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虚空遗族
全部物件都已捆扎结实，用光了双锤岛所有皮绳。村里的老人嘱咐六个小年青到了主城给村子买一批物资送回来，鬼知道这些孩子们一头撞进处处充满诱惑的新天地后，要多久才能重新记起出生的小小村落？
让罕见的漂流者新成员充当虚空车夫的提议引起学者跟护卫队的激烈冲突。黑矛是站在学者那边的，但大脚自己表示没有任何问题，争执只好不了了之。
当大脚载着三百三十六个漂流者和满满当当物资起飞，壮观景象引起一片惊呼尖叫，许多双锤岛村民追着跑出老远。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大脚破空远去。
新双锤岛消失在飘荡的乱石滩后，很快连乱石滩都变成了虚空中一个模糊的点。离家的少男少女这才意识到他们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忽然全都没了刚才的兴奋劲。
调查团中不乏有过相似经历的人，触景生情，被拜托的军官，以及收了好处的巡查、代表们，纷纷给失落的孩子们讲起漂流城的种种精彩，尽量排解刚刚开始积蓄的淡淡乡愁。
虚空列车最前端，学者们第一次被允许坐到大脚头上，各个兴奋的大呼小叫。前往双锤岛的二十天，这些带着大宗行李的人吃够了苦头。虚空之海可不是度假旅行的好去处，出了漂流城防卫圈，随时可能撞见虚空虫兽，倒霉透顶的话还会遭遇兽潮，所以但凡可以藏身休整的地方都不容错过，导致一路上走走停停，令人身心俱疲。但有了大脚，返程之旅看起来不再危险，反而有种极速狂飙的痛快！也难怪调查团的人会这般轻松惬意了。
叫学者们坐到头上，大脚有自己的打算。他对虚空和虚空遗族的了解还远远不够。而学者们对能跟大脚交流的机会极为重视，恨不得把他所知的主陆世界详情全都挖出来。于是，赶路的时间被充分利用，大脚的头上变成了双方交换情报的信息课堂。负责翻译的过程，也让黑矛见识到他在双锤岛不可能触及的广阔天地。
对话先从漂流者详细起源开始。
最早的漂流者囊括现今七叶世界各族，以战魔族、五行族、灵兽族、㞭㟶族为主，也有为数众多却不被重视的虫族和杀域亚族，甚至还有三头巨龙！而那时龙族才刚刚进入这个世界不久。这些强大自傲的生物不肯与任何异族合作，他们曾尝试一起返回主陆，结果只逃回来一头。虚空的危险由此可见一斑。相比之下，能在蚷虫肚子里安然漂洋过海的大脚绝对是幸运儿。
被困虚空初期，漂流者们承袭旧思维，分成对立的两大阵营继续厮杀。没想到招来虚空虫兽潮，导致每一方都损失惨重，接踵而至的能量风暴更是灭绝了五行族，后来虫族取而代之成了四大族一员。
接二连三的灾难让大部分人意识到——如果不联合，他们都将步五行族后尘，但彼此抱有戒心的合作效果不彰。几十年间，从原始大陆继承的仇恨使得牢固信任难以建立，小规模冲突依旧绵延不断。
对于㞭㟶、五行之外的其他种族来说，要在虚空中生存繁衍，最大的困难当然是食物。狂野的能量风暴难以抗衡，但它也是拾荒者们意想不到的食物来源。虚空岛无法种植任何作物，老天的救济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每遇饥荒，所有虚空岛都会变成活地狱。极端环境造就了极端选择。只要在附近发现其他群体，接下来往往就是惨烈大火拼。
㞭㟶后裔在竞争中占据了得天独厚优势。他们不需要拿死者的残骸充饥，虚空能量的侵蚀把普通岩土变成了类似锞矿的高能物质。大崩溃和随后的冲突、厮杀，缩小了㞭㟶族与战魔族及其附庸的数量差距，他们开始崛起。
大肆扩张中，掌握魂炼术的㞭㟶工匠还发挥特长，用俘虏和敌族尸体炼制兵器，其中尤以战魔族居多，这类特殊魂器因此被称为“魔兵”，㞭㟶后裔得名“魔兵工匠”。他们也是虚空遗族三大势力中，最早成形的一支。
