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腾根泽别动队

石艨岛变成了天地线之上的一点。它的舰长一个时辰前刚刚与万象城主、菱纹女营族长共同举杯，在三军将士的山呼海啸中把结盟之酒一饮而尽。随后的五千战龟接装仪式一结束，石作、何罗龟、映阳、纹寿与酒言、莹矛等简短话别，收队登船，踏上北去之行。

在战龟看来，公开接装其实有损部落颜面，但在他们的首领心里，面子显然没吃饭重要。再说，战龟部落已经寄人篱下吃了朱雀一千年皇粮，现在改吃万象城的，至少还顶着个结盟的名义。有名有份，名正言顺，吃拿索要，心安理得，无非替人出力的事。接装仪式就是战龟给万象城的一个信号——那么多钱砸进去，总得让人家听个响吧？

酒言对接装仪式末尾，盔明甲亮的五千武士即兴表演的战舞比较满意。但他不明白战龟为啥放弃了习惯的狂野形态，全都化成了人形？要知道体型小了几圈，战舞的气势也弱了好多啊？等战龟收队登船，他们纷纷恋恋不舍望向菱纹女营队列时，酒言才恍然大悟——昨夜对许多年轻男女来说，都是人生中无法磨灭的一晚啊！

不过有人欢喜就有人哭——比如凤荷，她现在简直是欲哭无泪。石艨岛走了，却撇下这对母女。捣蛋鬼是吊在树上看完结盟、接装仪式的，而把晶珠捆成茧子的，正是她的族人。昨晚两队高傲又俊俏的凤凰第一次享受众多异性追捧的激动和愉悦，好容易逮到机会一尝男女之情，到关键时刻被人事不懂的黄毛丫头搅了局！火虎骑士各个怒火中烧！随船北上前，她们狠狠砍断绳子，任由晶珠摔在地上像个豆虫似的拱来拱去，且无一人理会凤荷。

战龟走了，洞山、浩翔和万象城水兵、水手，一并随船北返。万象城主身边只留下了饭话、穆月，该是着手准备下一段旅程的时候了。

“酒言，外人都走了，该对我实话实说了吧？”

“岳母大人哪的话？酒言怎么敢在您面前扯谎？”

“哼~那你就先告诉我，你带着我女儿又去哪游玩啊？”

“这个……岳母大人，昨晚洞山、浩翔交接的物资，女营这边清点的如何了？”

“我说酒言，你胆子真够大的！连朱雀……”

“嘘~岳母您小声点！”

“好~我们走着说。”

行，反正不是走着瞧。

多数神纹女还没从昨夜激情狂欢后的疲倦中恢复，队列宣布解散，她们三三两两退去，偌大空场里显出两个孤独无助的身影。一个牵着绳子，绳子另一头遛着一只豆虫。

“酒言，她俩又是怎么回事？饭副城主说那晶珠是朱雀大帝派出来历练的？我猜……总不能是在凤竹岚犯了什么错，被流放的吧？”

自己这精明的丈母娘可不好糊弄！昨晚一眼看不住晶珠，野丫头就又闯了祸。当时酒言谎话正编得欢快，嘴里突然掉进个铁砣让他火冒三丈又尴尬无比，幸亏饭话帮忙解围。虽然莹矛碍于灵龟族在场未立刻追究，但她可没忘记这档事。

“到个合适地方，我一定和盘道出。这里……”酒言朝天上比了比。

“行了，我不跟你兜圈子，不就是去葬龙冢吗？你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我替你找人。你们今晚就出发。”

莹矛都知道了？她怎么……酒言突然明白了，他扭头盯着穆月，城主夫人显得很不自然。怪不得莹矛昨晚说什么：“女儿好不容易回次娘家，以后陪酒言的时间多得很，今晚跟妈一起睡~”

“既然这样，谨遵岳母大人安排。”

“酒言，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交给我？”

酒言佯装遗忘，斜眼怒视穆月。

“看我干什么？这我可没说！”

