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大学时光
2146剩下的半年，酒言一直在麒麟泊。
经过庆极略带整蛊的一番测试，酒言突发奇想，开始封闭眼耳鼻只用灵传术感受事物的专门练习。随着体内某种潜能渐渐苏醒，他发现身边的世界好像越来越不一样！
直觉告诉酒言，他已经踏足一个全新领域，必须沉静心思留意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而庆极诱使酒言来到麒麟泊的理由之一，就是助他潜心突破极限。
跟在学识渊博、钻研不辍的的游四方祖师身边，酒言收获颇丰，两人第一次深谈就找到了魂能波动新特征、重塑灵魂之法、生命形态改变、魂能属性转换，这些今后意义深远的开创性课题。如果能把它们解开，酒言不知自己会获得何种非凡能力！
虽然已经成功跻身操元层次，但让酒言尴尬的是，他的魂能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木属性，以往的招数全都不能用了。一个空有九级巅峰魂能却没办法运用的操元高手，这也是奇葩的新课题啊……因此纵使酒言真遇到必须处理的急事，他也不敢毫无依仗乱跑，何况现在只挂万象城虚名，所以他在在麒麟泊呆得很是“心安”。
对庆极来说，拥有独特灵传术的酒言给他展示了全新的学术方向，而酒言也是唯一能帮助庆极探索未知神秘领域的人，如同盲人的手杖。在研究方面，庆极具有独到眼光，他早就发现酒言是个值得投入心血的突破口。在宝山集的时候，庆极就有意把酒言弄到游四方。现在如愿以偿，黑麒麟再不出门，天天缠着酒言。有时候深更半夜脑中蹦出个新思路，他也去敲酒言的门，弄得穆月、金躩怨气冲天。
穆月在游四方如鱼得水。她出生于腾根泽，大森林才是她的家。身在兵符城时，穆月把住处改成了花房，好让自己每日与草木为伴。游四方本身就像一个井然有序的浓缩大自然，穆月天天四处搜罗奇花异草，移栽到酒言他们的临时住所。六道众门人都认识万象城主的大夫人，乐得与她套近乎，很快酒言的住处就变成了穆月第二花坊。
金躩对麒麟泊的感情极深，她回到这就像外嫁女子回了娘家。前两次陪酒言来麒麟泊，因为行程太紧都没能去书剑庄拜见巧能，金躩对此甚为遗憾。这次难得时间自由、一身轻松，说什么也要拉着酒言好好见见恩师。
对金躩而言，巧能的地位不啻于亲娘。是她发现金躩的潜能并收为亲传弟子，多年手把手悉心栽培才有了后来名震蜃沙海的金鬃兔女王。昔日，巧能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无微不至的关怀，将一个父母双亡，满心只有复仇的偏执孤儿从灰暗内心世界中拯救出来。此等大恩大德，金躩时刻铭记于心。
动身拜见巧能之前，金躩着实花了相当心思。她托人从书剑庄拳术六道师妹那借了一身入门弟子的衣服，仔仔细细照当年自己刚入书剑庄时的模样打扮了一番。说是打扮，忙活完金躩对着镜子一照，自己都觉得好笑——镜子里的傻丫头是谁啊？跟刚刚落难似的，披头散发，素面朝天。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连自己也要吓一跳。但让金躩暗暗惊讶的不是当年的自己有多不讲究，而是漫长岁月之后自己的变化。当她仍然习惯性早晚像尊贵女王一样仔细呵护俏丽容颜，每次出行都梳妆打扮、穿金戴银时，与她年龄相近的孔石、灰毛，如今都已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也许青春永驻是修道有成者的特权，但不可否认她所爱男人的年龄其实可以给金躩当孙子，而与她姐妹相称的穆月……
性格强硬的金躩其实是横刀夺爱，硬在一个不属于她的时代抢了个丈夫。所幸她赌对了，枕边人虽然不止一个，但彼此相处融洽。也许酒言开始很抗拒，但他懂得也敢于负责任。可穆月，她是不得已才跟金躩分享一个男人。对穆月这个妹妹，金躩心中有愧，只不过曾经的金鬃兔女王绝不轻易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就是凭着这股绝不低头的执拗，金躩才能在书剑庄众多天之骄子中间脱颖而出。
“怎么了？”酒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以往感觉非常敏锐的金躩竟然在镜子里看到他了还在发呆，确实表现反常。
金躩也疑惑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她匆忙强颜一笑。
“没事。”
“没事？”酒言转到她正面抬起手，金躩下意识躲避。
“那你怎么会掉泪？”
“我哪有？”金躩这才意识到酒言刚才是要为她拭去眼泪，赶紧擦擦眼角。
“只是想起当年师傅对我嘘寒问暖时的情景了。”
“难怪你会打扮得这么年轻。”
“很难看吗？”金躩差点问酒言她很老吗？她很回避年龄这个问题。
“怎么会？”酒言双手扶住金躩的肩，认认真真看着面前像羞涩少女一般的妻子，无限怜爱地问：“就这样去看望你师傅怎样？”
“随你高兴。”金躩拨开他的手，转身避开让她招架不住的眼神。
“我去准备礼物。”
“要你准备什么事都耽误了。”
“还是夫人心细。”
“少在那油嘴滑舌。”
“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等会说。我们住在游四方，不能只对书剑庄表示。庆极祖师，连同戴典、芳妩两位祖师的礼物我和小月都备好了。涟游、采南祖师都不喜欢别人去叨扰，上门拜访就免了，我们已差人用捐金的名义送了些东西。”
酒言没说话，只是握住了金躩的手。夫妻做到这个份上，彼此心意已经无需借助言语传达了。
拜访巧能的日子刻意选在书剑庄祖师不授艺那天。过去这么多年，金躩还对书剑庄的细节记得如此清楚，足以说明那里在她心中的分量。
