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四年前（二）

半小时后，宁崖和他的队员们看到了三百米外出现的一个身影，衣服颜色与之前灰熊说的完全吻合。

“队长，那个是灰熊吧，咱们要不要打个招呼？”那个大学生问道。

宁崖摆了摆手，“不需要，继续隐蔽，准备射击。”

离得这么远，宁崖没有办法准确判断这个人是不是灰熊，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埋伏。因为他不能排除灰熊已经暴露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贸然地起身迎接他，会给队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那个身影一点一点的近了，走到五十米左右的位置时，宁崖才看清他的脸。确实是灰熊，而且是一个人过来的。

这下，宁崖就放心了，招呼着队员们把枪放下，然后只身上前去跟灰熊打了个招呼：“灰熊大哥，我是宁崖，第一小队的队长。”

灰熊简单地和宁崖握了个手，说道：“宁队长很有作战经验啊。”

宁崖知道他指的是之前队员们拿枪对着他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灰熊大哥，你也知道的，以防万一嘛。”

“行了行了，你做的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灰熊看宁崖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欣赏，“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九岁。怎么啦？”宁崖一头雾水，不知道灰熊问年龄做什么。

灰熊拍着宁崖的肩膀，“年轻有为啊，小小年纪就能当上队长，可比我那儿子强多了。他啊，今年十五岁，比你小不了多少，成天就知道跟着他那些狐朋狗友们鬼混。也怪我，没时间多关心他、教育他，没办法，谁让我是做这一行的呢。”

宁崖当时年纪小，并不能理解灰熊的感受，只不过看他开始闲聊了，有些着急。那个时候，宁崖还是一个工作狂，最受不了在战区闲聊的这种人。在他的观念里，作战时期就应该很严肃，根本就不会有时间开玩笑。

后来，他也开始在开打之前给自己的队员们说一些玩笑话，也就渐渐理解了灰熊这样做的意图。不过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当时的宁崖，表情十分严肃地打断了灰熊的闲聊，召集了他的队员们，与灰熊一起商定作战计划。按照计划，B组将会负责包抄整个会议室，而A组负责火力支援。行动将在一天之后的下午进行，在这一天里，他们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来休息。

宁崖自认为体力比其他人更强一些，就自告奋勇地担负起了警戒的任务，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灰熊居然也愿意和他一起警戒，放弃了休息的时间。

按理说，他没必要这样做的。宁崖这样是因为他是一个护短的人，作为小队的队长，只要是他能做到的，就一定不会让自己的队员去费力气。但灰熊不是，他和宁崖的小队仅仅是合作关系，完全可以和队员们一起去休息，而且从他的联络点到宁崖小队定下的汇合点，也有不小的距离，跑过来也是很费体力的，他也正应该通过睡眠来恢复一下体力。

不过用灰熊的话来说，睡觉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就算躺下了也睡不安稳，还不如起来聊聊天，两个人一起站岗还比较有意思。

宁崖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他完全没有和灰熊聊天的心思，一心想着完成任务之后赶紧回去吃香喝辣，况且他也有些不屑与这种不严肃对待任务的人说话。

于是灰熊就在那不停地絮叨，宁崖感兴趣了就听一耳朵，不感兴趣干脆充耳不闻，真觉得有意思的时候，也不过就是简单的回应几句。

这灰熊提到最多的，除了他在警校的生活以外，就是他的儿子。不过在他的嘴里，他儿子干脆就是一个小混蛋，从小就特别崇拜那些黑社会上的大哥，动不动就跟着他那些个大哥出去收点保护费什么的。小时候这样也就算了，长大了之后居然还跟同学动手。

宁崖听到这里，其实是有些无语的。跟同学动手怎么了？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吧。这种事情他见多了，灰熊就是个老人家，对现在的社会太不了解了。就拿宁崖上学的时候来说，学校里经常有打架的，三天一单挑，五天一群架，打得不亦乐乎。当然了，宁崖也是其中的一员，毕竟从祖上就是做土匪头子的，这种事情哪能少得了他呢？

