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兵城秘会
2146年末，齿爪郡兵符城没有一丝爆竹声声除旧岁的喜庆气氛，倒有雷声阵阵齐哆嗦的谨小慎微。城中百姓都知道白虎大帝向来脾气暴躁，但从没见他如此怒不可遏！连日来，昂然庭周围的石柱山就像根根引雷针，每天不知要挨多少次劈，即使深更半夜都能听到电闪雷鸣夹杂着巨石滚落声。老大是这种心情，兵符城的年是没法过了。
白虎大帝如何不怒？自胃雉等人带回噩耗，监兵的心每天都在滴血！他手下操元高手凑不够两打，俊行桥一下折损了七人，即便是灵兽山一方大帝也难以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啊！
怒急攻心的白虎差点命令兵符城常备军挥师东南，让蔽日竹海寸草不留！无奈那得先过羽翼族的地盘，又是在朱雀眼皮底下，而且白虎没有肉身根本没法长时间离开兵符城，更何况不开门到底是虚是实至今不得而知。兴师动众扑个空还好，万一被人反手端了老窝可真就万事休矣！
宣威殿齿爪七军统领等人连番苦劝才让白虎稍稍冷静了点，但也只是强压下怒火。不过手下所说兵符城可能遭到偷袭并非危言耸听，这也是白虎被迫按兵不动的主要原因。
兵符城决定介入俊行桥大比始于半年前轰动西六郡的盗尸案。当时在短短两周里，狴犴司接到千余件尸体不翼而飞的怪案，初步一查发现盗尸行为猖獗至极。有的尸体白天下葬当晚就丢，有的村子坟地被洗劫一空竟还无人察觉。事关重大，狴犴司联合齿爪军立刻行动。派出去的人手回报的结果令人警惕——对方肆无忌惮到了逢尸必盗的程度，灵兽山西六郡所有村镇几乎无一幸免！紧急设卡拦截后，大批被伪装成货物的尸骨被盘查出来，抓获归案的家伙却都不晓得所运何物。
短时间盗走那么如此多的尸体，没有几万人协调行动根本不可想象。收拢、运输尸体的组织，其规模和财力都让兵符城感到震惊！可对方潜伏得很深，一有风吹草动全部销声匿迹。不过把尸体运输路线的前进方向延伸出去，狴犴司很快得出目的地是蔽日竹海。
派人不远万里深入那里费时费力，隔壁寂暮岭早就对蔽日竹海下了多年功夫，狴犴司果断通过暗线收买情况，很快摸到了不开门这个名称怪异的幕后黑手。
接下来通过俊行桥大比接近左鸦，从这一点突破是顺理成章的事。但谁都没想到尸狗的邢魂小组会半途遭到强力狙击，以致全军覆没！这只能说明那不开门早就暗中掌握了兵符城的行动，对付不了宿卫星官，他们就全力设计邢魂组，可以说尸狗七人的命运从加入俊行桥大比时就已注定了！
帝安宫女官琴心带回龙骨魂器之后，宝山集最好的㞭㟶魂炼师被紧急召见。他们一看之下大惊失色，直言炼制那东西的人远远超越普通灵匠的水准，要断定邪器来历必须请锻神过目。于是胃雉、昴日陪同琴心马不停蹄赶往㞭㟶峪。
盗尸案、不开门、杀域亡灵、龙骨邪器……白虎觉得灵兽山滑到了火山口。他已下令兵符城常备军提高战备等级，但在得到㞭㟶峪答复前，他无法断定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白虎向来没有等待的耐心，2146年12月末，胃雉几个终于返回。
胃雉所带消息的分量让白虎彻底没了过年的心情。没想到连锻神黑钢都不认得龙骨邪器，是㞭㟶峪当下的头号实权派，那个出身战魔族的易先亲自看后才道破实情——龙骨邪器出自杀域魂骨殿，用化接术炼制，而龙骨来自千年前借龙战争中阵亡的邪龙。
作为借龙战争的亲历者，白虎曾经亲眼见过那头邪龙。他活着的时候为人冷漠嚣张、邪气冲天，有一手操鬼控尸的霸道本领。千年以后会以这种场面再次见面，真让白虎始料不及。
不开门连这样的东西都亮出来了，他们大肆抢尸的目的不言自明，杀域战魔族也不肯再躲在幕后，灵兽山有难了！
当晚，七名宿卫星官、各路常备军将帅、其他兵符城要员，以及甄有商会和四郡驻兵符城的代表，全都被召集到昂然庭开起了闭门会议。
“胃雉，把你从㞭㟶那边带回的口头协议再讲一遍。”
“是，大帝。紫晶女王亲口承诺：今后天擎者优先供应兵符城，其他订单一律延后。并且是赠予我们……”
胃雉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引起一片惊呼。
