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四年前（三）

见敌人都躲进了会议室，大学生头脑发热，奋不顾身地端着枪冲了下去，一边跑，一边尝试着对敌人射击。

宁崖没有想到一切发生得这么快，甚至来不及阻止他跑下山去。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宁崖突然反应过来，远远地大喊了一声：“回来！”

若是宁崖没有喊这一嗓子，也许凭着子弹的掩护，他还可以顺利地冲到敌人面前，甚至能够再给敌人造成一点损失。

然而宁崖回过神来之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这样做很危险，于是便想阻拦他。如果这句话早点喊出来，还有可能顺利地拦下他往山下冲的势头，但是在打仗的时候，是没有如果的。

大学生听到宁崖呼喊的时候，已经跑到了会议室前面的空地上，他条件反射式地回过头往宁崖的方向看去，发现宁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一道强光从宁崖眼前晃过，之后就是一声闷响，是宁崖熟悉的子弹打入体内的声音。而那道强光，则是狙击目镜在夕阳下的反光。

这时候，宁崖的队伍里，除了他本人以外只剩下两名队员了，接近全军覆没。

“敌人有狙击手。”灰熊把自己的判断告诉宁崖。

但是宁崖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用你说？”说着便抢过手下人的狙击枪，调整了一下呼吸，朝着会议室后面的树林开了一枪。

附近的树叶变成了红色，像极了他们集体休假出去旅游时见过的枫叶。

此时，宁崖对悲伤已经有些麻木了。准确地说，是他还不敢悲伤。

他理智到接近变态的程度，而且他清楚的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手底下仅剩的两名队员的性命。

“你们两个，跟我绕路，到对面的那座山，也就是第二计划中狙击手的位置。”宁崖十分冷静地命令道。

剩下的两名队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们也没怎么出来执行过任务，就算有过，大多数时候也都很顺利，死的都是敌人，从来没有死过这么多自己人，而且还都是在他们眼前，让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战友死去。

其实宁崖又何尝不是呢，然而他作为整个分队的队长，必须在这个时候把内心的情绪平复下来，必须担起他们主心骨的责任。

这两名队员点点头，灰熊拍了拍宁崖的肩膀，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宁崖实际上是恨透了灰熊的。行动开始之前，他是拍着胸脯保证，计划肯定万无一失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宁崖他们损失惨重，已经接近失败了。

但是他也知道，这事不能全怪灰熊。作战计划是他们一起商定的，宁崖找不出任何漏洞，只是不知道贩毒集团怎么就提前预知了他们会在今天发起进攻，而且做好了准备，制造了一种外围防御薄弱的假象，引诱着宁崖的B组深入进去，然后由他们埋伏在会议室里的武装力量进行歼灭。发生这种事情，其实也不是灰熊的意思。

宁崖想了想，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尤其是他们的A组现在编制不齐全，正需要一个人来补缺，也就答应了灰熊的要求。

于是他们四个人，徒步前进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了预定的地点。

这地方说是四面环山，不过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山包而已。只不过，不管山的高低，对于宁崖他们来说，能够隐蔽起来就是个好地形。他们正是靠着一个又一个小山包的掩护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敌人的后方。

透过会议室的窗户，宁崖看到土豹正与他们的任务目标眼镜蛇对坐着，显然眼镜蛇已经察觉了土豹的卧底身份，但奇怪的是，土豹的表情中，并没有情理之中的危机感，而是十分平静，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这表情，不像是等死。

联系之前发生的事，宁崖有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测。但是他并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就开始怀疑自己的战友，所以，他的目光转向灰熊，看见灰熊的表情也十分严肃，同时也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大概是与宁崖有着一样的猜测。

“咱们四个准备潜入，现在狙击手已经被干掉了，他们的人全都在会议室里，咱们只要堵住会议室的门，他们就一个都跑不掉。”宁崖对着他们的临时小组说道。在巨大的压力下，他的思维却变得十分敏捷，很快就梳理出了敌人的兵力分配。

