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庄周梦蝶

村子又开始恢复成诡异的寂静，不远处的房屋开始慢慢冒出火光来，像是有一条火龙在那肆意翻腾。从其中越出好几道身影，那是鬼物从中蹿了出来。

见到此情景，张小贝在旁很是开心，幸灾乐祸道：“真没想到这些鬼物也能像个龟孙子似的，看着真解气。”

“可惜这些龟孙子太多了，实在难缠。”古雨在旁接茬道，他本想抽个烟的，可惜被其他人以会暴露为理由一致拒绝，心中郁闷不已，“这个梦境真实到连现实中带来的几根香烟都能在这里体现。”眺望远方的视线里突兀得出现了几个身影，一闪而过，可古雨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以为是自己的眼花，还没说话，更多的黑影蹿出，直往他们的方向而来，影影绰绰一片。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面色凝重，夏渊叹了口气，“也好，该来的总是要来，躲着总不是办法。”

“即使杀光他们，找不到王平也无济于事。”陈欣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影，数量越来越多，似乎全村的村民都往这里聚集而来。

黑压压的身影或站或立，姿态各异，古怪之极，直令人汗毛倒竖。毫无疑问，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一人慢慢走出阴影，月光在这一片黑暗里显得越加惨白，这天地之间似乎成了一个舞台，月光成了一盏聚光灯。

有人从中走出，脚步沉稳，信步而来，离众人有十米处停下，身上衣衫有些破损，发毛散乱，目光却炯炯有神，丝毫不见有丝毫狼狈。

“王大爷好久不见。”陈欣笑着打招呼，目漏凶光奇形怪状的鬼物固然恐怖，真正可怕的却是那些看上去永远镇定自若风淡云轻的鬼物，他们比人更加像人，也比人更加恐怖。

王大爷哈哈笑了几声，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似乎永远都是那股子平淡，“想不到这几位客人跟我这么熟络，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掉几个本来就要进棺材的老头，还烧我们的房子。”

陈欣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在心中还是把他们自己当成这里的普通居民，就算是自身再奇怪，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正常的。

刚想试探口风，看有没有可以让双方缓解的余地，即使心里明白这种机会微乎其微，也只是走投无路的濒死挣扎了。接来是走出的人却让陷入绝境的陈欣眼前一亮有一丝曙光在眼前出现，王平被两个鬼物押上来，浑身哆哆嗦嗦，满是惊惧之色，这更让陈欣确信与其他鬼物格格不入的王平就是幕后的BOSS，并且在这里被其它鬼物杀死的不仅仅是作为外来的陈欣等人，王平作为这个梦境的创造者也包括在内。

真是个恐怖的噩梦，连做这个梦的主人都害怕了，陈欣在心里不禁这样想道，为了能消灭他们，这个鬼物也同样在担负着巨大的风险。

王大爷一把将畏缩不前的王平拎到身前，“这个不孝子，勾结外人对付我们，按照以往的脾气我绝对会把他打个半死。现在既然他弃暗投明，主动带我们找到你们，并且承诺以后会在这里一起生活，那么他的错误就既往不咎了，剩下的就是解决你们了。”

听王大爷这么说，看来这王平是在从地下室逃出来的时候估计是大意了，还是落入鬼物的手里，拼着最后的希望，竟然说服了王大爷，又将矛头齐齐指向了陈欣等人。

王平在这里的身份在创造这个梦境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得落在了村民的意识里，一开始王平所说的关于他自身的故事在在梦境里的世界也是真实的，是无法选择的，他只能创造梦境却无法左右梦境的进程，这就是他并没有孤注一掷撺掇村民一起杀死游戏试炼者的原因，他对村民并没有多少把握，心中一直担惊受怕，对于其他人并没有多少信任，但也是他的出现给于了陈欣等人最后的希望。

夏渊偷偷得给于其他人眼色，众人心领神会，对付其他鬼物已经毫无意义，一切的结果只在王平，鬼物们把最后一丝希望送过来，是生是死就看这次机会了。

“那么大爷可以给我们一次机会吗？”陈欣的表情满是真诚，像是希望能得到一份赏赐。

“机会？一个把我们全村屠戮殆尽的机会吗？现在不是已经给你们了，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音刚落，王大爷身形一闪，越出三米多高，下一刻就已在半空，冲着众人冲来。

夏渊身形一展，也往上跃出，两人在半空之中相撞，仅仅是拳掌相接，肉体相搏，却隐隐之中似有闷雷声在滚动。

眨眼间就已经过了几招，夏渊和王大爷各落一处，王大爷惊叹道：“想不到短短时间里，你竟然学会了怎么去用‘气’，真让人感叹。”

夏渊脸色平静，那强大的撞击已让他内息不稳，却尽力不能表露出来，“你们永远都是好老师，从敌人身上所学到的东西能令你记忆深刻，成长迅速。”