在被两面夹击之前，酒言赶紧丢车保帅。莹矛接过清单一扫，脸色有些难看。

“还真是我的好贤婿！你克扣那么多想做什么？”

“万象城……”

“万象城不打仗，神纹三族可没那么悠闲。你所谓的结盟献礼，其实是顺水人情吧？不说那堆积如山的灵矛树种万象城根本拿不出，连使用的口袋明显就是凤竹岚的编织品，而且新魂器上凤鸣监造的字样随处可见。尽管如此，你心里把我这个岳母放在优先位置，我仍然很高兴。但罴貙关跟菱纹女营同属神纹族，必须一碗水端平。如果酒言你不肯交出他们那份，那我也只能接受相同数量的援助。其他的，请你带回去。”

“好好好~好吧！”酒言又交出几只锞囊。跟岳母大人叫板，他好像从来没赢过。

“既然朱雀大帝帮你把一路都打点了，想必也少不了貔貅崖那份。但是极东之地距离凤竹岚几万里，又偏僻闭塞，许多事情大帝也不清楚。我得再凑一份，免得酒言你到时手足无措。”

“岳母您说的是？”

“到时你自会明白。七鸣，带酒言、小月，饭副城主，还有那对凤凰母女，一起去主营地休息。”

一直跟随莹矛左右的神纹女领命，她正是昨天陪同族长一起检阅菱纹女营的副官。但莹矛的另一个女儿，跟穆月有点姐妹不和的红纹去哪了？

跟随七鸣飞速穿过密林——她想让酒言骑在一名神纹女战士背上赶路，以节省时间，可龙族那好意思？何况穆月就在旁边，看酒言双手在别的女人胸腹之间摸来摸去，她一定要某人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酒言借口晚上要赶路，现在先热身，自己拼了老命的跑。无奈论速度，飞龙落地被鹿欺；论功力，凤荷提着晶珠打着伞，飘飘荡荡的身法看似不疾不徐，却没被神纹女甩下。而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酒言越跑越慢，眼看连小鹿的尾巴也瞅不见了。

关键时刻还是兄弟靠得住！饭话再次化身风雪兽，扛起大哥从后面追上来。从昨天一亮相就被无数女人抛媚眼的饭话，显露神骏真身后，前后左右的重重树影间忽然出现许多伴随他疾奔的纤细身影。酒言一边感叹帅哥对女人的巨大吸引力，一边着急自己被饭话越拉越大的实力差距。继续这样下去，他真成了典型的灵兽山通灵六道，出门全靠朋守、御命、使令，而无望成为凭一己之力纵横天下的强大龙族了。等从葬龙冢回来，他必须好好在自己身上下点功夫了。

酒言以为进入林区不远就是主营地，谁知道七鸣带队一跑就是几个小时！以龙族空间定位的感知，他们已经从上次抢妻大战举办地北边向西前进了二、三百公里！就算凤荷在这群人中功力最强，她也不得不显出了凤凰本体。

头顶火鸟让饭话在稠密枝叶间寻路变得容易了许多，但风雪兽高速冲刺的耐力到底比神纹女差了些，他渐渐有点吃不消了。经过一段灌木丛生的巨石河谷时，七鸣、穆月和几名护卫都像大石头之间来回弹射的小球一般轻松跳过，而风雪兽在一处布满青苔的斜面一滑，险些把酒言狠狠甩进沟里！

幸亏饭话的明星效应，一直追他的神纹女们充当了温柔的安全垫，她们扶住了饭话，还接住了狼狈的万象城主。不过差点被摔扁的酒言环绕神纹女腰间的手还没搂紧，就不得不撒开——菱纹女营的主营地到了。

眼前景象让酒言、饭话、凤荷、晶珠都看呆了。酒言甚至忘了自己还在神纹女背上，人家是看在饭话面子上才载他一程，穆月已经瞅见了你还不下来，不是给人家找麻烦吗？神纹女一矮身子，把酒言掀了下去。

