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坐论诸雄

“先生，杜龛果然中计了，属下已经探明，杜龛收到韦载让他当心布防的消息，居然派了一千辛者役的老弱病残去支援义兴城。这不是明摆着要给韦载难堪的吗？”高廉笑着将探听来的消息报给了韩子高。

韩子高本来正在饮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免欣慰地笑了笑，“我只知道杜龛的气量狭窄，没想到他居然狭窄到这种地步，他这样一来倒让我们省了不少事啊。杜龛的这一千人的辛者役可比我们的三四万人还有用，杜龛如此轻慢韦载，再加上子华那里的招降，看来韦载这颗钉子应该要准备松动了。”

“宗主，韩先生，属下奉宗主之命跟随陈子华将军，子华将军让属下前来禀报先生，韦载约了子华将军在义兴城外安石亭商谈招降事宜，将军让我来问问先生，能否前往？”韩子高正和高廉说着话，一道光影闪过，这快捷的身手，韩子高便知道是高廉手下的人，他上来便向自己的宗主高廉跪拜，说起了陈子华让自己传达的话。

“先生，虽然先生计划周详，但是这次韦载约子华将军到义兴城外会面的事情我看还是慎重的好，毕竟现在韦载到底是敌是友还无从考量，贸然前往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啊？”高廉听了手下人的传话，有些担忧的说着。

“虽然这个时候与韦载会面确实有些冒险，但是韦载这个时候提出要与子华见面，里面也有试探子华诚意的意思，若是子华想要彻底收服韦载，这个险就必须要冒。”

“先生是说韦载约子华将军见面意在试探？”高廉听了韩子高的话，有些疑惑地问着。

“韦载此人心机极深，他很清楚现在杜龛对他是又记恨又嫉妒，他的存在已然成为杜龛的一大心腹之患，目下他可以说是进退维谷了，一旦陈霸先的兵马南下，杜龛的军队不仅不会支援他，还很有可能借此机会消灭他，以除后患。子华这个时候表现出的招降诚意无疑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可以说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但是韦载也不傻，这次他要做的是一个孤注一掷的选择，如果选择错了，那么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交待了，更何况他之前袭杀了陈霸先派来的周文育的军队，所以陈霸先是否对他存有恨意他不确定，所以他就必须要确保来招降的人有绝对的诚意才行啊。”

“没错，韦载现在走的每一步都要格外的谨慎，这可是一步走错，全盘皆输的时刻啊！”高廉听了韩子高的说法，心中也感觉到了韦载的处境确实十分地尴尬。

“再者，我让子华去，也有为子华立贤名的意思在。自古以来，思贤若渴，礼贤下士本来就是要被称颂的佳话，像是之前的周公吐脯，魏武弃履，哪个不是流放万古的？这江南之地自古就是名流虎踞龙盘之所，名士贤良甚多，身在乱世之中，这些名士们最期待的是什么？就是一个思贤若渴的尊贤的明主，子华冒着刀斧加身的危险去招降韦载，不仅韦载会为之所动，到时候恐怕整个江南都要传颂子华劝降韦载的佳话了。”

“先生思虑周全，看来这次这险子华将军确实值得一冒啊。”高廉听完韩子高的话，笑着说道。

“不过凡事总有个万一，若是韦载真的算错了主意，子华可真的就危险了，所以险虽然要冒，但是还是要把风险降到最低好，高廉你们暗影会的高手多，在安石亭附近多埋伏些人手，能让子华的安全多一分保障就多一分吧。”

“先生说的也对，只是属下担心的是子华将军有所犹豫未必能够坦然前去啊！”高廉听完韩子高的话，突然想到陈子华那里未必能像韩子高想的那样安心行事，便不免提醒着韩子高。

“子华会放心的。”韩子高冷静地说出了一句话。

“先生说什么？”

“我说子华会放心前去的，我会和他一起去。”韩子高这句话说完，倒让高廉大吃一惊，韩子高这样做也算是对陈子华关心到了极致了，毕竟是让陈子华去冒险，再怎么计算也无法将风险降到忽略不计的地步，既然这样便自己和陈子华一起去，将自己的安危与陈子华的安危绑定在一起，也算是对陈子华最大的关心了吧。

“先生待子华将军之意属下清楚，只是先生不顾个人安危与子华将军一起去约见韦载，若是让陈霸先知道了，难道不会怀疑先生与子华将军串谋吗？”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所以理由就要想好了，你派人明着给子华那里传信，就说我知晓了韦载约见他的事情，要求与他一起去见韦载，然后再让人代呈一封我的秘奏给陈霸先，大意是我知晓了陈子华约见韦载，似有密谋之意，所以前往监视。”

