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南下
开令法事结束后的次日早晨，光严亲自送别四楼人等。
趁四位楼主在场，风满楼监院觉上，宣读了风满楼昨夜拟定的文书：绝影、钟妙、默潜、无声须于下月中旬，前往明翼湖参加俊行桥大比，在此之前可以自由准备。文书一式八份，四份留在风满楼备案，四份交予本人。文书之中附有邀请函，是用明翼湖百翼阁的名义签发，持有它才能参加俊行桥大比。
指派谁去参加这项五年一次的大赛本就是风满楼的权力，他们不怕指派的人不去，或其所属一楼不放人，事先与楼主商量只是客气一下。
穿过奇特屏障后，除了楼主和开令之女，其他人脑中关于风满楼的记忆都被抹去。绝影跟迷茫的三袋出现在寂暮岭极东，回望风满楼方向只见滔滔祖荫河水、重重雾锁群峰。来时四人如今只剩下俩，金克的死讯由三袋转告他的女人，绝影拜托已经隐退的老两口日后帮忙照顾故人遗孀。名为一楼之主，实则孤家寡人的绝影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连祭奠妖娆的精力都没有，根本无心他顾。
沾开令之女的光，风满楼派专人专车护送她和新晋楼主前往阴不散。因为一个月后就要跟绝影一起参加俊行桥大比，天葬山圣女钟妙也跟了来，默潜、无声的文书与邀请函由回声楼主代为转交，相约直接在明翼湖碰头。四人今后将要共同面对强敌，其实应该早作了解，但看那默翼的意思并不愿自己的弟弟、弟妹跟绝影走得太近，绝影也就随她怎样。
跟当初那个毫无人气、满目森寒的光头相比，开令之女现在充满活力又清丽可人。原来的七色彩袍和缤纷翎羽太过招摇，绝影让她换上一身素净打扮，却平添七份出尘的清雅，宛如凡间仙子。不过她至今无名，绝影与其说话不是喂就是诶，她也只是温柔含笑，完全不以为意。
损器拉着车穿行山间，昼夜不舍，颠簸七日后进入阴不散。曾经终年阴云密布的区域，如今已经改天换地，更令人惊讶的是九月飞雪的奇景。银装素裹中只闻噗噗落雪声，更显寂静，先前内战的痕迹尽被白茫茫世界掩藏。又行进三天才远远望见一抹天光下残破的高塔，那就是黑云楼旧址，也是绝影一行这段路的终点。
作为内战时争斗最激烈的区域，虽然古怪大雪覆盖下只露些许轮廓，但一眼望去地幅广阔的黑云楼旧址内尽是残垣断壁。绝影看后暗自摇头，这么大个烂摊子可怎么收拾？他正徒叹奈何，一道孤单身影相向而来，不由令人起疑。
从风满楼一路向南，沿途根本未遇见半个人影，这里怎么会有女子只身游荡？白衣女子的伞上落满雪花，看厚度她已冒雪中走了不短时间。
与女子擦身而过的瞬间，绝影深为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皱眉沉思下，他冷不丁发现——女子身后没有脚印！惊恐中猝然回首，女子竟已不知所踪！
年轻楼主慌忙跳下去再看。车停住，开令之女也跟了出来，手中撑伞。绝影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寻找古怪女子去向，未果无奈转身，却又被身边的开令之女吓了一跳！
绝影记得清清楚楚，离开风满楼前两人的行礼全是他一手准备，其中绝对没有伞！再抬头一瞧更是惊讶万分——伞盖上积雪的厚度怎会跟那消失的女子一样！？
绝影夺下伞抖落雪花一看，伞盖的清风吹雪图案让他血气上冲、浑身颤栗！正是妖娆的那柄风伞！
雪夜下，黑云楼废墟中闪烁一抹红光。风满楼的人已经回返，绝影、开令之女、钟妙，今晚在此临时落脚。
篝火跳动，钟妙在角落和衣而睡，绝影与开令之女长久默坐。绝影望着一旁撑开的风伞发呆，白天的一幕幕不停在脑中回放，他始终无法接受与爱妻擦身而过却没能相认的事实。暮然回首伊人已去，未留片语空余信物，这是何意？
妖娆一直都难以捉摸，但绝影跟她夫妻一场，多少能读懂她的意思——这无言的离别恐怕是两人最后一次相遇。绝影已盘问过开令之女，她直说风伞是真身所赠。
如此一来，从进入风满楼继承楼主前后发生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妖娆已是跟寂暮岭四祖平起平坐的存在，她肯定不会再轻易现身。让绝影成为一楼之主，留下开令之女陪在丈夫身边，就是妖娆铭记这段感情的方式。她本名真雪，望着茫茫白山雪原，仿佛爱妻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绝影心中即感动又伤怀。
