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死局

如果说《无间道》就是一场悲剧的话，那么比这场悲剧更加悲剧的就是，不断重复无法停止的同一场悲剧。

张渐烈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穿越进入《无间道》剧情世界的时候，张渐凝会产生那么如同高烧一样的奇异感觉了——整个人在燥热的眩晕当中，不断意识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在眼前重叠，哪怕只是喝一杯水，也会没道没理地觉得自己肯定曾经看见过眼前这一杯下一秒钟就会被自己喝下去的水，可是最难受的就是，自己偏偏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件事情，除了这种喝下了同一杯水的感觉如此的熟悉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可如果一切就和刚刚陈永仁和刘建明说的一样的话，那就不只是喝一杯水的疑惑了，而是无数痛苦的明知必将发生和遗憾无法阻止。

作为陈永仁，他将很清楚前女友牵着的那个女孩子其实就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却不能去相认；他将很清楚黄志诚会从天台上被扔下来死在自己面前，可是却不能去阻止；他将很清楚电梯门打开之后自己就会被迎头一枪打死，可是却不能去逃避。

作为刘建明，他将很清楚自己喜爱的女人会逐一离开自己远去，可是却不能去挽留；他将很清楚自己的背景将最后被掀开无法再掩饰，可是却不能去补救；他将很清楚自己最后求死求解脱的一枪根本只是把自己打成智障残废而已，可是却不能去改变。

一次又一次，陈永仁在终于要实现夙愿的时候被突然打死，一次又一次，刘建明明知死不去还要咬牙顶着下颌开那一枪。

这种刻骨铭心的经历，若只有一次，那么是壮烈的。

这种刻骨铭心的经历，若注定是无数次，那么，就是真正的无间道。

无间地狱里，最大的劫数，莫过于是——长寿。

如果长寿更加令人绝望的，那么就是——永生。

那永生里，不断地重复着不能解脱的苦楚，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堆砌起来将会是什么？

或许有人能够知道吧，还是有人能够知道吗？

张渐凝在进入《无间道》剧情世界的时候，仿佛看见了一双眼睛在忧伤地看着自己。

现在张渐烈终于知道了，那其实正是陈永仁的双眼。

只是张渐烈依然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可能发生的事情。

是本土世界泛意识的反击吗？就好像电影《阿凡达》一样，艾娃作为潘多拉星球土著居民信仰的神，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出现，但是的确是从头到尾都一直存在。在电影的最后决战时刻，整个星球都动员了起来一起对抗人类，凶猛的野兽直接成为开头先锋甚至主动成为土著居民的坐骑，男一号杰克能够成功驯服魅影一跃成为号召整个星球所有部落反击人类的魅影骑士，在电影里看似一瞬间的事情，似乎特别容易，就是那么翻身跳下去扑到魅影后背的一下子，这里存在着两者可能，一种就是真的非常容易，魅影徒有虚名，这显然不现实，另一种可能，就是艾娃在起作用，直接让魅影配合了杰克。

当然，作为整个潘多拉星球食物链最上位的存在，不可能这么大白菜价地送给了杰克，这其中必然有着交易和制约——在击退了人类侵略者之后，杰克就释放了这头魅影——由此可以推测，这头魅影是艾娃借给杰克的，完成了使命之后必须归还给大自然。要不然，作为铁了心要留在潘多拉星球的杰克而言，于公来讲，人类侵略者只是击退了第一波，今后肯定还会再来，这头魅影就这么释放了有点过于缺乏远虑，于私来讲，杰克当真千辛万苦凭真本事驯服了这头魅影的话，怎么会舍得轻易就丢掉，也太败家一点了吧？

电影里面杰克抬头看着魅影头也不回地飞走表示这是为了和平，实际上不过是因为根本就留不住，所以干脆说点场面话给土著们听罢了，所谓虎躯一震莫敢不从，杰克肯定不是圣母，死要面子吓唬这帮未开化的同志们而已，看，魅影哦，史诗级别的战斗宠物又如何，咱说不要也就不要了。

只不过话说回来，本土世界泛意识是一种很玄的存在，艾娃是从一开始就在《阿凡达》里默认的设定，可《无间道》呢？《无间道》可是从来没有过这一说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陈永仁和刘建明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的穿越规则，并且在一波又一波的穿越当中不停猎杀穿越者呢？

