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染疾
“侯爷，侯爷！”
楚桓夫循声望去，是一个纤瘦女人敛着裙裾奔来。
她在灵堂前止住脚步，以袖掩面仿佛这里面有什么脏东西。
半两知是七太太来。
她若再不来，半两就没话应付楚桓夫了。
幸好她来的及时，带着一件噩耗
“侯爷啊，妾身听大夫说了，三太太是死于脏器腐坏，搞不好会传染的呀。”
她捂着口鼻尖利发声。
楚桓夫心内一惊，问她
“此话当真，你叫那大夫来我亲自问他。”
“哎呀侯爷您信不过妾身？您随我同去问问就知道了。”
七太太说着话就贴上身来，缠住楚桓夫臂膀。
楚桓夫暗自挡开她奋不顾身的黏腻，被拉扯着走出厅堂。
回身对半两道
“你先回房，自己也喝些参茶预备着。”
七太太也横眼扫视一番，留了半两与榕珠一个白眼。
半两看不见，而榕珠看得分明。
她扶着半两动身，拎起提篮。
半两手中还端着那碗参汤，缓步走出灵堂。
走到堂后一株树下，将一碗汤水倾倒。
…
向大夫证实了七太太所言，楚桓夫未有片刻迟疑，封闭了三太太的卧房，侯府也闭门谢客，请大夫为府内上下数十口人一一号诊，从与三太太平日往来最密切的人开始。
七太太却说
“侯爷，当务之急是将病源送出去焚烧呀。”
“人已死，还有什么危害。”
楚桓夫不听她说。
大夫也点头称是，被七太太瞪得不再发言。
二太太听闻此事，让众人各自回房中等待，不要再相互往来，免再传染。
她来到大夫面前，挽出臂腕让大夫先为她号诊。
“她生前每日都会见我，若有感染我的可能性应是最大。”
她说着对七太太道
“你也回房去，之后的事情侯爷自有安排。”
七太太不肯依，黏在楚桓夫身侧同他撒娇。
她听大夫说传染的途径小，府内人感染的可能性不大，只想借此机会博得楚桓夫多些关怀，并不觉得事大。
楚桓夫躲着七太太的娇身，对二太太道
“你不必过度忧虑，只是为预防叫大夫确认一遍，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门外扑进一个人来，是三太太生前的贴身丫鬟。
“侯爷，太太，三太太早知自己的病症，万事多加小心不会害了府里众人的，还望侯爷开恩，不要烧了三太太的尸身。”
七太太知晓了三太太所染疾症之事，早将这消息传遍了侯府。
三太太的丫鬟听人说带着病的人，死了要烧成灰烬，感念她生前对自己的照顾，壮胆前来求情。
楚桓夫在她的哭诉中，却只听清了一句
“她早知自己的病？你是说她知道自己的病况？”
丫鬟泣不成声地说
“是的侯爷，三太太私下找太夫诊治过，身子一天天见着虚弱，还强撑着不告诉旁人。”
“她这不是害人吗，明知道自己得了病还在这么多人里住着，真是……”
“你住口。”
楚桓夫甩开七太太的攀附，扶起跪伏在地上的丫鬟。
他要问清楚，三太太生前是什么境况，自己错过了些什么。
人还没站直，忽觉一阵晕眩。
房中诸人见楚桓夫歪倒在地上，一时呆作一片，离得最近的丫鬟反应过来，唤着侯爷将人扶起。
楚桓夫视线昏黑模糊，醒过神来发觉自己坐在地上。
其余的人围在边上关切问询，他只觉得耳中鸣响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大夫拿捏着他的手腕号脉，七太太突的直起身跳开，连退数步不知叫喊了些什么。
“放肆，谁准你这样咒侯爷。”
二太太拧眉横了一眼惊惧的七太太，转脸问大夫
“侯爷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还是伤心过度神思疲累。”
大夫的表情凝重，七太太见了大气不敢喘，急急奔出门去。
“侯爷脉象有些奇异，请夫人搭把手扶他去榻上，我仔细察看。”
大夫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楚桓夫意识有些模糊，半昏半醒说不出一句话。
二太太心中有些慌神。
侯爷是侯府的支柱，纵使他从不过问府内诸事，都是她一手张罗操办，但他毕竟是这所大宅子存在的意义，他不能倒下。
另一面，藉由七太太之口，侯爷被感染了疾症的传言，在庄内众人心中扎下不安的根。