也因为极端重视，出行前金躩天天对着镜子犹豫不决。反反复复精心打扮，再不厌其烦地推倒重来。穆月开玩笑说金躩不是拜见师傅，倒像新娘子出嫁。最后还是穆月帮金躩拿了主意——就以酒言夫人的身份，毕竟他们是三个人一同前往。金躩一听有理，二人再商量一番，连酒言的行头也帮他决定了。
第一次去书剑庄，酒言、穆月都充满好奇，想仔细看看金躩学得一身高强武艺的地方究竟有何神奇之处？带着十名随从，酒言三人乘船前往书剑庄。
作为万象城在麒麟泊办事处，金歇楼早买了一艘大画舫，正好今天用上。从十二门上船，未登岸，远远就望见湖对面的书剑庄方向高高耸起一座孤峰，气势如同破天之剑！
再靠近些，草木苍翠中隐约可见一栋栋白墙乌瓦的庭院，沿山道盘旋向上。
很快三人发现了些意料之外的景象——从书剑庄码头开始，每隔几步就有一位英姿勃发的武学六道，明显是列队夹道欢迎贵宾的阵势！
站在船头，酒言看到对岸临水有面高企白墙，上书一个气势惊人的“剑”字，大小有三十余丈！隔着那么远，仍然压迫力十足，酒言暗暗心惊！
“那是师傅最中意的字。”
“真想看看姐姐的师傅到底是怎样的高人啊！”穆月面色凝重地望着那个剑字出神。
停船靠岸，酒言和两位夫人及随从刚一站定，所有书剑庄列阵弟子仗剑齐呼：“丹书铁契！秉剑直行！锄奸除恶！替天行道！”
那连声高呼振聋发聩，震得酒言后颈一缩，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金躩突然聚气发声发：“天地昭昭！沧桑正道！剑心不易！舍我其谁！”
金躩一声娇喝，如万剑齐发，穿林过岗，引落叶萧萧，她一人的气势完全不输给上千师弟师妹。
书剑庄弟子立刻回应：“书剑庄恭迎金躩师姐，万象城主，灵纹神女！”
这下酒言听明白了——巧能摆出如此大阵势，是娘家人给金躩撑腰呢！麒麟泊紧邻蜃沙海，巧能不可能不知道金躩是万象城主的二夫人，却故意把她摆在酒言前头，而把穆月放在最后，这明显于礼不合。巧能故意为之，是在郑重迎接的同时提醒酒言——不要轻慢金躩，否则娘家人绝不会坐视！
巧能对金躩的深情厚谊固然令酒言感叹，但也不能让一家之主难做啊？眼看穆月脸色不好，酒言先握紧第一夫人的手，再拉住金躩，轻声道：“我们上去吧。”
穆月对酒言的体贴心领神会。不过她那先摇头后点头的举动，却把心中矛盾显露无疑。巧能搞了这么一出，弄得穆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心里肯定有后悔前来的念头。
酒言再次不放心地直言劝道：“小月你莫要多想。跟我过日子的是你们，哪分什么先后？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绝不会厚此薄彼。再说也没什么人来加塞，对吧？”
听酒言这么一说，穆月噗嗤笑了，狠掐了酒言一下，佯装生气道：“难道你还想再填个三房？我和姐姐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金躩刚才十分尬尴。但师傅毫无保留向着自己，生怕她因为是二房的原因受欺负，摆明不惜办万象城主难看也一定要给金躩撑腰，这实在令她感动不已。幸亏师傅的做法没有让酒言、穆月心生芥蒂，金躩松了口气。
身为书剑庄弟子的金躩刚才还小小紧张了一下。之前金躩与师弟师妹们一迎一合的八句话，正是书剑庄剑律，相当于门规总纲。巧能拿剑律当迎宾口号，可能是有意考验金躩。如果昔日爱徒连剑律都忘了，以巧能对门人严格要求的秉性，保不准金躩她们会被直接轰出去！
第一关顺利通过，酒言三人带随从一路拾阶而上，沿途每个书剑庄弟子都会恭敬行礼，直到酒言他们走出视线才礼毕。不过这不影响三人的兴致，金躩一路解说，有意淡化先前的尬尴。
“酒言、小月，那就是我成为入室弟子前所住的公寓。”
“啊？姐姐，我们进去看看吧？”
“小月不要胡闹，巧能祖师还等着呢。”
“没事。难得来这么一趟，酒言你就满足小月的好奇心吧。”
“我看他比我还要好奇。”
“乱讲！周围人都看着呢！”
金躩了解书剑庄的规矩。拜入巧能门下的弟子不可以去其他堂兼修，三心二意是习武之人的大忌，但可以在别处学成之后再来书剑庄。同时，入门弟子毕业前也不允许带外人出入书剑庄，所以穆月来这游览的机会可能仅此一次。金躩相信祖师会通融的——以她老人家为书一字可闭目静坐半月的定性，才不会为等人这点时间失去耐心。
三人有说有笑拐进那套独门院落，一看之下却都愣住了！这哪里是学生宿舍，分明是个纪念馆！一株高大剑木树下，竖有一块精致金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书剑庄大弟子金躩所栽！连庭院里许多不起眼的花草旁边也立着记载同样内容的小牌！上到二楼一处门前，酒言看到所挂铭牌刻着：书剑庄大弟子金躩故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从进入庭院就十分拘谨的金躩这下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哈哈~~~我倒要好好看看我家娘子当年在深闺之中究竟做些什么？”
酒言推门进入，映入眼帘的不是一间普通宿舍。墙上、桌前，甚至床头，或摆或挂全都是金躩许多年前生活、学习留下的痕迹。墙上是她早年的一幅幅书法作品，桌上所摆书籍居然还有金躩当时所作批注！
这一幕实在太令人怀念了，金躩心中暗道：“师傅，您有心了……”
看过屋中所有摆设，穆月唯独对金躩当年所睡床头的挂件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精心保护，挂件的红线都没褪色，中间有一对首尾相随的锦鲤，一金、一银的鲤鱼分别刻有躩、如二字。当穆月拿起挂件，金躩十分惊讶。
“姐姐，这该不是哪个爱慕你的人亲手雕刻的吧？”
“这怎么可能！我早就把它扔进麒麟泊了啊！”金躩按着额头小声说。
“呐呐呐~~~姐姐，你就跟我说说当年的艳遇吧？”
