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郎如石佛本无心】

雀灵用法术让纳兰性德产生幻觉，听见纳兰性德嘴中已经在念叨雪梅这个名字的时候，雀灵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雪梅，雪梅！对不起！”

雀灵本想着将纳兰性德引到唐凉引的身边去，但是没有想到这纳兰性德竟然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雀灵觉得很是奇怪，但是这纳兰性德就是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自己想要继续引着他前进，却是如何也不奏效。

“雪梅，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未曾入梦来！”

纳兰性德的眼神很是恍惚，眼睛之中闪闪发亮不知道在看哪里。嘴边微微扬起的微笑让雀灵很是奇怪，这纳兰性德究竟是难过还是在高兴，这感情让人捉摸不定。雀灵继续使用灵力却发现纳兰性德一直站在原地，只是一直盯着自己带给他的雪梅的幻像。

“你为什么不过来？我不是就站在你面前吗！？”

纳兰性德的表现让雀灵很是不解，自己虽然不如主人看尽世间的繁华变迁，但是自己好歹也已经入世了几百年。这人的感情也是摸清了一些，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最为心爱的人，这纳兰性德难道不应该马上跑过来激动不已吗？为什么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雀灵不想和纳兰性德在这里浪费时间，这唐凉引那里的情况也不知道如何了，自己还是赶紧将纳兰性德引到唐凉引的身边去，这才是要紧事。

“表哥，我就站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过来我的身边呢？！”

雀灵隐隐约约感觉到唐凉引现在的这副躯壳一直在被另一个灵魂所占据，自己若是不快些带着纳兰性德到唐凉引的身边将那灵魂镇住的话，这唐凉引的灵魂说不定就会被那个人所慢慢侵蚀掉，只是这纳兰性德的反应实在太过反常。雀灵想到这里便自顾自地推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去看纳兰性德，但是自己能够知道这纳兰性德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的跟在后面。

“小心脚下！”

雀灵走在前面，快到唐凉引的阁楼要上楼时，纳兰性德在身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雀灵心中一动竟然有些感伤。若不是为了唐凉引，自己实在不该变成雪梅来骗纳兰性德的。雀灵引着纳兰性德慢慢走上阁楼，推开门时只见唐凉引坐在床上，眼神很是呆滞。雀灵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幻像变至唐凉引的身上，如此一来，纳兰性德就会将唐凉引当成雪梅。

“你看，雪梅就在那里呢！”

雀灵将自己隐身起来后将纳兰性德从身后轻轻一推，纳兰性德也没有前进多少，只是一直看着眼前的幻像微笑。唐凉引的眼神看到纳兰性德的那一瞬间闪过闪躲却也是一瞬间变得很是奇怪。雀灵仔细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反应，若是这唐凉引能够想起前事，那说不定还能记起主人。

“雪梅！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姗姗来迟否！？”

纳兰性德微笑着缓缓对唐凉引说着这话，唐凉引听到这话之后的眼神闪过一丝让人看不明白的意味，眼眶不自觉地开始泛红与纳兰性德对视。纳兰性德眼中已经盈满泪水却还是一直对着眼前雪梅的幻像微笑。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纳兰性德说完这话之后眼睛中的泪水由眼角边流了下来，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些，却还是笑着。雀灵隐身在一边看到此，急于想要知道唐凉引到底变成了谁，是还被那不知名的灵魂控制着还是变回了卢素月，还是在这一刻变回了她自己。

“姗姗来迟，终不负君。”

是唐凉引！！！

雀灵听到唐凉引说出这句话之后惊讶地看向还是坐在床边的唐凉引，若是卢素月断断不会说这样的话。唐凉引当初莫不是为了纳兰性德便不会放弃可以回到自己世界的机会，这世上能对纳兰性德说这样的话的人，除了雪梅，也就只有唐凉引了。

“汉武帝当年说这话的时候的表情一定跟你一样！”

唐凉引的眼睛已经被泪水完全蒙住，站在不远处的纳兰性德的身影变得模糊。一瞬间自己想起了当初站在纳兰性德纪念馆时看见那冷冰冰的雕像时候那心中的怜惜，他现在的心里一定如刀割，可那嘴边的微笑却一直没有消失。纳兰性德听到唐凉引说这话的时候，咧开嘴笑了一下，眼睛中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雪梅，我就看看你，一会儿便罢。”