被摔疼了，酒言才如梦方醒。他边揉屁股，边揉眼。再看，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到处都是小孩子！从只有一岁大，走路还晃晃悠悠的小孩；到十几岁，却还没有神纹的小孩！从大脑袋上只有两个小突起的四腿小鹿孩；到比酒言还高还壮的熊孩子！这么多长相迥异，年龄悬殊的孩子！这里是幼儿园，还是神纹族的丛林学校？他们追逐攀爬，嬉笑哭闹的混乱场面让酒言有些头晕。

“酒言城主，你们的住处还在里面，我带你们过去。”

上次到腾根泽，来去匆匆，这次有机会多了解下神纹族的生活，酒言当然不想错过。他刚要开口，旁边迎来一位年轻的母亲。

“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姐姐！？”

酒言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跟上次见面相比，红纹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了！在她身后，两个奇怪的小孩冒出头来，无论是面容、肤色，还是别的特征，他们都不像神纹族的孩子。

“这是小姨，来打个招呼。”红纹边对七鸣等人致意，边柔声细语轻轻牵出两个孩子。

“乖~来抱抱。”穆月张开双臂，只逮到一个，另一个低头躲过，又钻到红纹身后去了。“姐姐！你也是双胞胎啊！还是影族的孩子！咦~~那个是女孩吧？过来让小姨看看！”

“兰儿确实是女孩。”

“起名字了？”

“只是小名，过几天这些孩子都要被送回父亲身边了。”

“那兰儿一定会被影族视若珍宝。”

“只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长大。”

这么小的孩子就必须离开母亲，红纹一阵难受。穆月很能理解，她赶紧岔开话题。

“你呢？你叫什么？”

“幽幽~”男孩奶声奶气地说。

“他叫小幽。”看到儿子可爱的表现，红纹露出只有母亲才有的笑容，她忽然问穆月：“妹妹，你哪两个孩子呢？他们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别提了！那俩还都缩在蛋里不肯出来呢~我看酒言你不是龙族，你是龟族，不然你怎么连龙化都不会？而且生的孩子还带壳？”

“别瞎说！怎么能怪我头上？又不是我不肯出来~”酒言无力反驳道。他可不想别人把他跟那些圆咕隆咚的家伙归为一类。

“酒言城主，你看……”七鸣还有很多事，没空陪他们东拉西扯。

“这样，我先跟七鸣前辈过去，小月好久没跟姐姐见面了，她俩先聊。”

“我要在这里玩！”

晶珠！又是晶珠！一看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小娃娃，正巧孩子王年纪的丫头兴奋起来！捆成茧子她也不肯老实，一蹦三跳地想去凑热闹，立刻吓哭了几个最小的娃娃。凤荷现在懒得跟女儿讲道理，一踩绳子，晶珠啊呀绊倒。酒言无心管这对母女的事，随她们去吧。

位于腾根泽南部森林最深处的菱纹女营核心区域，面积非常广阔。酒言因为晚上要出发，他的临时住处被安排在主营地北部边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单纯陪穆月回娘家，丈母娘可能会好好招待下他们，酒言也能亲身接触神纹族的方方面面。但莹矛向来雷厉风行，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即便如此，跟随七鸣到住处的路上，酒言还是收获不少。

他看到了神纹三族赖以成名的神纹，居然是画出来的！三间相邻茅顶木柱的无墙草堂里，几个干瘦老妇正分别指导一批没有神纹的女人如何构图。第一间草堂里，种族不同的孩子彼此分开，由专攻某一图案的人绘制。第二间，同种族的孩子也被分成几队，身上是不同颜色的复杂图案。最后那间没有孩子，只有各种体型的木人，几个中年无纹妇女或凝视沉思，或在木人上抹抹画画、修修改改。

无论是幼儿园，还是绘画班，菱纹女营的村落都是沿溪而建的简单草木平房。随队深入巨石密林，酒言忽闻哗哗流水声，越走近声势越大。又绕过一块大青石，眼前豁然开朗，两级天然跌水台阶中间，嵌着波光粼粼的彩池，对岸则矗立着一座半藏在石头、大树后的特殊建筑。