外面的大雪不知会下多久，绝影希望它永远不要停。既然四祖有能耐让鸮目楼的浓雾、黑云楼的阴云千年不散，那么现在的真雪也可以让这场雪永不退去。想到这，绝影心里好过了一点，今后只要他身在此地就能感受到真雪的存陪伴，何况身边还有爱妻的分身……
绝影忍不住抬眼仔细看了看开令之女。她的容貌并不跟真雪完全一样，反倒有彩衣的影子。那个抱着绝影死去的女子逝去已久，他不晓得真雪怎会清楚彩衣长什么模样，但彩衣和真雪是绝影感情经历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已随他消失的记忆一起消失了，一个只保留在残存的记忆中，如今她们在开令之女身上重合了。
感觉到绝影的注视，开令之女扭头回望。四目对视，都在对方眼中寻找着什么。从开令之女疑惑的眼神中，绝影判断她要么没有继承真雪或者彩衣的记忆，要么还没理出头绪。虽然疑惑，但开令之女或许发现了绝影眼中的一抹温情，并流露出点滴喜色。而且平日她对绝影远比对其他人要亲近，这无形中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你叫什么？”屋外的寒意加重了心中的孤独，好像真雪在催促绝影去拥抱她的分身一样。绝影想拥抱开令之女的冲动，如同快要冻僵的人想拥抱火焰。但她对他来说是陌生的，绝影还没法将之与真雪、彩衣中的任何一个等同。除去长相和已知的身份，他们彼此之间的了解类似初次约会的男女。
“我有名字，可是模模糊糊怎么也想不起来。”对于绝影的问题，开令之女无奈摇头。
绝影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开令之女的来历实在太特殊，论实际年龄她还不到两个月。今后要长期相处，没有名字实在太不方便。略一思考，绝影从真雪、彩衣的名字中间各取其一。
“叫你雪衣怎样？”
“就是这个！”对方闻言忽然瞪大双目，露出苦寻之后终有所得的欢喜。
这下轮到绝影摇头了。不过他不是无奈，而是对于命中注定的感慨。
“我叫你影怎样？”
绝影轻轻颌首。
之后两人在雪夜篝火旁一问一答，两颗心就这样一点点靠近。寒夜漫漫，他们不知何时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次日清晨双双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发现刚刚醒来的钟妙惊讶地瞪着两人，这才急忙尴尬分开。
虽然彼此吸引，但仅仅相处一夜便开始搂搂抱抱确实有点进展神速。钟妙年纪不大又在葬天楼地位尊崇，多年来除了苦心修炼就一直深居闺房，她还没经历过男女感情，自然会意外。雪衣刚有名字，于是绝影重新把她介绍给钟妙。
随便吃过早饭，三人商量起日后计划。
身为一楼之主，绝影被风满楼委以队长之职，但他对俊行桥大比、左鸦、以及那叛徒背后势力的了解不多，反而钟妙身居葬天楼核心权力圈已久，掌握许多情报，于是讨论很快变成了一人说两人听。
五年一届的俊行桥大比在明翼湖举行，收到邀请的各方最多允许派出四人。各小组一路向明翼湖中央的百翼阁进发，沿途设有诸多关卡，还要与遭遇的其他小组缠斗。最早登上百翼阁顶楼天台的八人就是世人口中的俊行八翼，但只有头衔没有实际奖励，所以俊行桥大比是个人和所属势力争夺荣誉的比拼。
一般来说，参加俊行桥大比的人只有魂能七、八级的实力，像绝影、钟妙这样已经摸到操元门槛的人就算顶尖高手。但此次不同以往，左鸦别有所图，很可能会派出更强战力。至于他将派出几只队伍，钟妙也不得而知。
与叛逃前相比，左鸦插手寂暮岭排位战时表现出的实力更加强劲。那叛徒早已不再局限于黑云楼擅长的用毒、幻术伎俩，操控亡灵的数量和威力都远超葬天楼亡灵使。钟妙不乐观的估计，可能连杀手乡四楼之主联手，对上现在的左鸦也难言胜。
到底是谁一直暗中支持左鸦，寂暮岭至今没摸到底，只查到对方的老巢在蔽日竹海，如今已深入控制巽空绝。从左鸦掀起的风浪看，那股潜藏势力的规模绝不啻于寂暮岭。如此规模的庞然大物却能潜藏得如此深，硬碰硬的话恐怕杀手乡占不到便宜。这回要是能在俊行桥大比中挖到更多情报，对日后双方无法避免的正面碰撞帮助甚大。
“何必非得等到大比开始？”听完钟妙的话，绝影心中有了计较。“南下。我们三个就去左鸦的老巢走一趟，再跟那些见不得光的亡灵过几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