“安静！”白虎心情恶劣，众人的聒噪让他恼火。
“㞭㟶峪负责出人培训舰员，但维护和培训费用我们出。第一批十五艘中，将有五艘装备五行炉，因为这种动力系统要向立木台采购，㞭㟶商会不负责出钱，但可以出面谈判，他们保证拿到成本价。”
这次没人惊呼，但一个个都大眼瞪小眼。㞭㟶峪这次出手太大方了！十五艘天擎者，加上兵符城、甄有已经到手的，就能组成二十五艘的庞大舰队，足以傲视灵兽山了！何况装备五行炉的天擎者战斗力与普通货有云泥之别，这是正儿八经准备打仗了！而且是大仗！
胃雉稍微等众人消化一下，继续说：“可是，㞭㟶方面要求我们交出舰队最高指挥权。”
“什么？”
“这不可能！”
胃雉最后那句有如重磅炸弹！船还没到手，对方就想夺兵权？会议室里一时群情激愤。
“深谋，你有话要说？”白虎其他人不问，专挑一个坐在角落不发声的狐族。
“回大帝，想法还不成熟。”出身麒麟泊讲武堂的深谋属于智将一类，但在兵符城常备军中有点不受欢迎，因为他的想法经常跟其他几位将军冲突。这次他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大帝让你讲，你就尽快讲。”坐在众将官中央的长角大汉不客气地催促，他正是兵符大帅睚眦，在聚龙岗龙子中排行第二。
虽然是青龙大帝的后代，睚眦和三弟狴犴、十二弟嘲风却在在白虎手下任职，而且还都很受重用。其实白虎大帝虽然性情暴躁，但他唯才是用，有相当的气量，因此一直很受部下拥戴。
被白虎、睚眦两人点名，深谋不掏些干货不能交差了。
“是，元帅。”
深谋边起身行礼，边略微一缓，好让自己多点时间思考。
“大帝、元帅、各位，自借龙战争结束，古陆崩溃以后的千年，杀域战魔族持续骚扰龙界，用重兵压迫㞭㟶族，唯独不曾武力进犯灵兽山。我以为，并非它们没有踏足此地，而是时机未到不肯公然对抗。”
“哼！想我灵兽山幅员辽阔、高手如云，六十强族带九亿豪民，就算送到战魔族嘴边，它吞得下吗？”立刻就有人不服。
战前正要集思广益，白虎就要听到不同声音。他也很纳闷战魔族究竟有什么底气，敢打灵兽山的主意了？
“山膏[gāo]将军所言不差，我灵兽山论地幅、论人口，全都是七叶世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但在下想问，真要跟战魔族开战，灵山三十郡有多少能听我们振臂一呼就群起响应？届时六十强族的九亿之中又有几成会选择明哲保身，不来相助？且不论被四凶牵制的凤竹岚、蜃沙海等地，一个盗尸案，我们就发现西六郡潜伏的叛徒至少数万。若不开门与战魔族早有联系，必然会暗中勾结四凶，拖住凤凰等东部各族，集中兵力对付我们。仅凭西六郡，有把握抗击上亿战魔族和十亿、百亿的虫族吗？”
“你这是祸乱军心，当斩！”
“虎威将军，如果今后战魔族用兵重点不是西六郡，我把头给你！如果是，你把头给我怎样？”
“你！”
“既然四凶最终会跟战魔族走到一起，为什么不直接联手？先扫平极东之地，再掉头北上或西进，或许就能拿下半个灵兽山，为什么深谋你断定决胜之地在西六郡？”一位青丝飘逸的帅气男子站到了敌人的立场考虑道。
“嘲风将军问得好。四凶以前不敢激怒青龙大帝，以后也不会。北上不是秃山就是沙漠，食之无味。西进的话，战魔族、四凶跟虫族一起上，也未必能够尽数消灭那支高开高走的飞行军。就算硬拼之后拿下凤竹岚等地，羽翼族还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兵力大损的敌人可就得面临整个灵兽山的怒火了。再看西六郡，物阜民丰，富商大贾云集，若战魔族攻击此地，灵兽山的一半财富就岌岌可危了。”
“深谋，你认为战魔族会从哪里开始行动？”
“不知元帅所指是正是奇？”
“难道不开门后边还有阴招？”
“以属下之见，不开门的目的是转移视线，但它本身是个假招牌。”
“若不开门只是诱饵，它所用手段无非是想把我们注意力都引到蔽日竹海，置之不理即可。”也有人开始沿着深谋的思路走。
“嚎苍将军此言差矣。如果我们对蔽日竹海毫不理会，它肯定还有远比偷尸体更厉害的后招。只怕一招接一招连下去，虚变成了实，我们就被动了。”