反观其他种族，因为虚空分割、食物匮乏、冲突不断，既无法保证稳定人口，又无法获得武装。此消彼长的有利条件下，㞭㟶后裔保持了清醒。作为当时首屈一指的最强势力，由魔兵工匠牵头，各方终于缔结和平条约，从此开启大融合时代。
发生在世界一角的这段罕见历史进程，结出了七叶主陆无法想象的成果。漂流者分化出三大群体，一是魔兵战士，二是魔兵工匠，三是拾荒者。前两者被视为虚空遗族的中流砥柱，而只负责搜集、管理食物的拾荒者，不知何时成了下等人的同义词。
从双锤村能明显看出这三个团体的地位高下。村长曾是魔兵战士，虽然因残疾退役，却在整个村中位居首席。锤子手艺一般，但身为魔兵工匠，他能跟与村长平起平坐。而那些虚空猎手，要么趁年青晋升为魔兵战士，要么出去学手艺，否则只能作为经验老道的拾荒者成为村长、工匠的顾问，终老穷乡。
其实，在旧大陆尚未崩溃前，战魔族中就有对同族相食体制不满的叛逃者。这些家伙如果还生存于杀域，多半要被屠杀干净。但旧大陆的瓦解，给了他们提供了一展所长的机会。
虚空中生存艰难，本就好战的战魔族会主动猎杀虚空虫兽并不令人意外。大融合之前，各族就开始模仿战魔族，甚至能在一场狩猎中看到敌对势力默契配合的情况。于是有人受魔兵工匠启发，试图建立类似组织。大融合让各族最强大的战士聚到了一起，战士一支终于崛起。因为进入门槛低，初现雏形的虚空战士团体就在人数上远超魔兵工匠，日后顺理成章成为虚空遗族第一大势力。
各族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安定局面下，魔兵工匠终于可以专心钻研主业。从流落到虚空那天起，㞭㟶后裔的魂炼术就走上了一条与发源地全然不同的道路。与虚空的不断抗争，好像铸造神兵利器的过程。但被反复锤炼的不光是炼材，还有战士之魂和工匠的技艺。兵器经战士之手在虚空中经历考验，工匠根据反馈不断调整改良，到整个工艺完全成型时，魔兵战士才真正名副其实，成为虚空遗族的最强依仗。
这群特殊战士的成长过程可分四个阶段：持有、共鸣、觉醒、合分。所处阶段认定全看战士与魔兵的关系，因此有人戏称魔兵是战士们真正的情人，晋级的终极考验是看双方有没有孩子……这类玩笑话在虚空遗族中间广为流传，也用另一种方式说明衡量进阶与否的标准，本质看与魔兵共同进化的程度。
四个阶段中，持有的条件最宽松——魔兵石认可就行。很自然的，持有测试成了一种选拔淘汰的方式。一个漂流者能否加入魔兵战士群体，就看那一生只有一次的摸石头结果。
如果说持有是陌生男女彼此的第一印象，共鸣就是确定交往关系，这是个双向选择。幸运通过持有测试后，新兵一定要慎选交往对象。因为，跟高等魔兵共鸣非常困难，可能一辈子卡在第二阶段；下等魔兵又缺乏进化潜力，最后会限制使用者的能力发挥。
所谓的双向选择，其实是不平等的单向透明。战士资质如何，魔兵一试便知；魔兵潜力如何，却只有懂行的人才看得清。最可能与魔兵共鸣的人，莫过于炼制它们的工匠。为了战士之路走得稳妥，许多漂流者参加持有测试前，都会先去工匠协会碰碰运气。况且魔兵工匠稀少宝贵，因而极少被派上前线。性命无忧、待遇优厚，魔兵工匠之路的确诱人，但有天分如愿者比魔兵石认可的人少的多。
新人朝夕相处，默契油然而生。魔兵与战士反复共鸣，它的未知潜能终将被唤醒。魔兵本来就是用活体炼制，觉醒不但是用另一种方式复活，而且有很大可能进化出新能力。最常见情况是可在一定时间内恢复炼制为魔兵前的形体，并自如行动。这样一来，战士和兵器将变成心灵相通的好搭档，一位强大的三阶虚空战士就此诞生。
魔兵战士终极进化阶段的命名，比起简单明了的前三阶段，显得矛盾而含糊。只有亲身体验后，才会明白它多么贴切——完成合分并活下来的魔兵战士们如是说。
追求强大之旅，肯定伴随一路生死。跟本该早就灭亡的魔兵谈恋爱，绝对要闯鬼门关。合分是魔兵战士进化的终点，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知道这终极考验何时到来，也没有任何魔兵战士希望有这样的遭遇。因为合分只在两种情况下出现——濒临绝境；魔兵反噬。