“哪有什么艳遇？我当时全部心思都在修炼上，怎会为男女感情分神？”
“那真是可惜啊……”
“坏丫头你什么意思？”酒言没法继续装傻充愣了。
“这是闺蜜的悄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是故意挑事！”
“咦？我还就挑事了！我还打算找出那个对姐姐一片痴情的男子，看看他跟某人哪个更优秀呢？”
“好了，妹妹！不要再拿我和酒言开玩笑了。”
“我才没开玩笑！如果那人是个仪表堂堂、本领非凡的男子，我就改嫁，让某人到角落里痛哭流涕去吧~”
“你越说越离谱了。”金躩无奈摇头。
从金躩当年的宿舍、现在的纪念馆里出来，穆月竟然把那双鱼挂坠据为己有。酒言只能视而不见，没再说什么。
临近中午，三人才抵达剑山之巅。这里所站之人全是巧能现在的入室弟子，一道道高强武者的气息令宗师大殿更添凝重庄严的气氛。其中一人主动出列道：“祖师正在后殿，酒言城主、穆月夫人，金躩师妹……请随我来。”
“银如师哥，有劳你了。”
酒言听到银如这个名字，猛然想起刚才那件双鱼挂坠上的“躩、如”二字，眉毛忍不住跳了下，而穆月唯恐天下不乱还冲他眨眼吐舌做鬼脸。
这位银如应该就是巧能的现任大弟子了。他带一行人进正殿的同时，酒言听见身后又响起一声简短有力的“散”！那些从码头一直排到这里的书剑庄门人终于不用继续充当路标了。
按一般建筑格局，正殿之后最多弄个喷水假山之类的布景，但书剑庄主的宅邸完全不是这样。绕过一块刻有“藏剑关”三字的大石，通往后宅如迷宫般的路两侧，全是写满书法作品的廊墙和刻字巨石。
从手法上看，那些笔画全部是用利刃一类器物即兴刻上，根本没有工匠精雕细琢的痕迹。每幅作品都风格迥异，让人一眼能读懂作者当时奋剑疾书的心境，其中细节连酒言这个不懂剑法、粗通拳术的外行都能瞧出不凡——横竖撇捺中分明蕴藏着高深的武艺精要，只要认真揣摩，即便没有巧能亲自指点，假以时日也会有相当成就。可惜这些东西不是给外人看的，恐怕连普通书剑庄弟子都没机会瞻仰，酒言只能强迫自己目不斜视。
万象城主正为失去偷师机会暗自遗憾，他们已来到了后殿。一进庭院，酒言就被站在大宅下的背影吸引住了！即便对方只着一身普通练功布衣、只用一根木筷作簪，但那背影仍然如同傲立天地的大剑！尽管同为魂能九级巅峰，但酒言却心生难以匹敌的无力感！
银如进门就跪地行礼道：“祖师，城主一行带到，弟子告退。”倒行出门他才敢转身。
对方是麒麟泊祖师，又对金躩恩重如山，酒言只能带头执弟子礼。他刚要跪，巧能开口了：“久仰大名，万象城主不必客气。”
酒言略一顿，还是单膝点了下地才起身。抬头就看见一双寒星点点的凤眼，再加上巧能如同剑裂丝绢的独特嗓音，更让酒言有直面兵锋的压迫感。他正发愣，身边的金躩却冲了出去，颤声高呼：“师傅！”她一下扑进巧能怀里！接着就泣不成声……
恩师与爱徒阔别多年后再次重逢，巧能任由金躩在怀中撒娇。金躩扑进巧能怀抱前，书剑庄主身上锋利到无人敢当的气息就消失一空，酒言终于松了口气。他趁机再看，书剑庄主脸上只有和蔼笑容，真不知道巧能刚才是故意吓唬酒言，还是她平时就给人那种压迫感。
虽然朴素装束下的身材保持完美，但书剑庄主已是中年女子的面容。以酒言对麒麟的了解，巧能得道应该比较晚。不过她习练的门路——无论是拳术、剑术，还是书法——都属于经年累月勤修苦炼方可登峰造极的功夫，能在中年得道已经非常不易。所以巧能的气息与其他堂主迥然相异，也就不足为奇了。
酒言正想东想西，金躩已止住哭泣。向来只对人显露强硬一面的金鬃兔女王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成这个样子，足见师徒二人堪比亲生母女的深厚感情。既然是女儿回娘家，金躩当然是迫不及待要好好对亲妈表示下孝心，她急忙招呼随从把礼物都呈上来。一般来说这该是万象城主的表现机会，但酒言乐得让给金躩。
十位随从都是眼明心亮之人，他们早准备好了。前四人各端一红漆木盒，分别是文房四宝、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另六人抬着一口内部构造精巧的木箱，展开后里面有十二件嵌在软呢模子中、以红绸包裹的高级魂器。书剑庄地位最高的亲传弟子向来只收十二人，而金躩以酒言的名义，让万象城㞭㟶魂炼师联手打造出十二件极品魂器。这些东西各个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作为送给灵兽山武学圣地的礼品再合适不过。
“有劳万象城主费心啦。娇儿你不但想着我，还不忘同门之谊，我这个做师傅的代他们谢谢你。”
“作为晚辈理所应当。”
“师傅对我有再造之恩，现在才来看您，娇儿心中有愧。”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们这些弟子在外面做出一番事迹，我脸上有光。能回来看看，我已经知足了，下次不要这么客气。”巧能说完步下台阶走到穆月面前，酒言、金躩同时紧张起来。
只见巧能拉起穆月的手，随口夸道：“我早听说菱纹神女得天地灵气，生来就如翩翩仙子，今日一见方知那说法实不足以形容神纹女的美貌，酒言城主好福气！三位请随我入室一叙吧。”
这下万象城主和夫人们都放心了。
之后巧能在书剑庄居所宴请来宾，席间她认真询问起爱徒离开麒麟泊之后的经历。酒言、穆月完全插不上嘴，他们也无意打扰情同母女的两人叙旧。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深夜。巧能请三人在书剑庄留宿，却要求金躩陪她，把酒言、穆月安排到别处。
翌日共进早饭后，巧能亲自送酒言、穆月下山。而昨夜无眠、双目通红的金躩，则留下来好好陪陪亦师亦母的巧能。
另选吉日，酒言、穆月又去曲画亭、欢笙歌拜访戴典、芳妩。再见两位祖师，酒言更多了十分亲切。麒麟夫妇都是凌风、木荣的生前至交，话题自然离不开酒言的亲生父母，期间万象城主免不了又要潸然泪下。但这眼泪中没有多少悲伤，有的只是满满的感动。