“可蔽日竹海紧挨凤竹岚，帝安宫怎么会同意我们派兵过去？明知不开门可能只是个假招牌，我们兴师动众去扑空，对方有了准备大可以在别处搞事，一样让我们手忙脚乱。”
“恐啸将军且听我解释。不开门是假，可四凶是真。一旦开战，四凶必令凤竹岚无暇他顾。在目标转向我们以前，凤竹岚将承受巨大压力。与其等四凶上门，不如先下手为强。那也是西六郡与羽翼族建立信任，好在日后同仇敌忾的良机。帝安宫会明白此中利害，我们也必须抓住。”
“如何帮？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只会告诉战魔族此地防御空虚，让它们提前对西六郡动手。”
“副帅讲得很对，所以我们要化整为零，慢慢拼成一盘棋。”
被深谋称为副帅的慑群来自狮族，金鬃疤脸、孔武雄壮至极，但他能做到副帅就说此人不简单。
果然，慑群很快说：“我懂了！你要将计就计，假装上当趁机派兵去凤竹岚，再借宝山集与万象城新开商道暗度陈仓。一边配合敌人演戏，装作我们处处被牵着鼻子走，一边按部就班走自己的棋，等对方折腾够了才发现他们的虚招帮我们掩盖了实招，最后只能在正面战争摊牌。哈哈~~~妙计！真是妙计！”
“两位讲武堂高士，我们这些经商、提笔之人听得迷糊，怎么会牵扯商道之事，能否明示？”说话的是甄有商会代表。涉及他们的切身利益，商会必须仔细过问。
“以后听我们布置便好。”
整个灵兽山都危在旦夕，商人却还在盘算自己的得失，白虎很是不满，一句话给他打发了。
“慑群、深谋，送朱雀个人情我没意见，但你们要调走多少兵力？从哪里借兵补充？”
“这是深谋的妙计，由他来说。”慑群不贪功。
“回大帝，㞭㟶峪天擎者可当西六郡头顶的大伞，也是战场上的情报节点。那些船上都有精良的远距离通信装置，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来，我们都能提前准备，作用堪比百万雄兵，此为一路。”
“只怕你这一路关键时候不听你的！”山膏比较有勇无谋，所以他最不待见耍嘴皮子的深谋。
“敢问山膏将军，你可有信心在指挥天擎者上胜过㞭㟶族？能否在我辈之中举荐一人当此大任？”深谋笑眯眯让野猪将军闭了嘴。“天上只有天擎者的话是有骨无肉，用兵不实，太过单薄，我们还需找到足够数量的空军辅佐。而这一路……”
要说深谋，他绝对是白虎阵营中难得的人才，但此人很不对监兵的脾气。主要原因就是他想的太多，所以从不随便说话，那慢条斯理、吞吞吐吐的习惯简直能把人急死！不过这次白虎还真错怪了深谋——他不是旧态复萌，而是真没找到这支空军从哪弄。
因为种族构成的原因，齿爪军奉行大陆军主义，刨除天擎者后就仅有装点门面的少量飞行骑兽。灵兽山最强的空中力量毫无疑问在朱雀手下，一旦凤竹岚跟四凶全面开战，肯定无力分兵。㞭㟶峪本就人丁稀疏，人家已经支援了大批天擎者，不可能指望他们再派飞屸氏前来助阵。龙族倒是够强悍，可凭灵兽山跟龙界的关系，对方顶多意思一下，不会倾巢出动。立木台的五行族不提也罢。
看着深谋眉头紧锁，众人明白他半途卡壳的原因了。头号智多星都没辙的话，该去哪找一支能撑起西六郡天空的强援？
“当今灵兽山，军力能与我们西六郡比肩的只有羽翼族和万象城。帝安宫不帮我们，难不成去找万象城求助？”虎威晃着脑袋吼道。
没想到他此话一出，深谋突然以拳击掌：“对！就找万象城！”
“可是……”虎威没想到跟自己从不对路的狐狸会把自己信口胡说的话当真。“万象城有空军？难道你是说……”
“就是这个难道！”一位豹头将军眼睛一亮。
“兽凯，你们是说那只出场一次就灭掉六金城沙魔的食金蚁？”
“噢~副帅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了。可是万象城凭什么把食金蚁派来助阵？”
“我也听说万象城严格约束食金蚁，那些虫子后裔的确从未踏出过蜃沙海。”
“极短时间内将两亿沙魔屠戮一空，如此强大的战力，恐怕连羽翼族都会忌惮三分吧。”
