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碎片的整合（上）

清晨，天色阴沉。淮海市的街头巷尾上弥漫着刺骨的寒气，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和戴着白色警帽的交警们早早走上了马路，为了尽快恢复道路通行而竭尽全力地工作着。

经过短暂却多梦的睡眠后，洛阳拿着笔记本和签字笔提前赶到了淮海市公安局的大厅里。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曾经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市局综合科一科科长正负手站在电梯门前，洛阳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主动问候道：“刘科早。”

刘科长转身面向洛阳，他看了一眼手表，道：“不早，时间刚刚好。”

“嗯？”洛阳疑惑道。

“洛阳，我在等你。”说话的同时，刘科长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洛阳无法拒绝，只好跟着他走到一边。刘科长见四周无人，这才开口说道：“我下周一就会正式到人事处就职，而我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解决你的人事调动问题。谭局今天早些时候给我打了电话，命令我尽快把你调进大白鲨。”

洛阳怔了一下，随即道：“恭喜你高升。而我的这件事情……我凌晨两点的时候确实和王晨熙处长通过电话，没想到他行事这么迅速。”

“你对于同事的了解恐怕还没有嫌疑人了解的多。我建议你抽空打听一下王处的履历，应该会让你感到惊讶的。”刘科长伸出右手，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刘义衡。”

洛阳和他握了一下手，道：“你好。”

刘义衡接着叙述道：“我今天来找你，也是要向你说明一个特殊情况。原本有谭韬副局长的首肯和王晨熙处长的批准，你一个未转正民警的工作调动是非常容易操作的。但最近这段时间大环境改变了，这件事情也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还请刘处长指教。”

即将到人事处走马上任的刘义衡副处长多看了洛阳一眼，心想这个青年不仅办案能力出类拔萃，为人处世也绝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他点点头，解释道：“如今，犯罪活动渐趋科技化、信息化、集团化，传统的刑事侦查工作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在这个背景下，王晨熙处长提出打造一个重案攻坚处，整合刑侦、网侦等多个警种的尖端力量，对案件进行合成侦查。经市局党委批准，这才有了今天的市局案件攻坚组，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大白鲨特别行动处。大白鲨成立的过程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实际上则是遭到了许多领导的反对，他们认为这种集权式的组织不仅破坏了原有的公安部门组织结构，同时也容易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权力越大，犯错的可能性也会相应增加。在大白鲨风光的背后，王晨熙处长其实是承受了很多压力的。而随着梁斌和牟絮樱的背叛，这种压力更是空前的。”

洛阳第一次听到这些隐情，作为一个专注于案件的刑警，他确实对政治方面的事情不够敏感。而同样作为刑警，洛阳可以继续对政治不闻不问，但身居高位的王晨熙不可以。通过政治谋略，确立一个科学的刑侦制度并打造出健康的刑侦氛围，这或许比破获十起大案还要重要。他虚心地请教道：“所以现在我该怎么办？”

“哈哈，你多心了。”刘义衡解释道，“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操心这些政治博弈的，直白点说，那不是你我这个层次可以去影响的事情。我只是想通过这些话让你理解我们的难处，虽然你现在就可以到大白鲨开展工作，但人事关系还需要缓上一段时间才能调动过去，希望你理解。”

“我明白。”洛阳攥紧拳头，道：“只要能给我一个可以专心开展工作的平台，我就满足了。”

刘义衡仔细地观察着洛阳的神情，确定这个青年说话均是出自真心。他以前也见过类似的年轻警察，他知道怀揣这种抱负的青年很难成为领导，但也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成为警察系统的中流砥柱。刘义衡最后嘱咐道：“王晨熙处长是一个好警察，希望你可以多做出些贡献，让他的日子好过一点。”

洛阳感激地和刘义衡道别，迅速赶到了大白鲨指挥室。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见到熟悉的同事们，洛阳也有些感慨。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里才是他应该站在的地方。

王晨熙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了会议室，他招招手示意众人就坐。大白鲨初创时人数很少，只有寥寥八人而已。而如今，梁斌已死，牟絮樱被捕入狱，连遭减员的大白鲨在总人数上却是不减反增了。

王晨熙面向洛阳，指着会议桌一侧的五名陌生面孔介绍道：“这五位是谭韬局长支援给我们的特战队友，名字你会后一个一个去打听吧。”紧接着，王晨熙面向特战队员们，说道：“他我就不用介绍了吧？淮海市公安局最有名的年轻民警，洛阳。”

