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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丧事

作者:瓜 | 发布时间 | 2016-12-08 | 字数:2720

半两叹口气,不再追问。

转而问她

“你从江北到这里,花了几日路程。”

“三。”

榕珠扳指算数,吐出还算分明一个字。

半两心道,榕珠脚力快,从江北来到江南花了三日。

消息再如何灵通,总要靠人言相传,那么不过四五日的功夫,侯府就该收到消息了。

她得在这些日子里,将一切铺垫好。

楚桓夫的确是皇帝的异性兄弟。

彤瑜庄里记载任务细则的卷轴,从未出过差错。

那些埋藏在暗处的秘密,尽是庄内人在世间各处谋算,追根究底挖出的,鲜为人知。

宫廷里传言楚桓夫与皇帝的关系,只能是角落里细声说说,民间恐怕没什么人会有这样的猜疑,但半两能知道其中详情。

甚至有心去寻,还能找到证据。

奉安当朝皇帝齐珣之母,在前朝末年已然过世。

开国后齐珣追封她为恩沁太后,迁坟葬在江北皇陵。

半两与榕珠下山时分道而行,自己先来江南侯府,让榕珠前往皇陵,潜入探查。

不只是要带回陵墓中石碑拓本,还要多带些东西出来,让世人都知道,皇陵里进了生人。

榕珠将皇家陪葬的珠宝玉器带到杂市上,几经倒卖便会有人看出这些东西的来历。

纵然是杀头的大罪,人们却管不住他们的嘴。

只要有人耐不住说出口,一传十十传百,总会传到侯府来。

而侯府还没接到皇陵失窃的消息,先生出一场变故。

三太太病逝了。

侯府上下皆披白麻,门前挂着素白花簇。

灵堂设在正厅,这是不常见的规制。

女子性命比不得男人金贵,灵堂一般都在自己屋中,身份贵重些大不了设在偏殿,何况是妾侍。三太太离世,本家也只派了一个代表前来吊唁。

邻近的王公贵族前来致哀,莫不被侯府里庄重的布置惊到。

由此愈发突显了楚桓夫对姬妾的宠爱,一个妾侍的丧礼办得如正妻一样堂皇。

一条白毯由正门铺延至正厅灵堂,来者先在门前由侍从擦净鞋底,再迈进门来,在僧众诵经声里走向灵堂。

半两挂着一身白袍,跪在灵堂边,听着女人们亦真亦假的哭泣声。

楚桓夫没什么声响,只在宾客送来慰问时,回应两句,算是礼数。

三太太与他之间,并不是人们口中那样情真意切。他对她的死说不上多伤怀,只是惋惜更多。

他为她破例设此灵堂,将葬礼办得风光,只不过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慰藉,他在她生前算不上一个好夫君。

楚桓夫在满目的白中,望向半两。

她未落一滴泪,未哭出一声,只是低顺着眼眉跪在女人中间,默默的。

楚桓夫心里明白,自从她来到侯府,自己便不再能坦然面对府里的女人了。

他以往可以毫无牵挂地在外面游荡一整日,可现在他每次出门前,便会不自觉揣测,自己走后那些女人会做些什么。

他再晚归家,也要管不住脚步走到偏院去,果不其然地看见那一窗明黄,叹息着转身离开。

他养成了夜间自带灯笼的习惯,归家的日子也渐渐一日早过一日。

他的挚友们都说他转了性子,开始恋家了。

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大约是有了挂念的人。

是云姬。

也许他想试着去接纳一个人,也许他已经将那人放在心上了。

“是那日提着灯笼来找你的女子。”

友人这一句不是疑问,话语平常是在道出事实。

旁人听着新鲜,便抓住他不放要听个明白。

世人以为楚桓夫翩翩佳公子,风流多情。这些总被他缠住的友人们才知道,他对那些女子是唯恐避之不及。

得闻他对一名盲女动心,自然觉得稀奇。

楚桓夫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敷衍着想蒙混过去。

他只是时常心神飘忽,便想起她平凡无奇的样貌。或者看见街边有女子与她梳着一样的发髻,身形衣着相似,会多看两眼。

但回到府中,却不会去找她。

友人同他打趣说

“女子都爱追着你求宠,来一个眼盲的不屑于你的外貌,你反倒惦记起人家,真是给惯的。”