“先生英明，这样一来，您与子华将军一起去约见韦载的事情，到了陈霸先的眼里就成了您是要给子华将军掣肘才跟着去的。”

“不错，只要陈霸先把这件事认定是我和子华之间的暗斗，那么他就会乐见此事的发生，而多半只会训斥我一顿而已，毕竟我不是恣意行事，在行事之前还是将计划通报了他知晓的，我眼里还是有他这个大将军的。”韩子高笑着说道。

韦载约见陈子华的地点在义兴城外三十里的放虎山安石亭，这里景致极佳，到底是江南之地，一步一景自成章法，尤其是这安石亭，虽然只是一座八角亭，但是却建小巧精致，细节之处便足见是名家之作了。

按照约定，韦载和陈子华、韩子高都只带了两名随从，而且都是远远地在亭外候着，只有韦载与陈子华、韩子高在亭中见面。

“韦大人，这位是……”陈子华正要向韦载介绍韩子高，却没想到那韦载却先认出了韩子高，也难怪凭着韩子高的容貌，想不注意到他都难，人说第一眼见到韩子高的人都会目不转瞬片刻，此间的韦载也不免于此，眼睛子啊韩子高的脸上也是停留了许久，“陈将军，这位莫非就是昔日出使北地，名满京华的少年英才韩子高韩大人吗？果然如世人所言，有天人之姿，玉作脂造之貌啊，我看就算是当年的屈平宋玉也难以与先生争辉啊。”韦载一边向韩子高顿首，一边夸赞着韩子高的容貌，韦载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他自然不会用什么潘安、周小史这样的娈童之人来形容韩子高，而是用战国时的大才宋玉屈原来形容，也算是对韩子高的尊重了吧。

“韦大人过誉了，怎敢与三闾大夫相比，在下只是虚有其表罢了，让韦载大人见笑了，说起来韦载大人身怀经世治国之略，单从这约定的地点便能看出韦大人胸中的志向了。”韩子高谦逊地说着。

“哦？先生识得此地吗？”

“此亭名为安石亭，筑此亭之人大概是为了纪念当年遗晋的江左名相谢安吧，谢安字安石自然与此亭同名，韦大人如今少年英华，恰有当年谢安纵横寰宇，谈笑风云之大智大勇啊，如今大人能够顺义归化，重归王统，不正合此亭之意啊！”韦载也不得不佩服韩子高随机应变的能力，这随意选的一个亭子，虽然叫安石亭自然是原本是安定义兴城外山石的法事亭，竟然到了韩子高的嘴里，就变成一代名相的纪念亭了，这也让韦载不得不对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美少年有新的认识，看来他可不单单是靠着一张狐媚的脸庞才赢得誉满天下的盛名的啊。

“素问陈子华将军英勇，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两位都是陈霸先手下的中流砥柱，居然轻易就来应我的约，你们就不怕我反悔了，把你们扣为人质吗？”韦载笑着问了一句。

“您不会的……”韩子高肯定的说了一句。

“韩先生，年轻，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作兵不厌诈吗？”听到韩子高如此坚定的说话，韦载不免有些诧异。

“我说了将军不会，扣留我们总要有所图吧，王僧辩已死，将军背后并无主君，以前还能与杜龛等人相互依存如今大人也看到了，您在战场上表现得越突出，杜龛忌惮你之心便越重，杜龛现在杀了你的心思要比我们还要重，您孤城作战，就算扣留了我们又能怎样？你已经没有了和陈霸先将军谈判的后路，就算能求得一时的安逸，您有想过以后吗？难道您要去投靠与大梁有血海深仇的西魏吗？再者说了，您今日若真的是扣了我们两个，您以为陈霸先将军会为了两个人而放弃攻打你们义兴吗？你若真的那样做了只会激起陈霸先的斗志，让他更加急速的攻破你的城门而已，至于我们，我们乐不得被你扣下，如此一来，韦将军倒可以成全我们的名声了。将军不是杜龛等无用之人，权衡利弊之后，我认为将军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韩子高笑着向韦载说了自己的想法。

“哈哈，人言韩子高相貌如玉，我今日一见不仅面目如玉，而且才智如锦，到底是江左的才俊，可称得上是“锦玉人物”了，两位大人，请坐吧，今日韦载确实诚意相邀两位同坐，共叙归化事宜。”听完韩子高的话，韦载仰天长笑，捋了捋胡须，便躬身请韩子高和陈子华入亭中叙坐。

