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秋吟之诗
柳芸芳帮宁素心将散乱的鬓发理好,手指肚在宁素心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若心儿不愿意也没什么,那时候娘肯定已经成了正妻,到时候娘去求你爹,给你招个赘婿回来,一样过日子,心儿你说可好?”
宁素心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趴在柳芸芳怀里环着她的腰泣不成声,“娘,你一定要让宁江月那个贱人生不如死!”
祠堂外的某处阴影里,宁江月唇角含笑,看着珠光掩映下紧紧相拥的母女俩,冷笑一声:“呵呵……真是好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可惜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陷害我……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宁芙和宁荷一左一右将方宛围在了中间,一心一意地绣着花样子。
方宛在相府里不受宠,连带着她们娘仨住的地方也偏僻了些。以前方宛还会在心里哀怨两声,今天却无比庆幸她们住得偏僻,才没有惹上一身腥臊。
“芙儿、荷儿,以后……你们还是不要和你们嫡姐来往了。”
方宛斟酌再三,还是将这句听起来像是挑拨嫡庶姐妹不和的叮咛说出了口。
宁芙宁荷并不知道今日家中所发生的事,可方宛却是从丫鬟口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全面,她不想去思考这件事究竟是谁在害谁,她只想护住自己的一双女儿,在这个深宅大院里,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宁芙听了方宛的嘱托,细声应了是,宁荷本想反驳两句,只是对上方宛没有表情的脸,又把话吞了回去,心里却并没有当回事。
第二天宁烽禾被得了宁纪中吩咐的宁维亲自送回了军营,回来之后水没顾得上喝一口又将哭哭啼啼的宁素心送去家庙。
宁江月坐在已经换了床的正屋里,分了一炷静心安神用的小叶檀香。
雨儿将宁素心走前的形态学了个十成十,学完了就静静地站在宁江月身后等候吩咐。
宁江月听够了故事,将手里半天没翻动过一页的诗经放下,小女儿姿态地伸了个懒腰。
在家呆了几日,宁江月又重新回到学院上课,刚下了马车,便有那好事之人离她远远儿地站着,指手画脚。
宁江月垂着眸子,不甚在意地扫了过去,嘴角依然是淡然的笑意。
韩蓉歌和杨雪华早等在了外边,见她过来,忙不迭凑上前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检查着。
“到底怎么回事?杨乾回家说得不清不楚,一会你的院子一会宁素心的,听得我一塌糊涂。”
杨雪华焦急地看着宁江月,语气里全是对她的担忧,韩蓉歌虽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同样如此。
“好啦,你们别担心了,这儿人多口杂,晚些时候我再跟你们细说。”
宁江月浅浅地笑着,左右看了看,便拉着她俩往里走。
杨雪华听了宁江月的话,才惊觉自己关心则乱,竟忘了分场合。
她歉意地看了一眼宁江月,却被韩蓉歌挽住了胳膊,“好了,江月并没有怪你,我们快去上课吧,若是迟到了夫子又要罚我们练字了。”
韩蓉歌只要想起被夫子罚写毛笔字就一阵脑仁疼,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人道的惩罚?
今天第一堂课上依然是练字,没了宁素心,也就少了趣事,一堂课上得平平淡淡,在下课铃声里,夫子说了休息。
韩蓉歌早就坐得浑身难受,忙拉了宁江月和韩蓉歌往花园里走去。
三个人说说笑笑,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将前几日的事情细说一遍。却不想本在另一边的宇文妄迟和其他同学打闹,不经意间见到自己想了几日的身影,和同行的同学告罪,一个人走了过来。
“宁小姐,杨小姐,韩小姐。”
宇文妄迟向三人一一抱拳行礼,随意地挑了块干净的石板坐下,带着轻笑看着宁江月。
三个人又都向他回礼,虽然他只是个质子,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漠北王子,身份并不一般。
尤其韩蓉歌,一双眼睛在看到他时瞬间亮了许多,她毫不掩饰地打量和欣赏,宇文妄迟不是没感觉到,只是他更对宁江月感兴趣,所有视线也都聚集在宁江月身上。
杨雪华左右看了看,叹息一声,两边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真是……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
“听闻宁小姐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不知道可好些了?”
宇文妄迟轻声询问着,并无半点幸灾乐祸或是其他人看热闹的情绪,目光里的真切让宁江月觉得两人似乎认识多年。
眼角余光扫过已经陷入痴迷的韩蓉歌,宁江月在心底留了三分,面上也淡然了些:“多谢宇文皇子殿下关心,江月并不曾受过惊吓。”
宁江月的抵触让宇文妄迟有些难受,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继续没话找话,“听闻宁小姐写得一手好字,不知道妄迟有没有机会和宁小姐切磋一二?”