“可惜，只是半吊子，你不会有机会去完善你所学到的。”身上衣衫无风自动，像是有一股气流在不停穿梭，身形又是一闪，下一刻已到夏渊后背，无比凌厉的一掌直拍而去。

夏渊扭身躲过，霎时间与对方过了五招，掌拳相击，隆隆作响。

战斗已经开始了，鬼物们开始疯狂涌来，黑夜里潜行的魔鬼终于漏出了尖利的爪牙，欢呼咆哮。

众人都明白最终的目的是杀死王平，这些鬼物杀的再多也不抵用，六人只能一鼓作气解决眼前的危机，任何拖延都是对他么不利的。

夏渊与王大爷大战正酣，两个身影闪烁，闷雷滚滚，似天在怒吼。

刘子腾抽出刀，虚空之中隐隐有猛兽在吼叫，刀身边长至三米长，接着双眼闪过狠厉之色，低喝一声：“战力全开。”黑色的紧身衣开始收紧，连着肌肉凸显，经脉虬结，静听还能听到咯咯的骨骼摩擦的声响，紧身衣开始激发人类的潜能，可这也带去了巨大的痛苦。

刘子腾双手握刀，双脚弹射，身子在半空中兀自旋转起来，手中的刀发出呜呜的怒吼声，像是莫名刮起的旋风，迎面而来的千手怪物甫一接触，霎时漫天碎肢断臂，一如冰雹大雨倾斜而下。旋风还在继续，一路摧古拉朽，势如破竹，锐利的刀锋不停地收割着挡在身前的鬼物的性命。

目标是躲在鬼物之后的王平，可惜鬼物一个个悍不畏死，硬是用身躯将刘子腾的攻势缓解下来，略一停顿，其他怪物便一拥而上。

失去了凌厉的攻势，刘子腾只得停下身子，转攻为守，在王平五米处外停下，陷入鬼物的包围圈。

“可惜了。”其他人心中叹道，这时候也憋着一股劲齐齐出手。

刚刚得到休息的陈欣强迫自己发动了“命格无双”，符文在身体里穿行，强大的力量快要压垮疲惫不堪的身躯，多出血管爆裂，淌出的汗水也混着血腥味。

古雨的周围漂浮着六根尖利的木棍，不要质量只能要求数量了，他没有冒进，稳扎稳打，木棍交替而出，在四周呜呜作响，并且力所能及的为其他人提供些许帮助，六根木棍分出三根进攻另三根防御，一时间倒是进攻有序。可是这个战队在没几下就被冲散了，一部分来源于来自四面八方的鬼物的威胁，一部分各自为战的心理还是起到了主导作用，这个团队还是不够紧密，处在众多问题。

张小贝随身携带的小背包里总是能掏出各式各样的道具，这让她在面临险境时，总能有种游刃有余之感，可惜当鬼物们的进攻更加猛烈时，张小贝渐渐有些难以抵挡，她的天赋主要是精神类的，可惜在这里被屏蔽了，此时使出浑身解数鼓足一口气向王平方向靠近。此时，她手中持有一面盾牌，盾牌中间是一个五角星图案样式，并不大，扔出盾牌砸碎一只鬼物的脑袋，盾牌回旋回到手中。动作熟练，每每在危难时都能化险为夷。

陈欣和沐心却没有被鬼物冲散，源于他们心中对彼此的信任和已经呼之欲出的情感，但是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受伤严重的陈欣已是强弩之末，尽管围攻而来的都是D级和D级以下的鬼物，奈何数量上有压倒性优势，粗略估计起码有五十个鬼物，几人在体力上的消耗就是死亡倒计时，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数都会导致这个结果的加速。

而沐心由于没有开启天赋，说是与陈欣共同御敌，更多的其实都在依赖陈欣的保护，这让她心中满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浑身是伤的陈欣一次次奋不顾身得挡住自己面前，这种愧疚感越加强烈。

张小贝给了她一个道具，叫做“神农鞭”。这个鞭子样貌普通，效果也很有限，只是被鞭打者会产生中毒症状，这对于鬼物来说却是有点鸡肋的，鬼物的体质大多数都异于人类，只有极少数能中招产生中毒效果。

神农鞭在击打的那一刻会产生很大的力量，中毒效果不明显却是能够靠这股力量暂时击退对方。

神农鞭的使用极耗气力，没有任何天赋的沐心在挥出十几次后就已经感觉臂膀已经快要脱臼了，身体里的气力正一点点的被抽离，仿佛这个鞭子里隐匿着一个恶魔在暗处窥视着你偷偷吸取你的力量，直到你力竭而亡。

再次挥出几鞭后，沐心右手臂已经酥麻无力了，她心中明白在这时候任何一点疏忽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更会让身旁的这个男人陷入绝境。她两只手紧握鞭子，鞭子如一条巨蛇在空中乱舞，吐着蛇信，击退胆敢来犯的敌人。尽管虚汗淋漓，脚步虚浮，但心中的信念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烈那就是不断战斗下去，不能倒下，更不能让身旁的人倒下。

