这种生命之感似乎是持续的，这就是她诧异的原因，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落到现实中，真让人不知所措。方可儿鼓足了勇气，让身体保持一个从舒展到紧张的状态，再由紧张到舒展。这个过程毫不费力，像是固定在她的身体内部一个熟悉不能更熟悉的自然流程。

她慢慢接受了一个现实：自己没有死。

可是……

方可儿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滩血，口腔中残存着血的味道，除了胸腔中有微微的震荡感，其余没有任何的不适。和从前不同，身体变得很轻，像是抛下了一个一直系在全身的一个重物一样。她看到前面有一个佝偻着背部的女人，衣衫破烂，披散着头发，一把刀赫然插在了她的心口。方可儿意识到了某种强烈的不安。

她还未走到她的面前，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挥发着，变成了无数个细小的颗粒物质，散落在空气中，彼此结合碰撞，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方可儿被钉在原地。

原来，自己一直是那个心魔。她杀死了她，变成了自己。

她闭上了眼睛，一幕一幕，彻然心痛。

身体很轻，抬起头便可以飞起，再也阻拦不了她的每个动作。

“可儿！”

是他。

“方可儿！可儿姐姐！方可儿！”

是他们。

无数个瞬间构成的痛苦或者快乐的感知，从今以后，自己便会有更深层次的体会。方可儿的眼泪夺眶而出。

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方可儿，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毒晕我，我就要把你的腿折断，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的身边。”杨亮龇牙咧嘴地威胁到，温柔地掐住她的脖子。

方可儿粲然一笑，“我估计不会了。”

杨亮的记忆中，方可儿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愣在了原地。

周擎苍来到她的面前，带着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你做到了。”

“是啊。我感觉我回家了。”

“不管你是谁，有我们几个在，这里一直是家。”

周擎苍话音一落，方可儿便放声大哭，眼泪控制不住地肆意流淌，由压抑的低吼变成了哀嚎。她哭的那样放肆自如，像是一场对过去的告别仪式。夜央也擦了擦脸庞，走了过去抱住了她。

“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的脸都闪着光芒，不停地向对方道歉。没有人问为什么，也没有去阻拦。大家的情绪紧绷了太久，如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就是为什么到现在才释放。

杨亮和周擎苍慢慢地拍着他们的后背。

周遭的墙壁迅速后退，潮湿和戾气离他们越来越远。前方的洞口有蓝绿色的光在闪耀，石缝中有裂纹的地方，光透过它们，呈现在他们眼中是一副漂亮的水墨丹青般的图画——郁郁葱葱生长的树林，或是长势正好的竹林。他们逐渐平复了情绪，用衣袖擦干了泪水，

“进入这里，就是第四个不规则圆圈了吗？”周磬声皱起眉头问，他对艺术很排斥。

“理论上来说，是的。”

“那我们进吧。”周磬声推了小路一下，让他走在第一个。

“喂！没有人性啊！”夜央把小路强行拽了回来。

“这里没关系。”

“大黄，你怎么也和他同流合污了……”夜央不满地掐起腰。

可是下一秒，她便收了声，第四个地方！竟然如此虚幻，又如此真实！

是仁爱幼儿园。幼小时的他们在欢歌笑语，天真无邪，蝴蝶在树丛中嬉戏，他们欢愉地做着游戏，光斑影影绰绰落在每块空白的土地上。每次嘴角上扬都有热切的气温喷薄而出。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记忆向每个人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