“说实话，两位，今天来之前我还是有些担心的，陈霸先将军虽然不失为一代名臣，但是他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他未必算的上一个忠臣啊，两位如此贤达之人，为何甘心委身于陈霸先呢？”

“难道将军的意思是，您今日来谈招降是想效法当年的荀彧荀文若，只想降于大梁朝廷而不想降于陈兴国将军吗？”听到了韦载的话，陈子华敏感而谨慎的问了一句。稍微有些缓和的气氛立刻又紧张了起来，毕竟如果韦载所想要降的不是陈兴国，那么日后他便有了再反叛的理由，更何况陈子华和韩子高心里很明白，陈霸先不是曹操，他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最后很有可能会废立新君。

“哈哈……”正当气氛紧张到要窒息的时候，韩子高突然大笑了起来。

“韩先生何故笑我？”韦载不解地问着。

“我在笑将军为何诓骗我们，将军自诩可以向当初的荀彧等一样效忠于天子而不效忠于权臣，但是据我所知，您之前效命的可是王僧辩，王僧辩比当年的魏王曹操如何？至少曹操当年可没有废立汉帝啊，将军还敢说自己只想效忠于萧梁吗？”

“这……”韩子高的这一个反问确实让韦载尴尬非常啊，毕竟自己当初死心塌地的跟着的王僧辩比起陈霸先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却要嘲笑陈霸先，确实有些脸红。

“韦大人听我一言，如今的天下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大汉的时代了，天命已然无常，这江南自遗晋以来以历三朝，正所谓人君无常姓，神器无常主之时也，若将军还纠结于所谓天命所归，那估计没有什么天子可供将军效忠的了，如今是乱世，也是霸主之时，当有横行天下之强者方可谓之明主，将军不投强主难道要投杜龛等无用之辈吗？”韩子高义正言辞地向韦载说了起来。

”先生说的有理，只是如今天下也未必只有陈霸先将军是所谓霸主，郢州刺史丰宜侯萧循，广州刺史曲江侯萧勃，镇南将军王琳，此皆当世之豪杰，也未必就要栖身于陈霸先将军吧？“

”丰宜侯萧循素爱清谈文章，乐琴书之事，然则无经国之大计，虽有高位而实为无用之人，曲江侯萧勃，偶有算计，然趋小利而忘义，轻贤臣而无信，虽有霸道之兵，却无人主之量。镇南将军王琳，虽有忠义之名，然江陵沦陷，琳逡巡不前，如今新帝即位又犹豫不决，忽而亲齐，忽而亲魏，此所谓无恒之小人，旦夕莫测，主持不定，怎么可以称得上是明主呢？如此说来，这世上除了陈霸先将军之外，将军还有其他可以投靠的人吗？“韩子高一个接一个的把韦载举出来的例子驳倒，到了最后，似乎在韦载的面前也只有一个陈霸先可以委身投靠了。

“以前韦载听人说当年诸葛武侯舌战群儒之势，常常思量是何等气度，如今一见韩先生，想来就是如此气魄吧，先生当年凭一人一舌出使北地之传言，今日看来果然不虚，请受在下一拜。”如此一来，韦载便是彻底对韩子高信服了。

“好，既然将军已经明确了要归化陈兴国将军，那我们就商议一下下一步的具体事宜吧。”陈子华轻咳了一下，目下韦载总是在和韩子高说话，说到底韩子高毕竟是陈子华的人，让另外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和韩子高说了这么多，陈子华心里还是蛮不舒服的。

“子华将军果然是直接了当之人，本来归降之事没什么复杂的，我只需将城中兵马齐备了交出兵符，打开城门迎接陈兴国将军入城即可，只是若是这样归降，恐怕未必能受兴国将军重视，若是子华将军允准，在下愿意带兵拔除吴兴的外城宣化。”

“宣化是吴兴的屏障，若是能攻取宣化，吴兴便如同失去了爪牙，若是将军真能攻破宣化，兴国将军必定大喜，宣化之地现由何人把守，将军可有把握吗？”陈子华显然对韦载的提议颇为感兴趣。

“宣化对杜龛如此重要，那杜龛怎么肯轻易交付给别人呢，目下宣化的守城将领是杜龛的堂弟，杜北叟，此人比之杜龛略有领兵之才，不过韦某有信心可以一举攻破。”

“好，既然如此，将军若能拔除宣化，我必定请兴国将军亲自来为将军洗尘，迎接将军入朝。”陈子华高兴的与韦载说着，也算是对韦载的计划特别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