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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情乎理乎

作者:瓜 | 发布时间 | 2016-12-08 | 字数:3281

“我们都是候爷的女人,怎会不恋慕他。”

雯儿平常的说道。

她是个心思细腻但也简单的人,根本不会没有考虑过,这个大宅子里会有女人不倾慕楚桓夫。

半两眼睛虽然看不见,但知道对面的女子应当很美。

雯儿对自己的容貌就算说不上自信,也应该是不会不满意的。

半两闻得出她梳发用的香膏,是乾邑城内头号胭脂庄所产,摘了初绽的栀子花泡在香精中,酿酒一般熬上数月所得。这是独有的工艺,每年也产不出几罐来。

纵是寻常的栀子花,产地结苞日各种不同,花香也绝不会是一样,更何况还有繁复的研制工序。半两自己也曾在产出日,赶早去守门过,闻得出它的清香。

雯儿自待如此精致,必定是自认值得的。

半两多年潜心研毒,各类花木草叶都经她手摆弄过无数次。她可以对不感兴趣的事漠不关心,但凡事一旦上心,任何细枝末节她都摸的透彻,本就清明的嗅觉,练就得灵敏无比。

她还知道,雯儿对楚桓夫的深情,得不到平等回报。

楚桓夫身上也有他独特的味道,是时常端着烟杆熏染出的烟草味。

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气息了,昨夜他身上酒气有些重,也盖不住他本来的气味,那是不沾分毫脂粉气的味道。但凡两人靠得近些或有肌肤之亲,彼此身上总会残留对方的气味。

楚桓夫既不亲近雯儿,也不亲近任何一个女人。

她浅浅一笑,对雯儿道

“可我不这么觉得。我来这里不过一日,只见过侯爷一晚,也算不上见,我哪里能看得见。其实侯爷也没同我说什么话,雯儿姐姐不必挂心。”

话毕,听见一丝轻叹。

雯儿松了半两的手,放回膝上揉绞手帕,首饰与织锻锦服擦出悉锁声响,暗示此人的戚哀。

雯儿说道

“可惜你看不见,若是你未曾失明,看过侯爷一眼,一定也会立时就倾心于他了。”

“这样也好,我看不见,便不会分去侯爷对你的恩宠了。”

半两对雯儿如是说,看她如何应答。

果然又是一声叹息

“再多的人爱他,他又怎么会在乎。为他牵肠挂肚的人多一个不嫌多,总之他是不会回应这份心意的。”

楚桓夫与友人话天至敲更人出巡,街面上早人迹寥寥,扫夫举着长杆将夜灯一一点上,夜已昏黑至深。

友人笑道

“我家中虽不比你娇妻成群,但也是有人掌灯盼归的。你行行好放我回去,不然我怕是要错过夜宵了。”

楚桓夫低眼望着杯中半碗茶,对友人道

“那我也不留你了,夜路难行当心脚下。饮尽这半盏茶,我也就回去了。”

“茶早凉了。”

友人无奈一叹,起身叫上瞌睡的侍童。走到门廊正欲下台阶去,见一女子提灯上楼来。

这女子深夜还要出行,来的又是街面上最后一家将要打烊的茶楼,楼上除楚桓夫别无他人,他自然觉得她与楚桓夫应是有些关系的。

便站住不走,看她是何许人。

谁想她提裙径直上来,不避让将灯笼撞上自己腿来。

她受了惊吓退下两步,却不看他只连连道歉

“实在抱歉撞了你,是我不小心了。”

听着响动看过去,楚桓夫也是一惊

“云姬?”

“少爷,您在这里啊。”

听见楚桓夫的声音,半两脸上露出欣慰。

听罢介绍,友人才知她是楚桓夫的新妾。

“也好,有人看着你回去,我也放心些。”

友人看了一眼半两空洞的眼睛,告别了楚桓夫而去。

楚桓夫见半两提灯静立一边,并不说话。

想让她坐下,想起坐不了多时就该回去了。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楚桓夫语气平平。

他这样温润的人,不像别人责备时冷冽,若是声音里没有清风和顺,便是心情不大好了。

半两低低地回他

“这个时辰了,还没关门的店家不多,挨着寻过来总能找到少爷您。”

楚桓夫又问

“你以后不必来寻我回府,其实你不来我也是会回的。”

“这个倒不要紧,”半两还是低眉顺目地说道,“少爷何时想回轮不上我来过问,我来只不过给少爷您送只灯笼。”

楚桓夫没想到她这样说。

她不是第一个走出侯府来,上街找自己的人。

自己那些妾侍也这样做过,但他不喜欢这样。他把那偌大的宅子让给她们,自己躲个清静闲适,可她们还不放过他,想拿锁链将他锁住。

但这个盲女来的时辰,要晚上许多。

凭她怎么说,楚桓夫心里是不接受的。

但想到她这样娇柔的人,一家一家地找自己,难道不怕错过,也不怕夜路隐藏的凶险。

楚桓夫对她,怪责不起来。

“少爷若不想看见我,我也可以留下灯笼先走。”

看她当真搁下灯笼,就要离开。

“罢了,你一个人又该怎么回去。”

楚桓夫喊住她,拉她坐在身旁。

半两面色松缓了许多,对他说

“回得去的,走过一遍的路我都能记得。”

说着掩唇一笑,楚桓夫有些不明所以。

“只是路上黑,我自己没关系,要是又不当心撞了什么人,怕吓着人家。”

楚桓夫笑了,有趣地问她

“谁的胆子这么小,会被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吓到。”

“如花……似玉?”