从伪造降温的道具，到伪造剧情任务的说明，可以说陈永仁和刘建明对于无限警匪世界的那一套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以至于当志志雄真实看见瓶子上的说明，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这是降温药直接灌进脖子，非常干脆地把自己给热死了。这就好比你在玩《暗黑破坏神》，乐呵呵地买了一堆紫瓶，然后乐呵呵地去挑战巴尔，结果到了鏖战高潮之处，你优哉游哉地点击了一个紫瓶，满心以为可以瞬间回血回魔，结果发现自己被坑了。什么时候开始，游戏中的道具说明也会有假了？这明显不科学！

可以想象，该有多少穿越进来的警察也好匪徒也好，多么高兴他们与陈永仁的关系飞快就能刷到高处，然后兑换了一看说明就相当给力的药剂，结果一到了做任务的时候，喝第一瓶，是假的没有效果，不死心，于是喝第二瓶，他娘的竟然是反效果。

什么叫做坑爹？这就是了。这些人死得冤不冤？当然冤了。

再看刘建明，更加阴狠光棍，直接伪造了剧情任务的说明。可穿越进来的人，早就习惯了明镜台发布任务的逗逼模式，于是随便一张报纸上面写几个字，就能让实力雄厚心狠手黑的穿越者们当场被牵着鼻子走。有谁会觉得任务说明是假的？估计没有吧？所以像金这样死不瞑目的人，可能从来都没有少过。

之前有一个很简陋的小游戏，貌似叫做《我是NPC》，从RPG游戏NPC的角度来看主角，相当恶搞。勇者进到NPC的屋子里，不是先打招呼而是先翻箱倒柜，于是NPC决定玩死勇者，装神棍和勇者说：“把你身上所有的装备道具和钱币都给我，你不会后悔的。”勇者虽然有点吃味，但是想想既然剧情这么安排一定另有深意，后面一定另有更好的报酬，于是十分光棍地照做了，然后NPC看着勇者就这么去挑战大魔王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这个《无间道》世界里，刘建明虽说是剧情主角，可又何尝在穿越者眼中不是一个NPC呢？而穿越者置身于这个《无间道》世界里，当然就是那个做各种任务最后挑战大魔王赚个盆满钵满的勇者了。

勇者自以为必然凌驾于NPC之上，最后被NPC玩死。

穿越者自以为清楚《无间道》的剧情，清楚陈永仁和刘建明的性格，清楚整个大势和各路关系，最后，被陈永仁和刘建明彻底玩死。

陈永仁着手处在于细节，毕竟他是个混得不太如意的黑社会团伙成员，不可能营造太大的局势，否则必然引起穿越者的怀疑，因此他依靠各种各样的道具，坑死穿越者。当初张渐凝很惊讶自己和陈永仁的关系值上升得飞快，如今看来，其实并非是张渐凝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让陈永仁看上眼了，而是陈永仁在主动放水罢了。

刘建明与陈永仁不同，他的着手处在于大势，他在电影里是警队里急速蹿升的明日之星，他能够掌握的能量远远不是陈永仁可以比较，因此，刘建明的做法就是向穿越者发布任务。不管你多么强势的穿越者团队，不可能不做剧情任务，所以，只要捏住这条拴在鼻子上的牛绳子，再倔强的公牛也得乖乖跟着走。就像金的团队，那根本就是来组团刷评价的，人数之多史上罕见，可是照样被刘建明耍得团团转，最后在地势开阔无险可守的天坛大佛广场上合围击杀掉。

穿越者的优势在于先知先觉，这一点已然是不存在了，那么第二个优势就在于各种千奇百怪的能力与道具，一旦分散了在城市里打游击战，根本不可能逐个追捕杀掉。所以刘建明借助了现代剧情世界枪炮威力极其突出的特点，以神秘念珠为线，以警察阵营为饵，将所有人一举围歼。

“不把你们都杀光，我心里不可能得到平静……”刘建明看着张渐烈，喃喃的说道。

既然我们无法摆脱这个无间道地狱，那么你们来了，就不要走了，死在这里吧，成为这个地狱的肥料。

一个组队试炼的剧情世界，就是这么因为不停地死人，最终难度成为了A级别。随着难度的提升，这个世界原本枪炮威力的加成也在提升，穿越者们进来之后，更加容易死掉。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