唐凉引点点头，用自己的袖子将一直止不住的眼泪勉强擦干，露出牙齿对着纳兰性德微笑。雀灵站在距离两人不远的窗边，灯火摇曳，那两人一边流着泪一边对着对方微笑。唐凉引显然在这一刻想起了前尘往事，但是这纳兰性德却将她当做了雪梅，雀灵看着唐凉引充满怜惜看向纳兰性德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疼起这个唐凉引。但是现在好歹将她身躯中的那个灵魂逼走，只是唐凉引这么容易便想起前尘，难道是主人出了什么事情？！

“雪梅，你冷吗！？”

唐凉引摇摇头，站起身来想要靠近纳兰性德，却不料纳兰性德见此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为什么？！”

“我怕一靠近你，你便消失不见了！”

纳兰性德说这话时眼中含泪却微笑不改，唐凉引此时的心中清明得很，眼前这个纳兰性德才是当初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耶？当初汉武帝失去李夫人之时，心中想必也疼痛万分。但终究是个帝王，难以抛下家国诸事，就算再如何想念，那死的人已死，活着的人总该继续过下去。性德，你说，是不是？！”

纳兰性德听到这话之后许久没有反应，唐凉引看了他许久才见他微微点了点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纳兰性德许是听了唐凉引的之后有些自嘲于自己现在的模样，平日里满怀大志的人如今竟是为了儿女情长而泪流满面了。唐凉引想起以前的事情之后，心下也轻松了许多，既然站在面前的纳兰性德将自己认作了是雪梅，那自己也不必点破，毕竟这个梦他已经想了许久了，此时能让他再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自己也算是不枉费了。雀灵很明显能够感觉到唐凉引身上的那股灵力不见了，但是这唐凉引现在已经想起往事，自己若不能将她的记忆再及时封印住的话，那主人的一切都白费了。

“唐凉引，唐凉引！”

雀灵试着将唐凉引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但是那唐凉引与纳兰性德四目相对之时似乎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纳兰性德，你看看你眼前的这个人当真就是雪梅吗？！”

雀灵想着既然无法召唤回唐凉引的注意力，便将精力放在纳兰性德的身上，纳兰性德听到那声音之后一直盯着眼前的唐凉引。

“那眼前的人分明就不是雪梅！你再好好看看！”

纳兰性德听到这连续不断的声音之后一直盯着唐凉引看，似乎有些恍惚。雀灵见此趁机将灵力收回，纳兰性德顺势而倒下，唐凉引没有想到这纳兰性德会倒下，赶紧跑了过去将他半扶了起来。雀灵看着唐凉引的反应之后，双手环绕着前胸，想着自己应该如何重新将唐凉引的记忆尘封住。

“你不必担心，他不过就是睡着了！你就当是做了一个美梦吧！”

唐凉引听到雀灵的话之后似乎是放下了心来，扭头看着雀灵。雀灵在一瞬间见到唐凉引的眼神之后有些奇怪，主人的灵力一直在削弱，这唐凉引不过就是见到了纳兰性德之后就马上想起了往事，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现在主人不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也难以拿捏住这些主意。

“唐凉引，你要是想继续陪在纳兰性德的身边，你就得听我的话。否则，不止是我们白费了力气，你也是白费了心机，你明不明白？！”

唐凉引明白这雀灵话中的含义，自己在想起纳兰性德的那一瞬间也想起了冷雀。自己的魂魄茫茫渺渺之间被强大的力量推进了卢家大小姐卢素月的身体之中，自己又一次鸠占鹊巢的结果就是得偿所愿嫁给了纳兰性德。但是这夫妻之名再好，那也是卢素月和纳兰性德，并非是自己唐凉引，若是答应雀灵的话，那自己又该忘记纳兰性德的一切了。

“唐凉引，你做人做了也二十年了，难道没有听说过，做人不该太贪心吗！？你想想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主人付出了多少才帮你换来的，你如今若是想要贪心的记得纳兰性德的一辈子，那你就辜负了主人为你付出的一切了。我想这纳兰性德的一辈子你最心知肚明，虽然这卢素月与纳兰性德不过也就是几年的夫妻，但是总比没有来的好，你要是贪心地想要长久地留在纳兰性德的身边，那可就是不能的了。”

这雀灵三言两语就将唐凉引的心事道破，自己确实是贪心了，本来想着自己对于纳兰性德的一生历史了如指掌，自己若是能时时刻刻在他的身边提醒，说不定不会那么早的离开人世。雀灵早就用灵力知晓唐凉引心中所想，主人当初的叮咛提醒犹在耳边，自己怎么能让这唐凉引就这么将主人付出的一切给毁于一旦。