谈到万象城和食金蚁，山膏、嚎苍、恐啸等人纷纷开口，气氛一时变得很热烈，好像会场里突然发现了个隐形人。可想到要万象城派兵，白虎不禁暗暗摇头。当初酒言可是被他投进过兵符城水牢，而且突然去跟那龙族借百万食金蚁不比借个针头线脑，对方会答应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大帝，聚龙岗与麒麟泊情谊深厚，那万象城主也与大学城交往甚密。听闻他此刻正在游四方庆极祖师处，不如我去一趟？”睚眦向来不求人，但事关重大，他放下宣威殿大元帅的脸面自告奋勇。
“二哥莫急，万象城的夫人穆月还是我狴犴司的人，要出面也是我在前。”白纹虎头的狴犴劝道。
“穆月虽然还在我们这挂名，但她出身腾根泽，在兵符城待的日子并不算长。而且人家跟自己的老公才一条心，几个月前我率队去宝山集探望那酒言时看得明明白白。”有狴犴司的人插话。
“深谋听说万象城主前阵子是从灵兽山极东负伤后，才突然出现宝山集的。大帝，那酒言为何会去煜䶮坛？”
狐狸将军的话指出了一个大家都没有答案的疑惑。青龙与龙族的仇恨在灵兽山人尽皆知，酒言的举动无异于自寻死路。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白虎容身的魂玉墙——这堵墙也是灵兽山与龙族关系上的一道旧伤疤。
“就为了摆在我们眼前的麻烦。”白虎的语气略有不甘。
“大帝的意思是——龙族有人早预料到战魔族会对灵兽山下手？”慑群的脑筋转得不比深谋慢，这次他首先反应过来。
“这会不会是龙族的阴谋？”山膏不仅忘不了敌视深谋，更记龙族的仇。
“三年前那酒言离开兵符城后先去了封北冰，去煜䶮坛之前又到过桐雀台。”睚眦对万象城主的行动了如指掌。
“他是受人之托，在灵兽山四处游说？”深谋殷切地等着白虎。
虎头虚像轻轻点头默认了。
“甚好！甚好。正巧能一石二鸟。”
“深谋你似乎有信心说服酒言？”
“回大帝，先前我只有五成把握说服万象城主派兵，现在则有十成。”
“噢？快讲，仔细讲。”
“大帝，日前一支万象城船队去了鳍鳞海鲨牧礁，我想他们一定是想采购大批军需物资。”
“何出此言？”
“虽然我没去过万象城，但也知道他们的部队以蛇族为主。对万象城威胁最大的，莫过于千舸渡的魔蛇。万象城要维护南下商道，势必要防备四凶，而四凶的先锋一定是魔蛇。尽管鳍鳞海出产的稀罕宝物为数众多，但以水军装备闻名灵兽山。普通魂器在水下难以发挥，唯独鲨牧礁以水磨工艺打造的珊瑚宝具在水中独有妙用，也只有那里能拿出几十万件装备，所以万象城船队肯定是为此而来。鲨牧礁听令于大帝，就卖个人情给万象城，说服七王殿做个大让步。今后凡是万象城名下船队，一律免征通行税费。有了这第一步，万象城主会对借兵之事慎重考虑。那酒言既然是龙族派来灵兽山寻找帮手一起对付战魔族的，有人情打底再稍加劝说，他肯定同意。我们今后与战魔族对阵，免不了要遭遇大批尸鬼亡魂，有她夫人那层关系，腾根泽菱纹女营怎么也会支援些人手。族人参战，穆月估计不会袖手旁观，她若是跟随同族加入西南战场，酒言很可能也来。他身为万象城主，又是龙界联系灵兽山的关键，龙族将不请自来。正巧万象城与战龟部落、貔貅岩也结成了同盟，我们可以争取一下。如此一来，不止两路，三路、四路大军都有可能。”
深谋讲到这里，原先排斥他的同僚们已经表情各异。有的佩服，有的惊讶，有的羞愧，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更加不服。白虎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盖过了所有人的思绪。
“既然如此……深谋，现任命你为兵符城宣威殿二路副帅，负责总揽全局、出谋划策。无法决断之事要多与慑群商量，你二人务必同心协力，辅佐好睚眦。其他诸位将军回去后当革除军中承平已久留下的懒散陋习，全面开始整军备战！狴犴司留意各方动向，一有异常立刻采取任何断然措施，我不希望再看到类似盗尸案这样的事！甄有方面得尽快扩充镖军规模，与万象城合营商道的事务纳入兵符城名下。那么，还请各位振奋精神，不辞劳苦，有远道而来的客人等着我们好好招呼呢！”
“是！”
新的一天降临了，晓风中带着兵铁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