从魔兵战士成长过程看，合分几乎是必然结果。
一起出生入死的两人，当其中一方面临死亡，另一方有很大的可能会不惜一切加以拯救。巨大危机下，战士和魔兵不再是彼此分离的个体，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全部合二为一。这样做毫无疑问能发挥出巨大威力，但完全融合就意味着再也无法分开。事实上，进入过合状态的魔兵战士克服危机后，多数变得神志不清。
另一种魔兵反噬的情况更让人谈之色变。一个被自己养得凶猛无比，又非常了解自己的恶魔，趁你不备想抹杀你的灵魂、夺走你的身体，这样的事谁不怕？跨过觉醒阶段的魔兵战士天天面临这种不测威胁，却只能祈祷那一刻降临时自己还保持清醒，并且反抗成功。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这是魔兵炼制办法带来的风险。把活的生物变成武器，还让它一点点壮大自我，其结果要么是它成为忠实伴侣，要么试图冲破限制重获自由。正如一场恋爱只有合分两种结果，而陷入热恋的人几乎个个没有理智。当尘埃落定，活下来的那一个，或一对，要么伤痕累累，要么是脱胎换骨。
总之，有了大批魔兵战士保护，漂流者终于在危险重重的虚空之海站稳脚跟，并逐步建立起完整社会体系。居于核心的漂流城就像虚空遗族的大脑，设有中央协调会、三大势力的总部，以及各大小种族聚居区。这个隔绝于七叶大陆的社会体系虽保留了一些旧世界的痕迹，但更多的昭示出全然不同的未来。
一千多年过去，原有族群的界限已经模糊。漂流者中间，很难再找出血统纯正的战魔族、㞭㟶族、灵兽族，甚至出现了黑矛这样虫族和杀域亚族融合的后代。
要黑矛理解一串串晦涩难懂的学术词汇，然后翻译给大脚绝不是容易活。而那二十一个学者都想在大脚面前充分展示一番，这更让黑矛的智慧和表达能力经受了一番考验，好在他终于不负众望完成了这项艰巨任务。
学者们回答了大脚的疑问，作为交换，他们也有一大堆关于原始古陆分裂后的问题。大脚想想就觉得可怕！一千多年！七块大陆的变迁！这可有的说了！何况那些学究绝不会只满足于粗略的讲述，连黑矛都一脸狂热向往的样子。
二十天返程路足可以少花三分之二时间，但大脚可一点不觉得美好！他无数次的问：“到底走没走错路？”“究竟还要几天！？”
没办法！只要他不休息，调查团的全体成员就像挥不去的蚊蝇，围着他嗡嗡叫……每个人都像听故事的孩子，急切地想知道下文。最夸张的还是那群学者。这些家伙竟然日夜不休地记录、整理大脚口述的七大陆历史，然后再找大脚核实，逼得他不得不把从母皇肚子里爬出来之前的陈谷子烂芝麻破事绞尽脑汁回想起来。否则一群学术暴徒会为其中某些细节争执不下，甚至大打出手！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是对待历史的严谨态度，才让过去发生的事如实展现给后来者。没有一代代忠实客观的记录者，大脚怎能了解虚空遗族的起源和变迁？
这次旅行，每个人都有超出预期的收获。名义上带队的官员和四大族、三势力的代表们对大脚的口述历史听上了瘾，达成一致意见要求放慢赶路速度，而整个调差团无人不赞成……
面对压倒性多数，到漂流城还需要朋友提携的大脚只能服从。其实，正如强大的远古龙族也无法在虚空中独自求存一样，任何生命个体都不能在孤立情况下存续。告别无丝、解放者，失去紫十三、老骨之后，流落虚空的霸甲、冲角急需被漂流者接纳。
大脚学会漂流者在昼夜并无变化的虚空中计时办法后，在他认为的第十天，如同小行星带一般的环境终于起了变化，飘荡在上下左右的密集碎石逐渐稀疏。
“漂流城到了。”
学者领队卓，解释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