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醒不来的梦

“擎苍，这一直是我梦想中才能实现的景象——我们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小镇上，家里装修着自己喜欢的风格，我每天给你烧菜，也许有时会不合你的口味，可是你还是宠溺地摸着我的头发……”夜央走到窗边，大大的落地窗把她的影子映得很模糊，轮廓看起来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的梦。

她的话很多，白色长裙随着她的旋转而摆动着，”擎苍，你说，经历了这么多，我们想要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吗？但是现在梦想的生活就在我们眼前，难道我们不应该抓住吗？”夜央明亮欢快的脸几乎淹没了周擎苍，他不忍心打断她，但夜央瞬间换了另外一副面孔，森然可怖，眼睛直逼着周擎苍的眼底，“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生活？”

“不是……”

“那是什么？”

夜央步步紧逼，周擎苍后退的时候撞到了墙角的花瓶，花瓶摔碎在地上，没有预想之中的碎裂的声音，而是化成了一堆泡沫，飘散不知所踪。

夜央看着那个已成灰烬的花瓶，短暂的愣了一下，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将周擎苍扑在了墙上，深情地吻着他，不让他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擎苍，这就是我想要的，你不知道我已经等了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

周擎苍情不自禁地回应着她，刚想环绕住他，手却停在半空中。最终，他用力推开了夜央。

“夜央，停下。”

夜央拿起掉落在地面上的画，上面的红唇妖艳地映衬着她的脸，上面的女人美丽而陌生。

周擎苍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剧烈地摇晃着。

“夜央，醒醒！醒醒好吗！”

“醒？我清醒得很，是你不清醒。擎苍，如果你爱我的话，我们一起过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幸福吗？”

周擎苍看着她憧憬一切，梦幻般的表情，他就已经知道，普通的劝解已对她丝毫不起作用。那该怎样对她……怎样才能带她走出这虚幻的一切？

“夜央，我想明白了，”周擎苍温柔地握了握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在这里生活。”

“真的？”夜央怀疑地问。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周擎苍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夜央似乎是没有料到周擎苍的突然转变，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本来是对付千斤顶的力气却只让她去拍死一只不足挂齿的文字，显得有些茫然无措，水润的眼睛闪着莫测的光。她把画重新挂好，到了落地窗前看着不真切的阳光，色彩斑澜的楼群里面，从窗户倒映出他们相反的影子。大声地笑着，大口喝着由快乐制成的汽水。

她迟迟都没有听到周擎苍的回答。

在晃过神儿时，他们已经在楼下，双脚腾空，就是接触不到地面。

“啊！”

“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你已经遗忘的。”

周擎苍对她牵动了嘴角。记忆中，擎苍好久没有对她笑过了——或者说，夜央都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待他了。两个人之间被蒙上了一层奇幻的颜色，掺杂了逃避、躲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易碎的这一刻。如果，一辈子这样，似乎也不错。周擎苍闭上眼睛，从脑海中流动出这样一句话。

但这个念头被他及时地制止住了。

他想要真真正正的幸福。而是一团虚假的泡沫状的物体。

“夜央，你看，下面是哪里？”

“圣辉医院……”夜央脱口而出。

“就是这里！真的没有想到你还记得！”周擎苍由衷地感叹。

“我怎么会忘记，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我还记得有个小护士和我说，你是个超级变态的大洁癖，不准有人碰你，当时真的是要乐死我了……”

“有那么好笑吗？”

“哈哈哈……当然，啊，别说了，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夜央还真煞有其事地抹起了眼泪。

“看我不打死你！”周擎苍和夜央在空无一人的医院里追逐着。像是末日尽头的狂欢。

“哈哈，也就说啊……大黄，这么多年，你一个女人都没有碰过喽？”

周擎苍的脸黑了。

“别害羞，告诉我嘛。”

“没有。”

“真的？除了我以外接触到其他的人就会身体不适？那我这个看住自己男人出轨的方式是不是也太没有成就感了一点！”夜央假装气鼓鼓，随后又发出了一阵爆笑。

周擎苍看着她笑得双颊绯红的样子，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这时，医院里突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味道。还未等周擎苍分辨，一声巨响，几乎刺穿了耳膜。医院自上而下开始解体——上层的钢筋水泥向下一层平移，坚定而迅速。每平移一层楼层的宽度便增加从前的一倍。像是从前的积木一样，他们所处的欢乐世界是一个孩子的玩具而已。孩子欢喜地将玩具变换成他喜欢的样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将它踩碎，重新再来。

”夜央，不要回头，抓紧我的手，什么都不要想，快逃！”周擎苍在废墟和灰烬中开辟出了一条路，带着夜央夺命奔跑。

夜央被吓傻了，上一秒她还在和他你侬我侬，而下一秒灾难却又降临在他们的身上。他说的不要回头是什么意思？难道，背后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

不，不会的，不会有梦被碾碎更加残忍的事情了。

而当她压抑不住好奇心回头的时候，更残忍只是由于她没有想到。

背后是一面包裹住天空的凸透镜，中间的部位是一只造型诡异，眼睛奇大的蚂蚁，在他们的面前，他们所在的医院仅是磅礴的世界中一个超小的分子，在不停地做着无力的挣扎。

而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个约莫五六岁年纪的调皮小男孩，在拿着心爱地拼图玩具的图案，又心情不好地将拼好的全部踢碎。他破坏的每一处，正是他们崩坏的地方。

“擎苍，救我，我要离开这里，我不要掌握在别人手中的幸福！”

“夜央，闭起眼睛，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强大的意志力让他们回到了山洞里，没有了大大的落地窗、色彩斑澜的房子、温柔沐浴着的阳光、如梦似幻不真切的幸福感。只有眼前这个潮湿阴冷的山洞，面前这几个共同奋战的朋友，无论她犯了多大错误都在她身边陪伴的大黄，艰难环境中依然奋战的决心。

其余几人仿佛也是从梦中刚刚醒过来，露出和夜央一样的表情，方可儿脸上挂着泪水，杨亮筋疲力尽，像是打了一场没有结果的仗。

周擎苍走了过去，把镜子敲碎，上面的蚂蚁也随之死去，黑黑小小的腿掉入了石壁的夹缝中，冷风吹过，不知所踪。

“看起来大家都醒了。”周磬声玩味地说道。

“你为什么没有进入？”

他摇摇头，“因为我没有梦，我没有想要的生活，谁都不会在那里面等我。”

一阵寂静过后，“走吧，第三个洞口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夜央靠在周擎苍的身上，眼眸低垂，轻声说道，“无论遇到什么——”

声音隐入潺潺地水声中，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