“有机会自然会的。”
宁江月微蹙起眉,心底有些不耐,难道他就没看出来她并不想和他说话么?
“妄迟。”
宇文妄迟还想再说些什么,背后却忽然传来聂承焕叫他的声音。他起身看向身后,正是沉着脸的聂承焕和带着儒雅笑意的李元硕。
李元硕和三个人打了招呼,在和杨雪华行礼时格外温柔。
聂承焕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又揽住了另一边的宇文妄迟,“走吧,我们去那边切磋一下,武艺这东西,一日不切磋就要退步的。”
宇文妄迟无奈,只能与三人告别后跟着聂承焕走。
走了没多远,李元硕快走两步,走到了两人对面,笑着打趣聂承焕:“我说承焕,你刚才做的可不对啊,怎么能打断我们漠北皇子调戏良家女子呢?”
话一出口,李元硕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光宇文妄迟恶狠狠地盯着他看,连聂承焕都冷眼看着他,冰箭似的锐利视线不要钱地往他身上戳着。
“我错了还不成么……”李元硕摸了摸鼻尖,有些心塞。
被宇文妄迟一打断,三个人也没了闲聊的心思,在外边又坐了片刻,三个人就一齐回了课堂去。
第二堂课乃是诗词课,授课的刘夫子据说昔日曾是王室贵胄争相聘用的学士,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被岳麓学院请了回来。
刘夫子手拿一卷有些破旧了的诗词集,在书案前站了片刻,待人齐安静以后,轻咳两声缓缓开口:“今天,我们来学习律诗。律诗通常分为五律和七律,又名五言句和七言句,‘五’和‘七’分别指律诗里每句的字数,五个字就是五言律诗,七个字就是七言律诗……”
韩蓉歌是男孩堆里长大的,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写写画画谈诗论道,刘夫子刚讲了几句,她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戳了戳坐在她和杨雪华中间的宁江月,等宁江月偏过头看她,她就做个鬼脸,逗宁江月。
宁江月被她这么戳了三两回,也就有了防备,任她再怎么戳都不肯偏头一次,韩蓉歌没了意思,也只好乖乖听课。
“……律诗我暂且讲到这里,剩下的时间,你们就以‘秋’为题,自选五律或者七律,写一首律诗,在下堂课上课前交到我这里。
写完交上来的就可以出去休息了,禁止在课堂内喧哗扰乱其他未完成的同学。都听明白了吗?”
刘夫子将手里拿了半堂课但并没有什么用处的诗词集放在了书案上,转身出了课堂。
韩蓉歌哀叹一声,刘夫子讲了什么,她左耳进右耳出并没有记得多少,更无从谈起作诗了。
“就不说夫子方才教过的,儿时在家,韩伯父就不曾为你请过师傅么?”
宁江月看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也是头疼得紧。柳芸芳虽视她为眼中钉,却为了能让宁素心请到更好的师傅而不得不一次次把她搬出来当幌子,倒也让她学了不少东西。
韩蓉歌还趴在书案上假装不存在,杨雪华在一旁给宁江月小声解释着:“她呀,不爱笔墨诗书,只爱刀枪棍棒,我们读书识字学女红的时候,她跟着伯父在家舞刀弄棒呢。”
听了杨雪华的话,宁江月一时也没了脾气,她总不能替韩蓉歌写吧,被查出来是要被退学处理的。
韩蓉歌也知道这点,才一直忍着没让宁江月帮忙。
“算了,你们俩别管我了,赶紧写完交了吧,我自己想想。”
韩蓉歌直起身子,对着宁江月和杨雪华笑了笑,转回头去提笔蘸墨对着空白的宣纸,停了片刻,一团黑墨落于白纸上,氤氲成一圈。
宁江月噗嗤一声,忙转过身强装正经,也提了笔悬在宣纸上,不过须臾,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宁江月身上,这次换韩蓉歌轻笑。
韩蓉歌白了她一眼,让她快写便不再理她,宁江月也就收了心思一心一意想着自己要怎么做这首诗。
陆陆续续有人交上写好的诗作,离开课堂,宁江月见杨雪华已经写了一半,便也不再多想,挽起袖子,又从随身带着的香囊里取了些许粉末撒进墨水里,细细研磨了才提笔蘸取饱|满的墨汁,轻抬笔重落下,一停一顿间,一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