不过，可能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同学之间就应该和平相处，建立良好的革命友谊吧。估计这灰熊是把同学关系跟战友关系搞混了，他儿子跟同学打架的事情，在他眼里自动就抽象成了把枪口对着战友。

生活年代离文革越近的人，越喜欢把小错误夸大。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也和他们受过的教育有关。在那个一男一女握个手都算是不正当关系的年代，有这样的观念也是正常的。

不过，在灰熊絮絮叨叨的闲聊中，时间过得异常的快，宁崖还没有感觉到累，一夜就过去了，他的队员们纷纷醒过来，整理自己的装备和弹药。

灰熊这个时候也严肃起来了，不再是之前那一副轻松的样子，“同志们，过一会，我们就去离会议室最近的那个山头上埋伏好，在那里等待土豹的信号。等到贩毒团伙的所有人以及当地的毒贩们都到场之后，土豹会出来双手叉腰晃脑袋，这个时候我们再开始按照原定计划进攻。”

“都听明白了吗？”灰熊说完，宁崖对着他的队员们问道。

“听明白了！”

又是齐刷刷的回答。这群队员们，年轻一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兴奋，稍微年长的，眼里是斗志和杀气，是一种只有手上有人命的人，才会表现出来的眼神。

说实话，灰熊严肃起来的时候，确实很像一个专业的特情，然而他严肃的时候少之又少。

一行九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指定的那个山头，不得不说灰熊选的这个位置视野宽阔，有先天的地形优势，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下面的兵力分布，而且还可以凭借树林和草丛，让敌人无法轻易地发现他们。

他们埋伏下来，过了一个小时，又过了一个小时，按照原定计划早该出现的土豹却没有出现，虽然他们没有不耐烦，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

“灰熊，怎么回事，里面是不是出什么变故了？”宁崖有些担忧地问灰熊。

但是灰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等等看，咱们还有备用计划。”

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过这种假设了，如果在晚上五点之前，土豹还没有发出信号，他们就会采取强攻的方式，直接进入到贩毒集团的地盘进行战斗。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再等太久。土豹最终还是出现了，而且按照约定，双手叉腰，脑袋摇了一圈又一圈，看起来就好像开会开累了，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一样。

“开始行动。”宁崖一声令下，B组的队员就由那个老士官带着，潜入到敌人的地盘，迅速就位了。

宁崖和灰熊在山上看着，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这个山头离贩毒集团的地盘不过两百米的距离，如果里面出了什么动静，上面很快就能做出反应，甚至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冲下去，支援他们。

这次行动，按理来说宁崖他们应该是占有优势的，毕竟贩毒集团并不知道他们会选择在开会的时候采取行动。敌明我暗之下，完全可以把这些贩毒集团打一个措手不及。

会议室周围的防护措施做的也不是太好，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巡逻人员，也很快就被潜入进去的B组消灭掉了。在这之后，B组就包围了会议室，开始喊话。

宁崖本以为这次行动会十分顺利地进行下去，直到会议室里面的人打开门，二十几个武装分子从屋里跑出来，对B组四个人所在的位置进行全方位的射击。

几秒后，B组全军覆没。

宁崖心里满是愤怒，扭过头去看灰熊，质问道：“你不是说土豹发信号之后按计划行事就一定会成功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说啊！我的人！我的小队里一半的人，就因为你们的失误，全都死在这了！”

灰熊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任由宁崖发泄着愤怒。

宁崖见灰熊默不作声，心里更气了，拽着灰熊的衣领，咆哮道：“就刚才，我的兵，被他们打死了，全都死了！你不是说他们没有防备吗？我们小队的副队长，比我的资格还老，就这么死了！另外那三个人，他们爸妈还都等着他们退伍回家娶个婆娘生一大堆孩子呢，今天因为你们，全都死在这了！”

回应宁崖的依旧是沉默。

这个时候，宁崖手底下的大学生终于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拿起他的自动步枪，对着山下就开始疯狂地扫射，二十几个武装分子抱头鼠窜，又躲到会议室里隐蔽起来。

由于他情绪失控，并没有瞄准，所以仅仅只在地上留下了七具尸体，其他的人都侥幸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