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漂流城

飘荡乱石间忽然出现许多由远及近的身影，十几天来唯一一群虚空旅人终于有了伴。这可不是夹道欢迎的热烈人群，而是一帮远远发现了大脚，如临大敌般群起迎击的漂流城骑兵！

幸好调查团早想到巡逻兵会误将大脚当成入侵的虚空虫兽，接近防卫圈时已减速慢行，并派人前出引导。一看到骑兵出现，引导员立刻示意大脚停下，同时发信号给巡逻兵，告诉他们是自己人。

虽然漂流城骑兵没有攻击，可体型惊人、外观与虚空蚷极为相似的大脚，在他们看来是压迫感十足的严重威胁，骑士们实在搞不懂眼前这群漂流者究竟是怎么给一头凶暴虚空虫兽绑满行李的？

过了一会，引导员回来报告，说骑兵队长不敢放行，请领队亲自出面。官员带着文书过去，双方交涉时，能看见他颇为自豪地对大脚这个方向指指点点。显然不是在吹嘘就是在自夸，而骑兵们各个都是难以置信的滑稽表情。

磨了半天嘴皮，引导员不太开心的再次折返。他半是鄙夷半是得意的说——巡逻队吓破了胆，只同意给漂流者放行，虚空虫兽和所有行李必须留在原地，等待高层指示。

调查团众人没想到回自家城门还这么麻烦。商量后，一半学者不顾离家日久、身心乏备，决定陪着大脚，免得大头兵胡来。既然有人代为照看行李，其他人跟大脚和留守学者们简单道别后，先回漂流城。热热闹闹的三百多人转眼只剩下十二个，整个过程中巡逻队始终在远处散开，一副随时应付突发状况的小心架势。

漂流城没有能放下大脚的牢房，魔兵战士派出大批人手，在主城巡逻圈外搭出个没有围墙的临时监牢。大脚被收监，调查团成功驯服巨型虚空虫兽的消息却不胫而走，漂流城居民议论纷纷。有好奇心重的家伙还四处打听，很快就有大批市民给无形监牢围出个人墙来。魔兵战士一面要隔离大脚，一面得阻挡围观群众，人手立刻捉襟见肘，牢房空间越收越小。

漂流城人想近距离亲眼看看大脚，大脚也正好借机观察虚空遗族。正如来的路上学者们所讲，“漂流者中间，很难再找出血统纯正的战魔族、㞭㟶族、灵兽族”。

大脚在前来围观的漂流者中间没有发现四大族之一的虫族，反倒是魔兵战士们的两种坐骑身上都清楚保留了虫族特征。首次接触，大脚就注意到魔兵战士有统一的坐骑，询问留守学者后得知，那种类似盾爪虫的坐骑名为斗甲，另一种像侦察虫一样行动敏捷，翅膀如无形光刃的，叫刀虻。斗甲皮糙肉厚、蛮力惊人，但太笨重，飞不快。刀虻以一对从虚空虫兽那继承来，锋利无比的光刀称雄，是漂流城最受人喜爱的上等座驾。

难道虫族获得所谓的四大族头衔，就因为他们变成了漂流者的胯下代步工具？心中失望的大脚正想给这个问题找找答案，魔兵战士们忽然分开个入口，放了小队人进来。看守卫、观众、学者都躬身行礼，想必来的还是大人物。

随行人员分四列排开，牢房立刻变成了会客厅。居中的漂流者年龄不小，大脚分不清他是什么族的后人，只听见黑矛翻译说他是个什么议长，反正是漂流城现任元首。议长后边六人都是虚空遗族权力核心的成员，第三列中间有两人大脚认识——调查团领队和卓，最后一列都是普通随从，没啥好说。

从这一大帮头头脑脑来的时间看，大脚猜他们是花了几天才吵出结论，而内容肯定跟如何安置自己这个麻烦有关。果然，黑矛满脸兴奋地告诉大脚——漂流城议会一致同意他正式成为虚空遗族一员！他们集体前来，就是为了向大脚展示漂流城的热情和重视，祝新成员在这个和谐大家庭过得快乐，有任何要求……后面就不用听了，过分热情必有所图的道理，大脚还是懂的。

规格超常的欢迎仪式结束，议长一行在欢呼声中离开。魔兵战士第一次主动靠近大脚，把他身上的行李卸下运往指定地点。随后在欢腾人群簇拥下，大脚离开困了几日的乱石滩。绕过最后一块漂石，眼前豁然开朗。

漂流城像空荡圆形房间中央悬浮的球，房间太大，石球太小，两相对比，一眼望去漂流城显得微不足道。但在靠近它的过程中，才真切体会到这一眼究竟望出去多远！

越飞越近，漂流城从一块不起眼黑石头，很快变成了表面坑坑洼洼的杂色岩体。当漂流城大到足以占据全部视野时，大脚不禁为之震撼！

虚空遗族的主城有着惊人的复杂分层结构，每层都圈出一块区域做镂空处理，层与层之间有密密匝匝的支撑梁柱。最外层仍在建造新的城市扩展区域，想必这就地取材的工作从建城伊始就没停止过，难怪它周围会留下那么大一片空白。

漂流城自大融合时代以来，平均每百年就会增加一层，现在由内至外共七层，而且它是按层做功能划分。靠近球心的两层是议会区，中间三层是工匠区，最外两层则是军事区。

大脚要去的地方就是军事区，省了钻洞的麻烦，但进城游逛也成了奢望，因为漂流城各种设施都深埋地下。对大型虚空虫兽来说，不破开厚厚岩石外壁就无法威胁内层建筑，同样断绝了大脚入内参观的可能。

