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中午10点，叶云生在奉天海关大楼拿到批条，走出大楼开车直奔东站。
奉天东站位于大东区东北部毛君屯，东站始建于1925年，主要是货运和军事用途，终点是吉林的梅河口，凡是货运都是从这里发出，向北可以直达吉林，向西和可以在南站挂车，直通关内。
叶云生到了东站时，吴天祥等人已经在车站等候。
叶云生微笑着点点头，几个人顿时喜笑颜开，批条搞到手，意味着买卖一个成了一半。叶云生是第一次出货，所以他要具体熟悉一下流程，车站的货运程序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讲武堂汽车班时，他参与运输军需品很多次。
叶云生和郭三炮、马二愣子、吴天祥等人走进车站。东站规模比南站小，主要是货运和军列，一共是4道，月台各式货物堆得乱七八糟，一些脚力扛着大包小裹穿梭其中，而宪兵军警也站立四周。郭三炮径直走向调度室，而马二愣子则带着几个人去装货。
不一会，老吴他们的货到了，马二愣子的人开始一箱箱货往车厢里般，叶云生用脚踢了一踢包装箱，低声说：“这都是辽土？”
“都是。”郭三炮叼着烟卷儿笑道。
“这么多货可得卖不少钱啊！”叶云生笑道。
“是啊，到时候少不了兄弟一份，放心吧。”郭三炮低声说。
运送烟土对叶云生来说十分熟悉，在汽车班时，除了运送必要的军用物资外，百分之八九十都是运烟土。张氏父子在东北的财政收入，除了金融投资外就是烟土。在黄河以北，辽土十分畅销，国产烟土三六九等，以云土最好最纯。云南光照强，湿度大，土壤肥沃，是种鸦片的天堂，云土质量最好，色香味俱佳，有“王中之王”的美誉，嗜食鸦片的人称之“半里闻香味，三口顶一钱”。云土之外的川土，也是烟土中的上品。而西北土杂质多，味道浓烈，品质较差。特别要提的是辽土，东北土地肥沃，鸦片很具有地域优点，辽土杂质比云土多，但其劲大，就是后返劲，吸一次能顶很长时间，既省钱又过瘾，所以深受关内外瘾君子喜爱。
叶云生又踢了踢旁边的箱子说道：“这好像不是烟土吧？”
叶云生的话让身边的几个人稍微一惊，他察言观色的敏感度极高，人脸上五官的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郭三炮眨巴着眼睛不知道如何作答。身边的马二愣子手搓着马裤。
“还是我说吧。”叶云生笑道，“我在讲武堂汽车班什么货都运过，我只要搭眼一看，根据脚力的步履幅度和脚印，掂一掂重量，什么货就八九不离十。这货里不仅有烟土，还有违禁药品，还有名古屋生产的十四年式8mm半自动手枪。”
“老叶……果然厉害！是这样……”郭三炮干笑道。
叶云生有些生气说：“既然把我当兄弟，就不该瞒着我。枪支和药品是日本人管制最严的，搞不好就得脑袋搬家，批条是我从刘处长那搞得，万一出事，我怎么向刘德丰交代？”
这时，马二愣子一拍大腿说：“哎，对不住，老叶！当初我就说嘛，老叶不是外人，不应该瞒着他，都是那个李胖子，唉……”
叶云生很清楚，这批货利润原本是四份，大份根本没有自己，自己只不过是小头。这帮人算盘打得蛮精，宪兵队李胖子不在，所以马二愣子才往他身上扣屎盆子，这些小人以后不得不防。
吴天祥过来打圆场道：“老叶，对不住。不说实话是因为怕你不敢干，这回咱们兄弟上了一条船，今后就是同舟共济。”
马二愣子也连声附和道：“对。咱们兄弟五个五一五十一。”
叶云生乐着说：“哪有这么算的？除法没有这个口诀。”
“对对，五份，老马这个瞎逼没文化。”陆天祥笑道。马二愣子瞪了陆天祥一眼。
叶云生定神说道：“此次是我们走的第一批大货，成败关系到我们今后的发财之路。如果成功了，今后黄金钞票那可是无穷无尽啊，所以任何细节都要推敲：老郭和老马应该亲自压货，刘德丰那里我去打招呼，老吴在特调处随时留意列车情报，李胖子看家留守宪兵队随时注意动向，我这边再找我姐，哦，就是陶兰香，让她给山海关驻屯军司令部池田将军打个电话，让他们关照一下。”
叶云生迅速做出安排，俨然一副总指挥的样子。
“哎呀，老叶，陶兰香是你姐啊，有这宝贝关系你咋不露啊！”郭三炮咧嘴笑道。
“老叶说得对，老郭你去压货，我这边的确走不开。”马二愣子说。
吴天祥问怎么回事。马二愣子说明天早上侦缉队全员集合待命，好像要出差，不过并没有接到义勇军偷袭的情报，奉天外围也没有义勇军活动的迹象。马二愣子还说不只是他周边，全城的警署分局派出所好像都有行动。
听到这些讯息，叶云生不露声色。很快，货都装完了，老马和老郭跟车去南站过关，站台只剩下吴天祥和叶云生。
叶云生远远地看见“军列”字样的货车停在第二站台，车旁堆着货物，而搬运工正搬着箱子往那运。
叶云生说道：“老吴，咱们以后吃火车这条线，可得门儿清，我对今天的货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们再去调度室看看。”老吴说好。
在走向调度室路上，叶云生瞟着路过搬运的箱子。凭经验，他断定那是很轻的箱子，突然，他看到箱子上标签有日文：“东京都千代田区，旭日株式会社”。
叶云生一愣。这旭日公司是日本抗菌素药厂，并且特供军需，和一般民用药业社不一样。叶云生留意这些标签上有一个很小的划圆圈的希腊字母“p”，有着丰富军需品运送经验的叶云生断定，这就是及其珍贵的盘尼西林。从数量看，站台上这些药品数量惊人，按着军队配比，足够一个甲种师团使用。
叶云生在调度室翻开运行表，他的眼睛如同照相机一样，把一个月之内的所有班次、时间、地点等信息定格在心中。为了不引起嫌疑，他很快和吴天祥走了出去。
就在他即将出站的时候，突然，他看到又来了一批货。这些货物由一队全副武装的宪兵押送，叶云生看到那些宪兵急匆匆把货物运到一号站台。他再次察看那些箱子，这次箱子上的标签很大，上边用日文写到：千叶县鬼冢制药株式会社。英文标签是盘尼西林，字体很大。在叶云生印象中，这个鬼冢制药社只是普通的民用制药公司，根本不生产抗菌素，在日本生产抗菌素的厂家必须经过政府的严格检查和批准。
叶云生和吴天祥开车回单位，但他心中有很多疑惑，车站上的货物很可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叶云生记得老董曾说过，什么叫可疑？间谍学上的可疑就是违背常理，违背习惯，违背一切本应该的原理，这种犯规现象背后一定有必然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