回到游四方，攒了一大堆问题的庆极早已急不可耐，也不管穆月的抱怨就强行霸占了酒言。此后，酒言好像成了接受审讯的犯人，天天被庆极关在书房盘问。游四方堂主一旦进入研究状态简直跟走火入魔一样，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折腾得酒言走路都感觉发飘。
不过这并非坏事。有庆极这个经验丰富的前辈智者引路，酒言很快进入状态。从那次猜谜测试过后，酒言就有种将要捅破窗户纸的感觉，却总抓不住机会，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他脑力不及的地方，庆极替他扫清了障碍，照亮了迷雾。
身怀灵传术的人在七叶世界到底有多少？酒言不得而知，但绝对非常罕见，因此能指点他的人也多不到哪去。庆极虽然不会灵传术，却总能凭借他的睿智直击问题本质。
魂能波动新特征、重塑灵魂之法、生命形态改变、魂能属性转换的关键是什么？就是灵传术！而灵传术怎样才能把四者联系起来？
要想对某一事物产生影响，先要摸清魂能波动特征，进而施加引导。如果能让事物的重要波动特征按自己的意愿变化，生物的魂魄能量将随之改变，这样一来魂能属性转化就成为可能。再深入下去，连破除损器魂核封冻状态都能做到，这就给重塑灵魂提供了基础。一旦魂魄能够在灵传术影响下任意破立，生命形态转变也变得可行。总之，最关键的就在感知和引导！
感知方面，酒言正变得越来越敏锐，但还远远不够，因此也就谈不上引导。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酒言潜心于感知训练。他经常躲在障目叶小屋中仅凭一只手观察身边世界，几乎天天都在里面从日出待到日落。而庆极忙于后面引导方法的推演，很少再打扰酒言。
大家各行其是，日子过得充实又安逸。转眼临近年末，万象城来了两个送信的人。虽然酒言现在只是挂名的万象城主，但昆泰仍然会在固定时间派人前来汇报当下各项工作的进展。
过去的数月中，代理城主昆泰充分展示出他统御全局的能力。尽管二弟在甄有镖军服役期间放荡不羁，但酒言早知道昆泰绝非池中物，所以才敢放心把万象城的一切交给他。而昆泰确实不负重托，各项事物推进得有条不紊。
昆泰接手至今，万象城在灵兽山的南北两条商道已基本畅通。
虽然跟桐雀台、兵符城在通行税费上有过一些摩擦，但双方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边谈边放行，渐渐摸清各自底线，最终达成一致是必然。
大沼泽四支势力在六弟饭话等人、甄有商会与兵符城合力斡旋下，也不再成为障碍。两条商道经过之地，许多新兴城镇正渐露雏形，形势可谓欣欣向荣。
当初答应酒言去鳍鳞海寻宝的胡浪，数月前带着浩浩荡荡的船队出发了。如果一切顺利，返航时他们将带回足够武装万象第二水军的精良装备。
酒言主政时北迁六金城的蛇族，也已在魔魇、孔石协助下得到安置。万象城和埋骨城因此在蜃沙海极北开拓出大片沃野良田，势力更加壮大。
各种利好下亦有美中不足，甚至有令人不安的消息。
集合所有蜃沙海机巧六道与㞭㟶魂炼师于一处，试图修复六金城防御大阵的工作不尽人意。主持大局的灰毛辞掉了鼠族族长的职务，一心一意带领各路人马日夜攻关，已经多次在工程现场昏迷，恐怕大限将至！城防大阵对万象、谜林四城和六金城意义极其重大，但以目前的进展看，即使灰毛燃尽生命，成功希望依然渺茫。
酒言见识过石艨斗舰的防御阵，知道六金城防御阵是与那同一级别的复杂工程。他只能批示，让昆泰找何罗龟夫妇、石作族长帮忙。但事关灵龟族核心机密，即便从前有交情，对方也未必肯帮。
另一个让酒言深感不安的消息来自南下商道。万象城通往凤竹岚的官道正在铺设，交通城辅浩翔亲自上阵督建，他的好哥们洞山也在那边。对如此重大的工程，作为浩翔上司的令相，又是巧工造范西祖师座下高徒，还是万象代城主的夫人，美鳞当然常去视察指导。结果她在工程进展到凤竹岚不久，即发现一个始料未及的重大状况！
当美鳞到达凤竹岚施工现场后，某日半夜突然带着一只耗子召开了紧急会议。女人天生对那些毛脏皮烂、缺牙断爪的东西避之唯恐不及，美鳞怎么会为难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耗子？这就得说说那老鼠体内暗藏的东西了！
美鳞曾经发现过天爪山中规模惊人的锞银大矿，自然对锞矿制品有超乎常人的感知力，她断定那老鼠体内有不该出现的锞银制品。大家将信将疑剖开一看，果不其然！如果那锞方是老鼠不小心误吞倒也没什么，关键它是被人为植入老鼠皮下！这实在诡异！
灵兽山商道主要是万象与甄有合营，商会方面当然也会派人监工，恰好甄有派来的那个人曾经负责过锞方加密工作。他轻车熟路破解开，而里面所装的东西却令在场所有人变色失语！锞方中的魂器多达百件！粮食足够堆满一个千方容积的囤仓！
有此一例，美鳞警惕心大起！结果其后几天接连发现数十只动物体内藏都有锞方！截获的物资够万人大军四处侵攻了！
事关重大！美鳞赶紧组织工人扎起一座竹木关卡，请来十余位巧工造弟子日夜不休在城头巡逻。同时向桐雀台报告情况，请她们紧急调派一支凤鸣军前来驻扎。
这件事彻底震惊了帝安宫和万象城！双方急忙各派万人大队增援美鳞。三万将士与筑路工人夜以继日忙碌，一道横跨数里的庞大竹木关卡很快竖立起来，并开始向南北延伸，不久将彻底截断凤竹岚通往千舸渡的去路。
一直以来，灵兽山高层只知林雪缘到四凶之地间有条秘密通道，却从未掌握确切证据。但现在众人明白过来了——那条通道根本没有人负责往来运输，一切暗中交易都是由老鼠等动物来完成的！
美鳞为灵兽山立下奇功一件，但这不禁让万象城捏把冷汗！四凶领地内几乎寸草不生，万象城的所作所为等于断了对方生路，恐怕四凶的报复不久即会到来！