但是他的这个提议被灰熊驳回了：“我们先等等。目标不知道你们究竟有几个人，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见到我，才能判定我们还有幸存的队员。他们在等我们现身，我们就与他们耗上一会儿。眼镜蛇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恰恰相反，他的脾气很暴躁，在大多数时候都沉不住气，只要我们不动，他这一招就永远无法奏效。到时候，为了引诱我们出来，他一定会把自己当成诱饵。这个时候，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但是他们还有那么多人，最好的时机又有什么用，上面让我们活捉他，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完成。”宁崖对灰熊的这个方案表示质疑。

灰熊一脸不爽，“上面那群家伙就只知道活捉，现在情况有变，到时候如果我没能杀了眼镜蛇，你们就直接在山上狙杀他，成功之后赶紧撤离就行了。他们成天就知道抓活的，我跟你讲，做事情脑子要活泛一点，抓不到活的，抓个死的也行啊，到时候上面要是怪罪下来，你们就说他看见情况不好，自杀了！”

这一番话说得宁崖有些无语。看来这位老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部队里那些不守规矩的兵都叫兵痞，他这也可以算得上是警痞了吧？

不过……

“我们撤离？你干什么去啊，不跟我们一起？”宁崖找出了他刚才说话时不寻常的地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啊？”灰熊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宁崖，“你是不是傻，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那行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跟你讲，今天我肯定是要死在这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土豹已经叛变了。只要我不出现，他们就依然可以判定你们还有埋伏，而且按照正常编制来算，你们也剩不了多少人了，他们大可以安排人手搜山，到时候，说不定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要不咱们换个方案？”宁崖虽然心里还是在埋怨灰熊因为没能早点察觉土豹叛变，让他的大部分队员死在了这里，但是他依然不希望亲手送这么一位老大哥去死。

“其他方案，不如这个稳妥。”灰熊笑了笑，“年轻人啊，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我呢，自打来了这，也就没指望着能活着回去。不过，我有个儿子，叫郑启，如果你能见到他，记得跟他说说，别老往歪门邪道上走。不过我的事就不要跟他讲了，知道的太多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宁崖无奈。他不得不承认，其他的方案确实不如这样稳妥，也就只能按照灰熊的意思去办。

“你放心，虽然我不大可能遇上你儿子吧，但是只要我遇上了，肯定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你还有什么心愿，我现在就答应你。”

灰熊叹了口气，说：“我家孩子他妈，在教育孩子这方面不是很感兴趣，对我儿子也不算太关心，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把他接出来，远离那个环境。其他的，就没有什么要求了。”

“好，我一定办到。”宁崖有些动容。这个中年人，恐怕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就是儿子了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果然如灰熊所说，他们没有等太久，任务目标眼镜蛇就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了，还拿枪指着土豹，像是要枪毙他一样。

灰熊这时候拍了拍宁崖的肩膀，说道：“你们准备射击吧，如果我的枪打偏了，你们就补上一枪，然后赶紧撤退。记住了吗？”

宁崖点点头，有些说不出话来。

灰熊见宁崖点头了，也就放心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抽出弹夹查了一下子弹的数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了山坡，到了眼镜蛇面前。

他对着眼镜蛇连开三枪，但是由于形势紧急，而且是在急速奔跑之后，准头并不是太好，分别打在了眼镜蛇的肩膀上以及胳膊上。

这时候，眼镜蛇放开了土豹，抓起灰熊，把他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正对着的，就是宁崖他们安排的狙击阵地。

眼镜蛇作为曾经外籍兵团的一员，加上对自己地盘十分熟悉，很容易就判断出了那个方位是安排狙击手的最佳位置，无论是从视野上还是从隐蔽自身的方面来考虑，如果宁崖他们有狙击手，就一定会在那个方位。

可以看出，眼镜蛇对他们这些部队出身的人颇有一些了解。这了解，估计也是来源于土豹这个叛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