沐心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甘愿平凡的庸人，在生命的长河里平静流淌直到尽头，而此刻她对力量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强烈，她以为这种欲望是具有攻击力和占有欲的男人的追求，此刻她明白，人会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东西而变得强大。

整个天地都充满了压抑，只有不断得杀戮在进行，从有生命开始这种仪式一样的对抗就在持续着，不管文明如何发展，杀戮永远都不会停止。

整个战团都在一点点得往王平的位置移动，移动得如此艰难，以至于很难被察觉出这种意图。

而王平却是在原地紧张不安，一直畏缩着左顾右盼，要不是言叔言婶在旁，他不会在这样混乱的场景待下去，虽然这是他的梦境，却不能控制它，只能去引导，并且这种引导的成功率也很低。

焦躁不安的他像是在空气中闻到了某种危险的气味，这让他更加的提心吊胆，对着左右装着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言叔言婶，这里太不安全了，能不能离这里远点呢。”

言叔言婶各拿一把菜刀，立于两旁，不声不响，如威立不动的雕像。突然，这两座“雕像”动了，明晃晃的菜刀似乎都在黑夜里闪出了一道闪电，寒光闪过之后，两颗头颅高高抛起，刘子腾的身形突然在这里显现出来。本来第一刀就是直冲王平而去，却被言叔言婶察觉了，他们似乎拥有一种感知能力，“光学迷彩”隐身的情况下，刘子腾只好先出手了，但也同时失去了最重要的机会。

急如雷的两刀之后，再次全力击向了萎缩惊恐的王平，一道身影从空中落下，又与刘子腾擦肩而过，像是一股强风刮过，右臂连着名为蛟龙的刀已不见踪影，刘子腾踉踉跄跄不让自己倒下，右臂断口处血如泉涌，脸色苍白，却咬牙还要往王平的方向冲去，终究体力不支仰面倒下。

又一道身影快速而来，整个过程中左右闪躲，避开其间的鬼物，如脚不沾地低空飞行一般。夏渊如低空飞掠的鹰隼，伸出锐利的爪牙，扑向了王平。

战斗在这一刻达到最激烈的程度，所有的鬼物都在往王平的方向聚拢，而试炼者则凭着最后的一股气试图打开这一包围圈，包围圈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已经达到有三次差点将他们统统包围。

众人的努力带了最后一线希望，夏渊已经冲向了王平，已经能看见他脸上惊惧的脸孔，身上已是血迹斑驳，为了尽可能最快达到目的，他对中途的鬼物都是采取避让措施，宁可受伤也不愿耽误最后的机会。

王大爷扔掉了手中的连着刀的手臂，重重哼了一声，“不自量力。”说完，身形亦是一闪，眼看就要与夏渊撞上。

倒地不起的刘子腾突然跃起，扑向王大爷身后，战斗紧身衣不停收缩，全身骨骼咯咯作响，鲜血喷射而出，不禁让他从喉咙里迸出野兽一般的嗥叫，他用一只手和双脚紧紧缠住，紧身衣给他增加力量的同时也不断得伤害他的身体，鲜血也顺着口鼻流出，嗥叫几声后，嗓子里似乎也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声响。

王大爷挣扎了几次，竟然没有挣脱，面露愠色，额头上青筋暴起，如一条蚯蚓盘结，身体中有股强大的气在不停得鼓荡，“砰”一声响，刘子腾骨折数处，被这股强大的气息震出几米外。

与此同时，夏渊从慌张逃路的王平头上飞掠而过，一只手只是轻轻一拍他的颅顶，王平还兀自往前狂奔了数米后，突然吐出一口血来，双膝跪地，俯倒在地。

如果有人看到这点，一定很惊讶，这种看上去柔软无力，实则有千钧之力的招式跟王大爷如出一辙，都是讲究以巧胜力四两拨千金的力量，短短时间里，夏渊竟然就已经基本掌握了这种力量。

见此一幕的王大爷突然仰天狂吼一声，衣衫被自己强大的气迸裂，毛发具起，如一道划破黑夜的剑直冲而去。

两人的身形甫一相遇，就听“砰”的巨响，宛如一声响雷平地炸起。夏渊的“绝对防御”竟然在这一刻开始碎裂了，玻璃般的裂响声，王大爷手掌成刀，或砍或刺或劈，一时间幻影重重，眼花缭乱。

如此强大的攻势下，在胸前凝成的“绝对防御”涣散了，接着王大爷出手如电，直插他的心口而去……

此刻，整个天地间正在晃动，像是酝酿已久的灾难终于爆发了，黑暗更加浓郁，一切都要变回虚无。

众人的身体开始在慢慢消散，陈欣明白梦境正在消失，他们就要回归现实，所有的鬼物都开始安静下来，脸上无一不是惊恐之色，也许他们意识到了什么，也许没有。

庄周梦蝶，谁又是谁的梦境。

对于他们来说，众人才只是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