酒言虽然对四凶的报复心生忌惮，可双方的冲突迟早爆发。与其坐视四凶继续壮大，不如现在就卡住敌人的脖子。如果最终避无可避，只能迎头硬上！所以酒言给昆泰的信中，对此只有一句话：风暴将至，万事尽速！
除了有好有坏的正经大事，昆泰派来的人偶尔也还带回些趣闻，比如洞山、浩翔的婚事。酒言早知道那俩家伙不是安分的主，肯定能干出假公济私的事。去凤竹岚修路，正巧能和美貌闻名灵兽山的凤凰女朝夕相处，洞山、浩翔不趁机讨个神仙老婆反倒让酒言奇怪了！即便不能参加二人的婚礼，酒言也得有所表示，他差送信之人转秦仪代劳。
往常昆泰派来向酒言汇报工作的是两人，但这次却多来了俩。当酒言认出是谁，立刻大伤脑筋——居然是凤荷、晶珠母女！她们不在万象城当教头，怎么跑这来了？凤荷老成持重倒还没什么，可晶珠……难道野丫头又闯了大祸，连昆泰也无法忍受了？
凤荷一看龙族的脸色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赶紧开口解释：“酒言城主，我那女儿在您的万象城还算安分，也过得十分开心。不过万象城各路精兵中适合修炼凤竹岚武技的只有百余人，我们母女二人倾囊相授，他们已经入门，相信日后只要勤加练习定会有所成。”
百余人？酒言听罢皱起了眉头，略一琢磨，他沉声问凤荷：“前辈，难道空左为难你们了？”
“不，不曾。”
“妈！那魔女可没少给我们脸色！”
“闭嘴！”
“哼！”
晶珠是小孩子心性，她可藏不住事。这下酒言明白了！好你个空左！我派去的教头你想赶就赶，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做出多少成果！如果你胆敢培植私兵，看我怎么收拾你！
“来人！”
“在！”
“回万象城，给财相金修捎个信，让他把代理兵相上任后的所作所为详细汇报，不得有任何隐瞒！立刻出发！”
“是！”
“酒言城主，您……”
“前辈不必顾虑。既然是我把你们请到万象城，其他人必须以礼相待。我这里替那不懂事的部下给你们赔不是了！”
“岂敢！岂敢！酒言城主对我们母女的恩情，没齿难忘。可凤凰一族的武技确实不易上手，并不适合在凤竹岚以外推广。空左阁下治军有方，请城主不要为难她！”
“前辈，我身为万象城主，下属功过自会赏罚分明。你们母女二人从万象城远道而来，一定有些疲劳，我这就去找祖师，给你们安排合适住处。对了，这游四方有一处非常不错的温泉，周围是大片翠竹，你们就住那里怎样？”
“我们母女先谢谢城主的美意。”
“嘿，龙族！你还欠我一场比试……哎呦！妈！你就不怕把你唯一的宝贝女儿敲成傻子吗！？别~~~别揪耳朵~~~”
酒言一边摇头一边露出宽慰大笑。凤荷、晶珠母女在凤竹岚时关系并不太融洽。母亲因为在帝安宫任职，照顾不到女儿，而女儿也因此心生不满，但二人一起经历从腾根泽过葬龙冢，跨煜䶮坛到宝山集的旅程之后，变得亲近多了。仅此一点，那趟艰险东行之旅就非常值得。
因为晶珠的到来，游四方再不得安生。野丫头就像一只精力过剩、上蹿下跳的猴子，每天闹得鸡飞狗跳。贪玩的晶珠今去帮猛兽开个笼子，明去珍禽的窝里掏个鸟蛋，弄得凤荷天天追在女儿后面四处道歉……虽然晶珠的举动令人头疼，但她只是好奇心太重，本性不坏，游四方的通灵六道不跟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多计较。
眼看2147年将至，酒言却在灵传术的感知方面难以寸进，他不免着着急。问到庆极那里，沉醉在推演中的黑麒麟眼都没抬，随口说了句：“我的魂能是无，你那天天沾花惹草的老婆就属木，找我干嘛？”
嘿~~怎么说话呢！自己爹妈怎么交了这么个不靠谱的朋友？虽然庆极一投入研究就会性情大变，说话很让人不爽，但他讲得没错，穆月不但魂能属性是木，而且身怀秘术，酒言早就该“不耻下问”了。
回到住处，穆月正左拥右抱，给龙茧、梦蝶介绍各种奇花异草。酒言一家定居麒麟泊，他们的一双儿女当然不会继续留在万象城。看穆月对两颗永远无法回答的龙蛋自言自语，酒言既感到母性的伟大，又深感愧疚。如果能破解眼下的魂能困境，拥有与操元境界相符的实力，他一定带穆月、金躩回趟龙界。一来可以让孩子出世，二来能与火娘一家团聚。
想法虽好，前提是在游四方悟道有成。压下纷乱心思，酒言满面带笑走向穆月。
“小月，我有些话想问你。”
“笑得好假~怎么了？要我把茧儿、蝶儿放下吗？”
酒言不置可否地偏头挠挠鼻子，穆月一看就明白了。随即把两颗龙蛋交于贴身随从，带酒言到她亲手扎起的花棚下。
“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
“哪个……庆极祖师说他的魂能属性是无，如果想要在木属性上取得突破，最好……”
“找我。对吧？”
酒言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最后得来找我。”
“为什么？”酒言的嘴咧得像个蛤蟆。
“你比我的魂能还要高一级，在木属性魂能的掌握上迟迟无法突破却又不跟我提，肯定是感觉没面子。我一直不想点破，但既然你今天开口了，那我想说：酒言，你比我更优秀是我的骄傲，就算你重新跌回魂能二级，就算你魂能全失，我还是你老婆，绝对不会轻视你，娇儿姐姐肯定也一样。”
酒言看到了穆月眼里的不快，他知错了……
“你明白就好。希望以后你再有任何苦恼的事，都能跟我和娇儿姐姐尽情吐露。我们绝不会笑话你，只会竭尽所能帮你，哪怕是……”
“后面的别说！”酒言抬手按在穆月唇上，“后面的千万别说！”
相比金躩，穆月的丰富感情更易外露，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夫妻二人之间的小小不快揭过，酒言把他在木属性上遇到的种种困扰和盘托出。
“你的早就该来问我了，木属性跟你之前的火属性完全不同。”
“怎么个不同？”