“唐凉引，你配合我便罢，要是不肯配合的话，那我也不是没有手段！今天要不是为了救你的魂魄，我也没有必要将你尘封的灵魂唤醒，你要是这么贪心的话，就不要怪我了！”

“你也不必如此，我并非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冷雀对我的好，我都一一记在心里，既然我不能以唐凉引的身份去陪着他，那做他的妻子卢素月我也应该满足了。你需要做些什么，我不会反抗，只是这地上有些凉了，你能不能先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雀灵本想着自己估计要动粗了，哪里知道这唐凉引还是挺有自觉地一个人。雀灵撅噘嘴想着今天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便蹲下身子来帮着唐凉引将纳兰性德扶到床上去。唐凉引跟着雀灵走到床边的时候多看了纳兰性德几眼，说不定记忆被再次封印起来之后，作为唐凉引的自己，就再也见不到纳兰性德了。

“唐凉引，你不必担心他了。今天过后，你还是你的少夫人，只是你要记住，这纳兰性德的一辈子只有雪梅、卢素月和颜氏那几个侍妾这几个女人，不会有唐凉引这个女人的名字。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不要试图在我封印你记忆的时候想要加以反抗，做人不要太贪心，你现在好歹已经陪在他的身边了。”

唐凉引点点头想再看纳兰性德几眼，却眼前突然一黑，也倒在了纳兰性德的身边。

“看看你们这些可怜的痴男怨女，为情为爱如此当真值得吗？！”

雀灵用灵力将唐凉引的记忆再次封印了回去，虽然担心主人的情况，但是这纳兰性德和唐凉引一醒过来之后就都会忘记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自己还需要想一个好的理由来将此举搪塞过去。雀灵将两个人都扶到一张床上去，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想象着这天一亮两人醒来之后的惊诧表情，这雀灵就忍不住觉得好笑。估摸着天再过几刻便会亮起，雀灵便赶紧帮两人将被子盖好，自己轻手轻脚地下楼去了。

京城的秋冬交界之时，微亮的天色夹带着刺骨的凉意。纳兰性德在梦中见到一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但是那身影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纳兰性德想要伸出手去抓，那人却在飘飘渺渺之间如风一般消失无踪。

“雪梅！雪梅！雪梅！” 雪梅？！

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听人说起过似乎是纳兰性德的心上人。唐凉引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眼见着纳兰性德那痛苦的模样，自己还是不忍心见他如此，便伸手试图将纳兰性德推醒。

“性德，性德！你醒过来，醒过来！”

纳兰性德在梦中一直看到一个很像雪梅的人就背对着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不远处，但是无论自己如何呼唤，那人都不理会而且开始越走越远，自己想要上前将她拉住，不料什么都没有抓住。唐凉引见摇晃了纳兰性德，并开始一遍一遍地呼唤起纳兰性德。直到见纳兰性德的眼皮微微颤动转醒过来，这唐凉引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终于也是醒了！我还在想着，你这不知道是在做噩梦还是美梦，究竟该不该出声叫你呢！”

纳兰性德醒过来之后很是惊诧自己怎么会在唐凉引的房间当中，而且两人还在同一张床上。他迅速地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唐凉引眼见着这纳兰性德似乎很是嫌弃的模样便有些难过起来。

“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这些事情也并不是我做的。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还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唐凉引看着纳兰性德的眼神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心中十分爱慕的丈夫，本是夫妻却是两心难同，今天这一幕想必让他对自己更加生出了几分的芥蒂了。

“我确实不知为何我会在这里，雀灵！雀灵！”

雀灵其实在楼下便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自己端上了准备好的茶和点心不紧不慢地走上了楼。果不其然，两人的脸色都很是奇怪，那唐凉引一副急于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眼神。

“公子早，少夫人早！”

“雀灵，我问你，我为什么会在少夫人的房间里！”

雀灵早已猜出纳兰性德要问自己什么，便走过去将手中端着的茶倒了一杯端给了纳兰性德。纳兰性德也不打算接过，只是静静地等着雀灵回答自己。

“公子，您昨晚从颜姑娘那里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颠倒眩晕，少夫人也正好就在附近随处走走。少夫人见你身体有些不适，便越矩将您带回了阁楼之上，本来是想将你叫醒的，但是见您气色不好也睡得熟便不好叫醒您！”

纳兰性德显然并不相信这雀灵所说的话，但是站在身边的唐凉引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人觉得奇怪。

“这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