他说的颇有些道理,其他人一边附和一边笑。

楚桓夫也不反驳,他自以为是这样的贱骨头。

然而不全是因为如此,定然还有些别的原因。

他还来不及理顺自己心意,三太太的死讯横空传来。

可笑是他自己的女人亡逝,他却是侯府上下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三太太得病,半两早便知道。

她白日里同三太太说话,想她是个不通世故有些木讷的女子。

香脂烟膏掩盖下,是她周身腐变的气息,半两闻得到,却未明言。

只是她也没想过,三太太的病势来得这样迅猛。半日不到的功夫,一个人就在她自己的卧榻上没了气息。

灵堂正中是三太太的棺柩。

堂上挂着白底黑字的奠副。

堂下陈列白蜡香鼎,两边铺着齐整座垫。

而这厅堂里,只有一人。

便是楚桓夫,盘足坐在堂中。

天还未尽黑,该来的人都来过了,有些今日未到,以后也不会露面。

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自己娘家都不肯多些人来,别人还能要求些什么。

妾侍们都各自回房去了,楚桓夫留在此处得片刻清静。

他对棺柩中的女人,没有特别的印象。何时嫁入府中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揭过她的红盖头。

二太太嫁与他时,虽名分不正,仍是依着明媒正娶的礼制,拜了天地揭红盖头。

三太太是第二个,此后入门来的女人都不再盖头。

她能享些特殊,是因为娘家底厚,楚桓夫要给她本家一分薄面。

楚桓夫若没记错,前两年她的本家落败,在朝中失势,许久没听过这家族中人的消息了。

感叹世事变迁全不由人,他发出一声叹息。

“少爷何故叹息。”

半两由榕珠扶着走到正厅里来。

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榕珠将提篮交与她手。

端出一碗热汤对楚桓夫道

“少爷喝些参汤,勿要太过伤神。”

若是别人做这些事,他会以为那人是对他献殷勤。

但她断然不会向自己献殷勤。

“我不碍事,守一会儿就回房。”

楚桓夫接过参汤,就着热气一勺勺喂入口中。

他抬首望着灵柩,对半两道

“你入府晚,与她情分不深,就算哭不出来,也不该那么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哀色。”

见她脸上显出迷茫,楚桓夫改口道

“我不是要怪责你,而是许多人都在看,你不必要自找些麻烦。”

她低首思索一番,仰面向着他道

“少爷,这不是什么哀事。”

楚桓夫听她如此说,觉得她不通事理,搁下了参汤正色道

“你不觉得悲伤,是你的感触。人命为大,身而为人应当保有对逝者的尊重。”

“少爷恕罪,是我多嘴了。”

她跪下身去在楚桓夫面前俯身,榕珠也在一旁跪下。

“我并没有要怪罪你。”

楚桓夫无奈摇头,将人扶起来。

他不怪她直言,他能理解她的想法,并珍视她的本心。

“你有自己的看法与选择,不随大流人云亦云,本是弥足珍贵的事,只不过有些话不必明说。”

楚桓夫扶着她的肩臂,看这人仍是不解的神情。

她看不见旁人的眼色,才会说出些不避讳的话语,难得有人句句发自真心,楚桓夫心里安慰但怕她因此吃亏。

便想仔细与她说通

“你不会婉转话语,只会实话实说,本身没什么错,但人最不爱听的就是实话。你不必学别人阿谀奉承,但要是说了些别人不爱听的实话,是会招人记恨的,也徒生许多误会。”

半两若有所思,问他

“少爷希望我少说真心话?”

她又是这样,将问题抛给自己。

楚桓夫不明白,她到底如何看待自己。

为什么事事喜欢追究自己的喜恶,却止步于此。

她若是喜欢自己,绝不会是这样中规中矩,做着一名妾室的本分,但她又透露着对他的探究与关心。

她让他觉得她对他充满好奇,希望自己为他答疑解惑,却不再深入一步,去看看他的真心。

她若想知道自己真心,楚桓夫愿意给她看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