“火是一点就着，而木是厚积薄发。如果把木属性的人跟其他属性的人比较，你会发现前者往往成长得比较慢，常常得等到经历过曲曲折折的完整过程才能恍然大悟，但这种领悟却比其他属性的人更为深刻。所以木命人千万别跟人比速度，否则多会痛苦万分，只需要按部就班以自己的节奏成长就好。”
“可按部就班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你还是没把火属性时留下的习惯扭转过来。我问你——你现在能把木属性魂能活用几成？”
“一……一成……”
“听你那语气就知道连一成都没有。连一成都不能活用，你还指望在木属性取得突破？”
“是！老婆大人教训的是！可半年来我天天练习感知，简直枯燥至极，你们神纹族有没有什么别的修炼方法？”
“你又想偷师？”
“为什么是又？我偷过谁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藏剑关耍的小花招。别人看东西用眼，你就不一定了。”
“嘘~~~”酒言压低声音，“让金躩和她凶器似的师傅知道，非宰了我！”
“你偷师在前，现在又想拉捕头下水，我该怎么处置你？”
“我龙族男儿敢作敢当，任凭你发落！”
看酒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穆月噗嗤笑了。
“得了~谁让我早就是你的共犯了呢~走，跟我一起去栽花种树吧~”
“种花？那有什么用？”
“私自向外人透露神纹族修行机密，我这犯错误呢！你还那么多为什么！到底想不想学了？”
“噢~~原来你这么做其实是在修炼啊！请师傅指点！”
“切~小心拍我蹄子上！对，这是基础的感知和控制练习。虽然神纹族无法像通灵、医药六道那样直接感知魂魄，也没有灵传术的独特法门，但我们可以看到色彩。”
穆月随手指向一株盛开的花。
“比如它，在我眼中它是一团光，红绿中略带白。彩色就是生命力，白代表退化。任何生命从出世就开始向衰亡滑落，所以需要不断吸收外界能量转化为生命力。当它出现不正常的单一彩色，索取的本能就超越了维持正常生存所需的界限，或者吸收、成长的基本模式出现了错误，这就是魔化。如果颜色仅剩灰白黑，且继续吸收生命力进行逆转化，则是一株鬼草，也就是亡灵。我……”
“稍等！颜色？”
穆月转头一看酒言定定注视着那朵花，诧异道：“怎么？你已经看到了？”
“前阵子好像不经意瞧过一眼，我找找当时的感觉！”酒言眯起眼，目光闪烁不定，过了会突然问：“小月你说的颜色，是不是许多忽明忽暗，像在呼吸的气泡，小的还会慢慢流动？”
“你真看到了！？”穆月撇撇嘴，看酒言的眼神里，佩服中加了妒忌，又好像刚认识他。
“原来世界在你眼中是这个样子的！原来这就是生命力！”酒言边欣赏边感叹，并未注意到穆月的语气。
“人家当初可是花了好几年！真是嫁了个怪胎！”穆月小声嘟囔。
“小月你说什么？”
“没什么！”可她的嘴撅得能当茶壶。
“那我们开始下一步吧！”
“急什么！你先把花园里所有草木观察一遍，看看它们的生长状况，明天我要考你。”
“啊？”
“啊什么啊？刚入门就好高骛远可不成！我去给蛋儿们洗澡。”
“好，好吧……”
乖巧的老公真听了穆月的话，一下午加整晚上都在观察花木。半年苦练，他的感知力已变得十分敏锐，经穆月稍加指点，成果就终于显现，这就是木命人厚积薄发的典型例子吧——不知小时候苦修感知多年的穆月听到酒言的心思会不会郁闷得失眠。
酒言在花棚中闭目静坐，可即便不用眼看，周围也像一个光怪陆离的异世界。不止有灯柱似的植物，还有各种蹦跳飞舞的小灯笼。真是太奇妙了！他睁开眼，像个沉浸在自己那乐趣无穷小世界的男孩，忘了时间和烦恼，脸上只有痴迷的笑。
看着看着，酒言在花园角落发现一朵奇怪的花，他忍不住凑过去。在普通人眼里，这花色彩斑斓、娇艳欲滴，但它的波动让酒言感觉不舒服。再用穆月教的办法观察，它所有的美全部褪去，只剩下一团灰白色包裹几条忽长忽短的黑线！当酒言的手指碰到它，那黑触须竟然像逮到猎物的食肉动物！妄图吸取酒言的生命力！这难道是一株鬼草？穆月的花园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酒言想弄明白真相，于是任由黑线吞了一点自己的生命力。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吓了他一跳！刚刚还像魔女狂舞乱发一样的鬼草竟然瞬间枯萎凋零了！而且整株植物如同被火烧过，最终成了一捧飞灰！这是怎么回事！？
“好啊！这是我和穆月姐姐昨天弄回来的窃阳花，整个游四方仅此一株！我看你怎么像穆月姐姐交待！”酒言正大惑不解，晶珠这个煞星不知从哪蹦出了！同时酒言注意到——天就快亮了。
“等等！别去叫她！”
瞧野丫头眉飞色舞的样子，酒言知道她想去找穆月告状，于是急忙阻拦。却突然发现晶珠被自己拉住的手臂里，有彩色东西正离开她的身体！
酒言亡魂大冒！立刻撒手！但已经晚了！晶珠毫无征兆地惨叫一声！抱着手臂倒地翻滚！酒言吓得不敢动弹，生怕救她不成反出差错要了晶珠性命！万幸凤凰女的叫喊吵醒了所有人，穆月、庆极闻声赶来。
穆月一看就明白出了什么事。她先度些自己的生命力给小凤凰，又从园中就地取些植物，捣碎之后连花带叶和汁水灌进晶珠口中。紧急处置完毕，野丫头的情况稍稍稳定，庆极赶紧亲自背她去了厚朴园。再看酒言，他还保持着晶珠受伤时的样子，表情和身体都已僵硬。
“好了，你放心吧，晶珠她没事。”穆月说。
听到老婆的话，酒言瘫坐在地。之后穆月问起先前到底发生过什么，酒言一五一十道出。他以为穆月会大发脾气，厉声责备，却听夫人平静地说：“那株窃阳花虽然可惜，但好在你没抓实在，否则晶珠一条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这么严重！”酒言冷汗直冒，无力地揉搓头脸，自责道：“怎么会这样……”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穆月安慰他。
“你有把握？”