听到王晨熙明显带有调侃意味的话语，洛阳刚刚对他萌生出的敬意瞬间烟消云散。洛阳干咳了一声，说道：“大家好，我叫洛阳，今年刚从警官学院毕业，之前在火车站派出所工作。希望大家多多照顾，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好，请直接指正。”

坐在旁边的裴毅荣笑了起来，满脸的肥肉抖动着，把他的小眼挤成了月牙，他说道：“你们瞧瞧，年轻人就该这么礼貌。”

岳镇立刻反驳道：“裴胖子，你又在说我是不是？”

姜磊“呵呵”的笑了起来，而马芸芸则抱怨道：“你们俩消停会行不行，这次的会议很严肃的。”

王晨熙拍了拍桌子，语气虽然严厉，但显然没有动气，他说：“安静点，开始开会了。”待众人端坐后，洛阳才发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笔记本，纸页摊开之后，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第一点，欢迎洛阳加入大白鲨，马芸芸，前段时期让你给我们每个人都起一个绰号你想好了吗？记得把洛阳的也考虑一下。”王晨熙见马芸芸点了点头，对洛阳严肃道：“另外，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洛阳同志，你在前段时间对杨博贩毒案顺线追击，成功发现并最终逮捕了犯罪嫌疑人曹嵩，为之后破获王春鹏犯罪集团贩毒案奠定了重要基础，并且你之前策划梁斌同志的卧底行动有功，组织决定，正式为你申报一个个人三等功。”

从警数月就意外收获三等功的洛阳惊愕不已，他在众人善意的注视中，诚心诚意道：“感谢组织。”

“这是你应得的。”王晨熙微笑着对洛阳的贡献表示了肯定，随后面色一沉，道：“第二件事，组织决定将梁斌同志追认为烈士，明天早上将为他举行追悼仪式。大家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去送送他吧。”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露出了哀痛的神情。虽然梁斌生前的风评不好，甚至还做出过背叛大白鲨的事情，但他及时地悬崖勒马，在监狱里忍辱负重，获取了犯罪集团的信任，最终获取重要情报帮助警方完美地破获了特大贩毒案。可以说，他才是第一功臣。

王晨熙缓缓地翻开笔记本的下一页，顿了一阵才说道：“第三点，牟絮樱涉嫌多项犯罪罪名，在督察和纪委的联合审查之后，将会依法移送检察院起诉。我不知道她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也不想去多做什么评价。只不过，她做错了事，会受到对应的惩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一辈子都是罪犯。”

一直低头不语的孟继凯肩膀一抖，随即把脑袋埋的更深了。

“第四点，王春鹏贩毒集团的组织结构已经查清，主要成员全部落网，警方搜集的犯罪证据也确凿充分。但是，有两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第一个问题，他们的毒源是哪里？第二个问题，王春鹏为什么会每隔一段时间进行免费的毒品赠送？”王晨熙苦恼地叙述说，“我们对曹嵩等人进行了突击审查，所有人都说不清毒品的来源。而唯一知道内情的王春鹏已经死了，我们暂时找不到新的突破口。针对第二个问题，我安排人对王春鹏的生平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发现他患有较为严重的精神疾病。我在思考，这是不是就是他免费赠毒的原因。这样，大家也都动动脑子，我们探讨一下。”

王晨熙话音刚落，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洛阳。洛阳似乎并不在乎这种状况背后深层次的原因，他只是把所有的心思放在案件上，心外无物。他交叉十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目光深邃，语气凝重，说道：“这起案件的案情看似明了，但我认为它实际上疑点重重。目前我还没有形成系统的看法，但我认为，我们一定要深究王春鹏这个人的心路历程，只有弄清楚了他的思想状况，才有可能解答我们的疑惑。”

裴毅荣不解道：“他人都死了，怎么查心路历程？”

“人在社会上生活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他有没有日记？有没有地下情人？有没有更真实的病历？”提到病历的瞬间，洛阳脑中灵光一闪，他问道：“王处，那个叫王吏的医生怎么陈述的？”

“王吏是淮海市最出名的心理医生，平时只为有钱人做心理咨询。王春鹏就是他的常客之一。另外，今年五月开始，王吏受邀担任了咱们公安系统的心理咨询师，帮助有心理创伤的警察复健。”

待马芸芸解答完毕，洛阳向王晨熙请示道：“王处，我想看看王吏的证人材料，如果有同步录像的话就更好了。”

王晨熙立刻答应下来，并说道：“马芸芸，你把资料在大屏幕上投影出来，我们进行现场研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