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条好狗
待写完杨雪华已经交了上去，对她嫣然一笑，率先离开。
宁江月并不着急，吐气如兰，将纸上的墨迹一一吹干，才小心折好放进折子里，又在折子外工工整整写上“宁江月敬上”的落款。
宁江月刚找到杨雪华，韩蓉歌就从后面赶了上来，笑嘻嘻的：“本来还以为我会是最后一个，没想到叶紫嫣那个眼高于顶的女人居然还在里边磨蹭，也不知道干嘛呢。”
“你还有功夫管人家？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下堂课要怎么被夫子罚吧！”
杨雪华取笑着她。
宁江月听在心里，微微留意了一下课堂门口，果不其然，叶紫嫣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还有些神色慌张的样子。
宁江月越发留意了些，看她只慌了一会就恢复了常态，宁江月皱了皱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总觉得有些心慌是怎么回事。
叶紫嫣和自己那群玩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心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远处的宁江月身上瞟。
“紫嫣，你看什么呢？”
旁边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子，和叶紫嫣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皱着眉扯了扯她袖子，疑惑地询问。
叶紫嫣愣了一下，又是一阵慌乱，“没什么，就是觉得，宁江月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还能来学院，也是挺不要脸面的。”
叶紫嫣说着撇了撇嘴，有些心不在焉。
那女子无论家世样貌在岳麓学院里都是下乘，听了叶紫嫣的话也只是听过就罢，并不做评价或者附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岳麓学院里能毁了她和她爹前程的人，一抓一大把，她能做的不过是谨小慎微不被人抓到把柄罢了。
再次回到课堂，刘夫子已经坐在上位，手持折子看得认真仔细。
待所有学生都回来入座了，他才缓缓抬起头来，声色沉稳：“诸位的诗作我已经看了，老夫以为，叶紫嫣小姐的《秋吟》乃佳作，字也写得极为漂亮，诸位可以传阅一下，就从……”他环视了一圈，将手里的深棕色折子放在了宇文妄迟的书案前，“就从妄迟开始吧。”
宇文妄迟双手接过，打开随意看了两眼，有些疑惑，这字迹与之前书法课上叶紫嫣展示的似乎并不相同，但想着可能是他人代笔他又释然了，横竖和他无关就是了。他将折子合上递与旁边的聂承焕，又对叶紫嫣轻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叶小姐果然好书法，妄迟佩服。”
叶紫嫣并没有多开心，反而心有忐忑，她向宇文妄迟回了礼，脸色越发难看，宇文妄迟那句“好书法”就像是在说不是她写的一样。
聂承焕本来并不想接，在他看来女子里书法最好的，当数宁江月，下笔有力，字形婉转，柔儿不塌，每一分力道都用得刚刚好。
叶紫嫣的书法只能用尚可来形容，刘夫子大概是因为诗作不错，才提了书法，因此看的时候也并没有多走心。
只不过，聂承焕刚翻看折子就被一股清淡的茉莉香气扑面而来，这味道他似乎在哪里闻过又一时想不起来，他将这念头放到一边，再看宣纸上的字体，不是宁江月的又是谁的？聂承焕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没再多看，径直起身越过众人，在叶紫嫣紧盯的目光下，将折子放到了宁江月眼前。
“叶小姐的诗作的确不错，书法也和宁小姐有得一比，不如，宁小姐先看一下？”
聂承焕见宁江月不解，便主动解释了一下，说完还不忘对宁江月坏笑了一下。
宁江月看了看聂承焕又看了看书案上的折子，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在她鼻息间萦绕，宁江月有些了然，她看向叶紫嫣，只见她脸色苍白，没了血色，看着她的目光有惊慌有愤恨。心头那点不确定在对上叶紫嫣的躲闪目光时就变成了确定，她缓缓打开折子，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明媚。
“叶小姐，您，是不是应该和我说点什么？”
宁江月看向叶紫嫣，似笑非笑，手里拿着摊开的折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叶紫嫣反而不慌了，她知道现在的状况如果她认输，以后在书院里就只有被人议论的份儿，左右不过是一张纸罢了，宁江月还能说出花来不成。
“宁小姐的话，紫嫣不太懂。”
叶紫嫣语笑嫣然地看着宁江月，“莫非紫嫣的诗冲撞了宁小姐？”
“不知道叶小姐素来喜欢什么熏香？江月是个俗人，偏爱茉莉的浓郁。”
宁江月将折子合起放到了一边，问了个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相关联的问题。