“这就像格斗武技中的分筋错骨，不同之处在于——那是施加到肉体的物理伤害，而你截断了晶珠手上的生命力，虽然疼但都不至于要命。你是刚接触生命、毁灭、死亡之力，没能控制好才误伤了晶珠，回头我替你向凤荷前辈解释。”
“哪我以后该怎么做？”酒言遇到救星一般眼巴巴地望着穆月。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自己摸进收放阶段了。先给我说说那株窃阳花吧——我好容易弄到一朵——你怎么就跟它过不去？本来今天它就该完成分株，这下全毁了。”
“对不起小月，我只记得你说灰白黑且继续吸收生命力是鬼草，所以……”
“所以你把它当成了有害之物？”
“对……”
“酒言，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昨天没说清楚。”
“我一定再找一株窃阳花赔给你！”
“先不谈这个。酒言我问你，如果生命代表成长，毁灭代表竞争，黑化代表死亡，那竞争和死亡就一定是坏的吗？”
“没人会喜欢毁灭和死亡吧？”
“话是没错，可缺少了竞争和死亡的世界会成什么样子？”
酒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我们神纹女，以生命之力去跟魔兽、亡灵战斗，可我们不是要彻底铲除它们，只想在三者之间维系平衡。魔族、亡灵既然存在世间，就有它们存在的道理。你记住了魔化、黑化，却忘了我还说过：‘任何生命从出世就开始向衰亡滑落，所以需要不断吸收外界能量转化为生命力。’看看我，看看你自己，再看看周围，你深入观察就会发现——毁灭、死亡之力无处不在，即便是在生命力最旺盛的个体之中。生和死也是两种相对稳定的状态，而毁灭之力无时无刻不在二者之间摇摆。毁灭之所以危险，就在于它的不稳定性，魔族也因此成为世人眼中的公敌。那窃阳花是鬼草不假，但它只在日出前后，阳气极弱、阴气最盛时才偷取生命力，当生长、死亡两种相反能量在其体内达到完全平衡，它才能成熟。世间能公平客观看待生死的人少有，正应了窃阳花的珍贵稀少，但它恰恰代表着追求阴阳和谐的至高境界。”
“可为什么它吸收我的生命力之后立刻枯萎了？”
“窃阳花没有智力，它只会凭本能行动。你的生命力是它根本无法承受的，自然就被撑死了。”
从穆月的话中，酒言听出她对窃阳花的喜爱——可能是整座花园里最为最珍视的一株，所以才故意藏于角落，结果还是被酒言找出来毁掉了！他重重拍了下额头，后悔不已。
“酒言你不用自责，如果从今以后你能平等看待生死，那株窃阳花牺牲得值。而且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来做个测试吧？如果印证了我的判断，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你来说将意义非凡。”
“什么测试？”
“神纹三族之所以在灵兽山有些名气，就在于我们拥有完全不同于一般修炼路数的独特法门，也就是驱使生命力的本领。魂能强大固然重要，可如果一个生物体内的能量流动被封住，无论他有多强的魂能都将难以施展。”
“那神纹族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酒言你回忆一下，我在什么情况下对什么人用过神纹族秘术？”
“对亡灵。你是说……神纹族的秘术只能针对亡灵？”
“也能用在魔族身上。但这项独门绝技的固有缺陷已经非常明显了。”
“只针对魔族、亡灵，那还真些不便。可你在狴犴司要应付的主要是灵兽族吧？”
“是啊，幸好我的魂能层次不差，再加上罕有匹敌的速度优势，倒也能应付自如。而且因为身怀神纹族秘术，所以我在狴犴司十捕中间还有个外号。”
“外号？叫什么？”
“驱鬼娘娘。”
“这帮家伙！”酒言暗笑。“他们把所有抓鬼驱邪的怪案都扔给你了吧？”
“是啊。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来做测试。”穆月随手连根拔起一棵野草。“既然酒言你已经知道生命、竞争、死亡三种能量形式的存在，那就给我展示一下不同于神纹族秘术的独特手段吧！”
“要怎么做？”
“神纹族只能控制生命能量的流动，但你有可能连死亡之力都能驱使。来！用这根草证明我没猜错！”
“再喂生命能量把它撑死？它又不是窃阳花，根本不会吃啊？”
“不，恰恰相反，你要引导它自身的死亡能量抹去它的生机。”
“那我不是成了亡灵一样的东西吗？”
“亡灵只能夺光生命力，而你能直接驱使死亡，这是生杀予夺的手段。也就是说——你比亡灵更可怕！”
酒言看看穆月——她不像是开玩笑。驱使死亡？酒言忽然想起两年前蜃沙海之战时，埋骨虫掀起的冲天死亡狂潮，还有谜石寨下那些肉身无损却魂魄尽失的三十万蛇族……驱使魔魇与酒言亲自用亡灵的办法杀生，二者性质完全不同。穆月并不知道魔魇所杀生命的下场，因此才敢唆使酒言。如果她知道埋骨虫吞噬的灵魂永远无法转生，将在混沌牢笼中承受无尽折磨，她肯定不敢做这种测试！
“这不是我该触碰的力量。”酒言抬掌拒绝，自我保护似的后退几步。
“但你已经用过了。”
“用过了！什么时候？”
“在你跟青龙对战的时候。”
“小月你确定？”
“当然。你那时变身成了一头木藤巨龙，但我却感觉不到你体内的生命力，只有毁灭一切的疯狂，以及想要吞噬所有生命的死亡气息。可面对青龙大帝那样的对手，无论你是魔化、还是变成亡灵，都毫无胜算。虽然你最后落败，但从那之后就我认定你拥有超越神纹秘术、驱使三类能量的潜力。”
“触碰这样的力量，我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是魔族，还是亡灵？我还能保持本性吗？”
“酒言你不必担心。”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庆极不知何时回来了。
“祖师？您何出此言？”