她口中念着,先是茫然一阵,接着微微低了头,含着羞赧的笑

“少爷不真心,我也权当夸赞了。”

楚桓夫被她这一笑,软化了许多心肠,方才若有些不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他端起半盏茶,迟疑一瞬又搁下了。

想说回去,看见半两端端的坐着,记起她来时应是走了好些路,便又就着凉意咽下茶水。再多坐片刻,让她歇歇脚。

“你再如何也该带个侍女,真这么相信你的运气。”

楚桓夫缓缓倒了一盏茶,放着不喝。

“这个时候人总是要歇息了,我不自信能找到少爷,何必多耽误一个人。不过现在看来,我的运气是挺好的。”

半两笑说。

她自知运气不算好。

只是在侯府一整日不是闲着的,将楚桓夫平日的行踪摸了个透。今日在城内无事的官员名流一一筛一遍,又排查了清静能朝阳的酒楼。

楚桓夫是个节制的人,昨日饮酒,有些过甚,今日便不会再饮。

楚桓夫不知道自己随性的习惯能被寻着规律,只当她的确用最笨的法子才找到自己。

“你为什么要来。”

他问。

他本来不用问,她是她的妾,不管他喜不喜欢,她有这个权利找他。

而且她早已说了,是要给他送一只灯笼,好照亮夜行的路,理所应当。

但是,他还是问了。

她奇怪道

“我不该来吗,夜已如此深,若没有明灯……”

“我知道,这是个理由。”

楚桓夫打断他她的话。

沉吟片刻才又说

“该不该来,都是有理的。你来找我,于理说得过去,但,于情呢。”

他终于想明白,看见她来时,自己的惊讶出自何处,也许一丝愠恼也不是为她来约束自己。

他是怕,她也和那些女人一样。

说不上什么原因,楚桓夫并不觉得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妾侍。纵然办过酒宴,也有了夫妻之实,他仍旧不把她看作内人,因而她做出内人做的事,是那么奇怪。

为什么会这样,楚桓夫在心中疑惑。

他为什么要问她,关于情。

“我也不知道。”

她淡淡的含着笑。

轻轻抬手摸上桌面,看着那只玉手要碰到茶盏了,楚桓夫先一步将它挪开。

“少爷,能否让我饮一口茶。”

她翻过手来,是想让他将杯盏递给她。

楚桓夫没有给她,而是喊了一声

“店家,麻烦再上一壶热茶来。”

然后听见楼下传来恹恹一声回应

“后厨早收拾了,什么也没有了。客官您可怜我们就早些回吧,若执意还要坐久些,只有白水,没有别的了。”

女子的笑声闷在口中,楚桓夫摇摇头,笑道

“回吧,人家这是在赶我们了。”

手中一空,杯盏已被她接过。

“我只想猜猜这是什么茶,”半两将茶水端到面前,“茶凉不似热烹,茶香飞散不出来,我闻不出,只好尝尝。”

她知他要问缘由,便干脆都跟他说明

“是龙井还是竹叶青,是铁观音还是碧螺春。若我猜的对了,便能答上少爷问我的话。”

她这话说得前后毫无逻辑,楚桓夫听着却觉得自有她的道理。

见她将杯盏抿在唇间,一笑仰首饮尽。

他心念微动,恍觉喉中干渴。

从来不知道,看一个女子喝茶,也能叫他看出神。

她置杯之时随之起身,探手去寻灯笼,准备归去,楚桓夫还坐着不动。

他疑惑道

“那么你现在知道是什么茶了,你猜得对吗?”

她回首轻叹,糯糯的声音带着些沮丧

“我不说话,便是猜错了。少爷莫怪,咱们回吧。”

楚桓夫如顿悟般,站立起身。

他知道这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别的女子看见他,嫁与他,便已陷入思慕之情,不再多想。

他早习以为常,她们对他如何好,都有个情字撑腰,仿佛就该如此。

而云姬不该如此。

她看不见他,她还能凭自己的想法,选择要不要喜欢他,正如她自己昨夜所说。

故而他内心是希望她不要喜欢自己。不要像别人那样只用眼睛去看他。

不要因为自己的样貌而喜欢自己,不要因为自己是侯爷而喜欢自己。

她若是喜欢了,必须是因为他是他自己,是楚桓夫。

他将心思化作一个疑问,她还没告诉他的事。

她究竟是为情还是为理而来。

他拖着脚步走,思绪万千竟忘记在楼口扶她,失了君子之风,还丝毫未觉。

几层楼阶还碍不着失明的半两。

她稳稳地下楼去,身后的人心事重重她能感觉到。

她几不可察的牵了牵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