进漂流城第二天，大脚的时间便不再属于自己。他就被编入魔兵战士团，每天参加日常巡逻。同时隶属虚空猎手，要参与外层扩展区建设。

议会激烈争论的焦点之一就是大脚到底归谁管，双方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战士团管三天，猎手之家也管三天，学会管一天。漂流城各方把他像个物件一样私相授受，却从没征求过当事人任何意见。对这种做法，大脚却全无不满。

虚空遗族所处的环境没给任何成员游手好闲的空间，虽然漂流者内部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生存才是所有人最优先考虑的事情。这里没有自由贸易，所有物资都是计划分配；这里没有歌舞升平，拾荒者忙碌一年也未必分到多余口量；这里更没有偷懒发呆的闲暇，能量风暴和虚空虫兽潮随时可能降临。比起双锤岛，主城居民的生存危机感非但没有弱化，反而更加强烈。如果漂流城是个大鱼缸，那么这里的每个居民屁股后面都缀着一条饿疯的鲶鱼，急于融入漂流者的大脚没什么可抱怨。

比起快速进入角色的朋友，黑矛却显得十分迷茫。同来的双锤岛伙伴都被魔兵战士团带走了，大脚每天也有忙不完的事情，学会却没给黑矛安排具体任务，连食宿都不负责。跟虚空遗族势力破碎的局面相同，漂流城学会内部也因学术意见分歧变成了几派。在大脚的问题上，学会多数人认为这是极特殊个案，不具普遍性，继续投入时间、精力纯属浪费。跟大脚的研究价值捆绑在一起的可怜黑矛，一夜之间变得少人问津。一向自认与众不同的他非常失落，最后与大脚不告而别，独自去追寻他的梦想。

发现小朋友出走后最着急的就是大脚，可心灵感应无法定位黑矛所在，他又进不了城，只好拜托学会帮忙。学会总共没多少人，学者们更关心研究问题，对人情世故没有兴趣。况且仍然跟大脚关系密切的学者仅有一个，就是当初调查团的学者领队卓。偌大的漂流城城，人口过千万，寻找黑矛谈何容易？

没想到过了两天黑矛自己回来了。原来他一直希望成为魔兵战士，于是自己摸去战士团总部参加了持有测试。

魔兵战士团总部位于地下二三层之间。一路上都是连片营区，威武的魔兵战士往来其间，或乘坐骑排队巡逻，或忙于各项训练，看得黑矛兴奋无比。失落、迷茫全部抛诸脑后，仿佛他已经是其中一员。在总部厚重高大的黝黯建筑前，黑矛恰巧遇到刚刚完成持有测试的同乡。五人都成功通过，正要领取新兵装备开始初级培训。黑矛越发信心膨胀，以为通过测试完全是手到擒来。他哪里知道？这五人早在双锤岛就被带队军官私下测试过。

名为魔兵圣堂的测试圆厅，由带着各种魔兵标志的巨大石墙围成。每当有人过关，适合此人的标志就会发出光芒，颜色亮度不一。黑矛既紧张又兴奋，看到某些天资不凡的合格者同时激活几个魔兵标志，他无比羡慕。可惜黑矛的测试结果是个无法改变的悲剧，还让他缀在绕了几圈的参试队伍末尾，白白耗了一天。

失魂落魄的黑矛在魔兵圣堂外呆呆坐了一夜，才勉强接收残酷现实。不死心的他第二天还想碰碰运气，被负责维持秩序的魔兵战士强制清理出列。

好容易来到主城，既然无法加入魔兵战士团，那就去工匠区学手艺，反正不能轻易回村，黑矛丢不起那人。

问了十几次路才找到魔兵工匠协会的总部，黑矛很快再次失望。倒不是测试又没通过，而是魔兵工匠先要当一年杂役，然后才能开始学习，一年后方可接受导师评定。绝大多数人最后都相当于白给协会打工两年，期间吃住还须全部自理。身无分文、人生地不熟的黑矛根本支撑不下来。

抱着最后期望，黑矛又去了猎手之家。那里完全不需要测试，也不用苦熬两年，去了就有事做。但除了积累贡献值换一些奖励，其他跟在双锤岛没什么两样。

备受打击又走投无路的黑矛最终决定加入猎手之家，他回来，只为向大脚告别。恰好卓也在。学者领队听完黑矛两天来的遭遇，不动声色道：“我有一项更好的提议。既不用你们分开，还能实现你们真正的人生价值。”

“我还能有什么人生价值？”黑矛语气黯然的说。

大脚想安慰小朋友，却没有帮黑矛重拾希望的计划，而且他对卓的提议很好奇。从双锤岛初次见面算起，跟卓认识有两个多月了，但大脚、黑矛始终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卓一直把自己藏在带兜帽的宽大袍子里。今天他终于准备显露真容。

卓一边用缩在袖子里的手抓住兜帽边缘，一边解释他的提议：“我的同伴已向昆报告了你们的情况，并带回她的答复。昆将亲自前来漂流城，说服议长和各派首脑后，她会带两位去我们的领地。你们将在那里获得完全展示自我价值所需的一切帮助。”

“昆是谁？”大脚、黑矛说出同样的疑问。

“她是我的王。我们至高无上的主母。”

卓掀开兜帽，露出一张长着复眼、触角、口器的虫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