“酒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好了，穆月只是帮你寻找一件工具，决定怎么使用它的是你。而且，木属性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宝贵遗产，这一点请不要忘记！因为你在葬龙冢陷入危险，木荣留在你身体里的潜能才会觉醒。你可以把那看成不惜一切保护你的冲动母爱——即便是面对昔日高高在上的青龙大帝——所以之后你的魂能属性才从火变成了木。一般来说，宿卫星官的能力多半与效命的大帝有关，但你母亲走的路数却跟青龙大帝完全相反。她的魂能属性是木不假，却是类似杀域鬼木的独特情况。酒言，你的神奇魂能波动，你与众不同的木属性，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被父母深爱着的证明。就算你不相信我们，不相信自己，总该相信死后仍然保护着你的父母吧？”
“祖师，小月，请容我想一想……”
庆极的话让酒言在理智、情感上同时陷入了混乱。父亲凌风也会灵传术？母亲的宝贵血脉，在父亲无法于青龙面前保护儿子的时候觉醒了？心中升腾的暖意让酒言浑身颤抖……父母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留给了唯一的儿子……他是被双亲深爱着的啊！
泛滥的情感波涛卷走了先前的畏惧心理，留下胸中充盈的暖意，酒言决定好好把握母亲赐予的宝贵礼物。按穆月所说，酒言跟青龙对战时，不但形体剧变，而且实力暴涨，那就是说他当时完整龙化了！那不是只有血统纯正的龙族才能做到吗？
“祖师，您知道龙化吗？”
“七叶世界谁不知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父亲才是龙族，而母亲是灵兽族，为什么我是以母亲的魂能属性完成龙化的？”
“原来是这个问题，你也容我想想。”
酒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庆极。对酒言龙化非常关切的不止是他本人，穆月同样十分好奇。
“嗯，虽然不像采南了解得那么透彻，但我大概心中有数。这么问吧：酒言，你知道龙族和灵兽族的区别在哪吗？”
“纯血龙族一定能够龙化，而混血龙族在我之前无一成功。”
“对！你已经说出了关键！我下面的话你要听仔细——灵兽族之于纯粹的龙族，就如同被加了限制的次品和天生完美的极品。”
“灵兽族怎么会是次品？”穆月大为不满。
“我的说法可能不恰当，但构成龙族、灵兽族身体的基础材料其实是同一种物质，正是因为这种物质的存在，㞭㟶族才能用魂炼术完成炼材的炼化。不过前者没有失去活性，而后者需要再度提纯、活化才能重新吸收魂能恢复本来面目。构成龙族身体的材料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只要统御身体的魂魄足够强大，在借龙战争后降生七叶世界的龙族同样可以达到先祖的高度，但灵兽族则不然。我和纵横殿雁北祖师一起深入研究过胎果木。那被灵兽山尊为远祖的东西，其实是一种控制灵兽族人口质量、数量，同时约束灵兽族能力上限的繁殖工具。”
“庆极祖师！你这么说……”
“是的，我明白，这种话是对灵兽山神祗的亵渎。但我和雁北的研究成果全都指向不容置疑的事实——构成两者身体的材料以及构成形式完全一致！龙族是灵兽族的原型，灵兽族是能力被限制的龙族！但高高在上的神祗并未完全断绝灵兽族进化到龙族层级的希望。作为弥补手段，他们把脱胎换骨的办法教给了灵兽族，那就是魂化受体。”
“祖师你不要再说了！”穆月大声制止！
“不！我要说！钻研学术之路不应人为设置伦理障碍！穆月我问你，如果身体基本组成结构完全不同，如果灵兽族和龙族是迥然相异的存在，身为灵兽族的木荣与身为纯血龙族的凌风怎么可能生下酒言？你又怎么会孕育出龙族子嗣？两族混血的酒言又怎么能完成龙化？在真相面前，我无法住口！”
“你疯了！真是疯了！我可以原谅你今天的言论，但神祗不会！你自求多福吧。”穆月拂袖而去。
酒言想跟去，却被庆极拦住。
“祖师，你这么说没关系吗？”看穆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酒言小心翼翼地问。
“我哪知道造物主的心思？可一旦牵扯到学术问题我就忍不住较真，好像不那么做会否定我存在的意义。如果上天要因此惩罚我，就随他们去吧。”庆极转过身，看着酒言继续道：“抱歉之前偷听了你们的谈话。”
“这没啥。不过……祖师你是何时回来的？为什么以我现在的感知力都没发现你在旁边？”
“身为祖师总要有点真本事。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既然问到龙化，而我把灵兽族魂化受体的秘密告诉了你，我猜你肯定在想怎么走通这条路？”
酒言轻轻点点头，他对庆极后边的话很期待。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刚才穆月说她认为你拥有超越神纹秘术、驱使三类能量的潜力。这可比魂化受体高明多了，弄明白它，你应该就能重塑灵魂、改变生命形态、实现魂能属性任意转换，也是你再次龙化的关键！我得提醒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游四方以及其他几堂的在外弟子，都会定期把各处搜集的情报送回麒麟泊。刚才我跟老太婆碰了个头，都认为外面最近变得很不太平。你是灵兽族中最知名的龙族，也是龙界在灵兽山最重要的代表，一旦剧变降临，你必将面临重大考验。我打算安排你闭关，以尽快助你再度突破，多点本事就多几分搏击大风浪的资本。”
“哪祖师，我何时开始闭关？”
“今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