二太太出面澄清，说大夫尚未确诊病情，不许以讹传讹扰乱人心。
又多召了些大夫入府，将侯府上下人畜一一排查过，皆是无病，唯独侯爷一人卧床难起。
堵得住人言，堵不住人心的揣测。
半两走在院中，听见下人们交头接耳，说的尽是楚桓夫染疾的事。
“我求求您了，放我进去看一眼侯爷。”
半两听见雯儿的声音，示意榕珠引她过去看看。
还未走近便听见二太太说话
“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你管好你自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
“既然二太太您说侯爷没事，为什么不肯让我进去？我不怕染病，我愿意和侯爷关在一起，伺候他到病愈。”
雯儿已跪在二太太身前，声音里带了哭腔。
二太太低喝道
“你这是什么话。”
大夫迟迟诊不出楚桓夫的病，只说与三太太病症相似，却不能断言是被她传染，粗略开了药方以观后效。
二太太祈祷着不要出事，将楚桓夫与旁人隔离开，只派两名忠心的下人，以布遮面在房内伺候。
一日之间，偌大的侯府生出这许多的变故来。
半两心说，还远远没完。
“雯儿，二太太是为你好。”
半两走到近处去，拉着跪在地上的人的肩臂，却扶不起人来。
二太太看见她，问道
“云姬，你也该在房中好好坐着，来此处做什么。”
她对庄内女人没有多的偏见，只要她们不生惹是非。
半两对着二太太欠身，颔首道
“我心中挂念侯爷安危，早想来探望。既知有二太太照看，也知道该听从您的安排。”
二太太便问
“还算懂事，那你为何而来。”
“现下府内人心惶惶，我自然不去信那些流言，”半两面上现出难色，“府里人各怀心事，没人想靠近这里，外面有消息传来，也没人前来禀报。我来，是怕耽误了重要消息。”
“什么事？”
半两埋下头去，字正腔圆说得明晰
“皇陵被盗。”
雯儿心中别无他物，只跪俯在地上低低的哭。
二太太闻此，心中有些惊异。转瞬平复，问半两道
“这件事和侯府有什么关系。”
她曾听闻有关楚桓夫身世传言，一时并未想出此间关联。
半两继续说
“据说皇陵失窃冥器已流入江南一带，皇上传口讯过来，让候爷亲自督办此事，将物器尽数寻得。”
二太太再端庄持重，遇着这些麻烦事也头疼得厉害
“皇上为何赶在这个时候……侯爷他现在病重，如何能查案，应当派专门的官员来才是。”
她不顾及言语里顶撞了圣尊，她面上虽还勉力撑着，但心中早急如乱麻。
“皇陵里丢的不是极贵重的东西，国父及王爷们的墓室倒还好，只是太后的墓室受损有些严重，皇上为此才没有大动干戈吧。”
半两话音未落，如愿听见了楚桓夫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太后的陵寝……如何？”
二太太这才想起来，回身要说些什么，被雯儿抢在前面
“侯爷！侯爷您还好吗？您万万不能有事啊，侯爷……”
她脸上带着欣喜，说着说着却眼泪如泉涌出。
二太太挡不住她要扑入房门，半两向榕珠微一点头，后者上前去帮着拉住雯儿，她便如何也使不上力气了。
“云姬，皇上口讯可有说，太后陵寝丢了些什么，可有图证。”
楚桓夫明朗的声音传出。
二太太对门内喊道
“侯爷您问这些有什么用，您现在要紧的是安心养病……”
半两提高了音量
“信使有手书一封，列的是失窃之物详则，现在我这，侯爷可使人出来传递。”
看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二太太神色复杂地看向这个盲女。
房门微开，一蒙面仆从探出半个身子。
雯儿哭喊着欲上前，却被牵制着一步也动不了。
半两将信笺交给仆从，门即合上。
雯儿瘫在地上尽失了力气。
她再如何呼号，他始终不曾理睬。
哪怕一句遣人的话也没有。
二太太唤来侍女下人将人架走，望着半两从容旋身离开。
“云姬。”
她叫住半两。
那人回过身来，嘴边带着笑意
“二太太，有话请来贱妾房中一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