叶紫嫣不知道宁江月在打什么哑谜，只好如实说了：“我一向喜欢月季，虽是常见的花儿，味道却颇得我心。”
杨雪华趁此机会拿了折子，细细扫过之后，眉头紧皱，“雪华冒昧，刚才拜读了叶小姐的诗作，竟不知该说叶小姐才华横溢还是愚笨如斯才好。”
她看向叶紫嫣，不卑不亢，眉眼含笑，仿佛三月里的春风。
“你这是何意？”叶紫嫣蓦地沉了脸色，“杨小姐还是不要随意侮辱人的好。”
“侮辱你？”韩蓉歌也看过了折子，不屑地笑了两声，“你少来了，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叶紫嫣知道韩蓉歌什么脾性，不再和她争一时口舌，径直将话头转向了宁江月，“宁小姐说话不清不楚，又找了如此尽心护主的……不知道宁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紫嫣话里的停顿停得意味深长，意思不言而喻，忠心护主的，除了狗还能有什么？周围已经有了几声浅浅的低笑，杨雪华更是涨红了一张脸，韩蓉歌刚要张口，却被宁江月拉住了。
“我与蓉歌雪华乃是闺中密友，朋友有难自然相护，叶小姐和朋友之间难道不是这样吗？”宁江月说罢恍然大悟似的看着叶紫嫣，“抱歉抱歉，是江月唐突了，叶小姐可能并不知道朋友间如何相处，毕竟……”视线在几个向来和叶紫嫣交好的女孩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叶紫嫣身上，但笑不语。
韩蓉歌噗嗤一声，一手搭在宁江月肩头，一手捂着肚子，笑得毫不遮掩，“她哪里来的朋友，她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小姐，我们哪敢和她做朋友？”
“蓉歌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明明是我们不够优秀，配不上和叶小姐做朋友才是。”
杨雪华轻声笑着打趣，“人家叶小姐是名门闺秀，哪像你，皮猴儿似的，成天没个稳当，叶小姐还怕你伤了她呢！”
杨雪华和韩蓉歌一唱一和，宁江月不时补上两刀，大多数人还是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少数明白过来的也只是看看热闹。兵部尚书什么人，正二品，统管全国军事的人，当朝丞相又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个是他们得罪的起的？要说敢得罪的，不是没有，几个人悄悄打量着聂承焕、李元硕和宇文妄迟，三个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并无过多动作，其他人也就歇了心思，还是别做被殃及的池鱼的好。
叶紫嫣一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尤其韩蓉歌更是让她生气，宁江月是丞相之女自己不敢怎么样，杨雪华是礼部尚书之女好歹与自己差不多，可她韩蓉歌是什么人？不过是她爹副手的女儿，不帮着自己就算了还帮着外人来嘲讽自己？叶紫嫣越想越气，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腾地站起来，面色不善。
“韩小姐，紫嫣不明白，这件事与你何干？韩小姐就不为韩侍郎想想吗？”
叶紫嫣死死盯着韩蓉歌，唇角挂着嘲讽的笑容，“韩侍郎他知道自己女儿在外边给他人做打头阵的好犬吗？”
“你！”
韩蓉歌素指纤纤，怒瞪着叶紫嫣，紧咬着下唇，“叶紫嫣，你不要欺人太甚！”
“嗤……我欺人太甚？韩蓉歌，我哪句说错了？宁江月不阴不阳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你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对我冷嘲热讽，她拉你一下你就乖乖待着，不是忠犬是什么？我倒是觉得，你比忠犬还要忠，毕竟犬也有不听人话的时候，不是吗？”
叶紫嫣双手环着胸，冷冷地看着她，继续说着刺激人的话。
宁江月皱眉，和杨雪华一起拉着韩蓉歌，怕她冲动坏事，韩蓉歌挣了半天也没挣开，倒不是没有力气，她只是怕自己太过用力伤到宁江月和杨雪华，不敢用力。
见状叶紫嫣笑得越发得意，“还说不是？闭嘴吧，再冲动你的主人可就不要你了。“
“江月，雪华，你们还当我是朋友，就放手！”
韩蓉歌不再挣扎，她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说出的话也是狠厉异常。
宁江月看了看杨雪华，眼神询问着她的意见，杨雪华叹息一声，率先松了手，宁江月见她松了手，也就不再执着阻拦，跟着松了手。
“叶紫嫣，你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次？”韩蓉歌缓缓走到叶紫嫣面前，微微低下头，垂眼看着她，语气平淡无奇，像是在问叶紫嫣今天天气如何。
叶紫嫣莫名觉得有些冷意，却又不想怯场，咬着牙轻笑：“我说，你、是、狗，是宁、江、月的、一条、好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