没有完全用石头彻的厚实城墙，这座小型要塞是用随处可见的光滑大青石围成一圈，里面种上灵矛树，再用密集枝条搭建高墙。虽然是活树城寨，但因为靠近水源，并不太怕火。而且灵矛树正是神纹女主要的武器来源，这样一来防御阵地跟武器库融为一体，只要城墙不倒，矛枪就源源不断，真是一举两得的奇思妙想！

从第一级跌水台阶渡河上岸，七鸣用自己的神纹发出一段特别信号，小城寨下面的大石头发出低沉咕噜声，露出一洞圆门，酒言等进入其中，厚重城门滚动着重新关闭。

只是扫了眼开闭石门的机构，万象城主就不得不佩服它的设计者！圆形石门用简单的杠杆原理抬升、滑动，而且用卡槽、榫卯结构把最外面的半截石头城墙与灵矛树连在了一起。落锁之后，推城门就像在推整个要塞，力量会被传导给其他巨石，然后分散到灵矛树上，经斜向外的短粗树干通过发达根系导入地下。

城寨中央，矗立着最高大的灵矛树。它的枝条与城墙缠绕在一起。不但形成了要塞的屋顶，还在城寨内部提供了几层居高临下的悬廊，神纹女甚至用树枝编出了可直接发射矛枪的弩炮。

一座就地取材的小巧城寨，却动了那么多心思，酒言越加好奇。他得到允许登上树顶瞭望塔，发现这个小要塞正好坐落在三河交叉地。溪水汇聚成的宽阔河面上，三座悬索桥全部处在城寨控制范围内。一旦遇到危险，幼儿园、绘画班的神纹族至少有三条路可以后撤，都能在要塞掩护下从容离开。真是周全的考量！

酒言的临时休息点就设在小城内。跟一路上看到的普通菱纹女营设施一样，小屋内的树根桌椅、树叶床铺完全谈不上舒适豪华，照明全靠飘荡的绿色荧光，倒也不显暗淡。或许是因为灵矛树环绕的原因，浓郁生命气息使人明显感到心定神安、精力充沛。

晚上就要出发前往貔貅崖，酒言多少有些担心。他到现在只能确定饭话和穆月会同行，莹矛答应提供向导，但人数多少、成色如何还不得而知。等待渐渐让酒言感到无聊，他在原木储物架上翻找出了树叶做的容器。打开木塞，香气冲鼻。聊胜于无，他坐在木椅上，边透过树洞窗户观看外边情况，边喝起来。半壶下肚，没等到穆月，却等来了无聊来找大哥的饭话。天色渐晚，莹矛才带着二十几个人来到小城。

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女族长一到，就招呼酒言、饭话准备开饭，同时跟那二十几个女战士简单认识下。可酒言一出场，神纹女们就面露古怪。穆月贴近酒言闻了闻，皱眉问道：“你就那么渴？”

“渴？我不饥也不渴啊？”

“那你……怎么连沐浴露都喝了？”

沐浴……露！？酒言立刻面红耳赤，莹矛和其余神纹女却哄堂大笑，更让他无地自容。好不容易笑声渐止，丈母娘才问起女婿。

“酒言，那对凤凰母女你打算怎么办？”

“晶珠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她娘都拿她无法，我能有什么好主意？”

“你们都当那野丫头是个麻烦，在我眼里她却是个难得的人才。精力旺盛、胆大包天、做事不墨守成规，好好引导下兴许将来能有些成就。”

“怎么？岳母大人你准备把晶珠留下？”

“她是凤凰，神纹族不方便留她，但酒言你该带她上路。一来这丫头本事不差，出去历练一下对她本人有好处。二来凤荷放心不下晶珠，肯定会跟你们一起去葬龙冢，她本领高强，肯定能帮到你们。但酒言你不开口，凤荷不会主动要求。她既不想让女儿冒险，又不知何去何从，所以今晚这支腾根泽别动队，只有她们母女定不下来。酒言你喝了那么多花露水，想必脑子清醒得很，该赶快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