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柯睁大双眼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后遗症？”
“就是……就是腿脚不利索咯。”老大夫说着拍拍自己的右腿。
李奶奶听了又开始哭天抢地，就连秦妈妈也不禁皱眉。
“黄大夫啊，你说，就不能根治吗？我们买最好的药。”
老人一边摇头摆手一边说道：“不能了不能了，以后注意点，不伤着就好了。那些粗活、重活啊，也不是不能做的。”
“……谢谢你啊黄大夫，我送你出去。”秦妈妈说完扶着老人往外头走。
“哎，行，我给你们开个方子，抓点药吃，补补身子就好了。”
黄大夫这个消息对李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本来家里就只有李奶奶和李政民两个人，一个是老太婆，一个是还没成年的小子。李政民看着也慢慢长大了，却忽然弄伤了腿。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秦柯头一次对李政民露出小心翼翼的脸色。他上去按着对方的手臂，两只眼睛复杂地看着他。
李政民抓住他那只细长的手，紧紧握着没有说话。
眨眼一年过去了，李政民的左腿没彻底治好，落下了个跛脚的习惯。
回去上学那天，很多同学嘲笑他是“铁拐李”，有些调皮的还学他一瘸一瘸地走路。秦柯当时就火了，小心脏酸涨得难受，一开口脏话连珠炮似的从嘴巴里蹦出来，骂得那些生事的人哑口无言。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维护李政民——就跟母鸡护崽一样。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秦柯是真的生气了，不仅生气，而且难受。
因为他知道，李政民可能这一辈子都得跛着左脚。
而这件事的主角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就看着秦柯维护他、替他生气难过，当秦柯用他那双水光的眼睛看向他时，他的心由一开始的冷漠变得柔软。
其实就算腿不方便问题也不大，李政民还是原来那个身强体壮的李政民。不过秦柯倒是很少支使他了，有时甚至会帮着他做一些家务活。
秦妈妈感叹，孩子长大了。
初三第一个学期，秦柯的成绩还算平稳，秦妈妈在这方面上省心不少。
然而到了集中复习的第二个学期，秦柯就开始分心了。
李政民的脑袋瓜子没有秦柯精明，人却是勤奋的，所以成绩还是四平八稳，重点高中考不上，一个普通高中还是能拼一下的。
于是秦妈妈忧心了。
她还是那套老方法——叫李政民认真监督。
结果还是没用。
李政民没做好吗？不是，人家已经做得很好了。因为两人座位离得远，他还特意吩咐了秦柯的同桌——要是秦柯开小差打瞌睡，立马提醒他集中精神。
可这小子天生坐不住，被提点得多了他还给你脸色。
星期五下午放学早了，秦柯经常溜得很快，李政民压根没法看住。
有一次追着上去，他看见秦柯和一堆不认识的男生在说说笑笑。那些男生虽然身穿校服，但看着十分放浪形骸，有几个还吊儿郎当地抽着香烟，一点儿也没有学生的样子。
“秦柯。”
他远远地叫了他一声。
秦柯回头看见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他转身和那几个同学交待了两句话，然后满脸不悦地跑到李政民身边。
那些人似乎对李政民没啥兴趣，秦柯走了他们也跟着勾肩搭背地大步离开。
“这事你别告诉我妈。”
“他们是谁？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妈？”李政民的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反正不是什么坏人，你要是多嘴，我就……我就不让你管了。”
本来想说“绝交”，不过这话自从李政民出事以后就没说过，下意识的，他不想再这么“威胁”他。
因为现在和小的时候不一样了。以前是小孩，这些话还能当做玩笑，现如今长大了，秦柯有一种“大人说话就该算数”的自觉，“绝交”再也不能随口说了。
“以后别再和他们一起，你不想学习，我不会逼着你的。”
“不是学习的事儿！我和他们也没那么熟，你别管那么宽，都快成我爸了！”
李政民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气氛十分压抑。
过了一会儿，秦柯闷闷地开口：“那几个人和孙家宝有过节，之前听说过我，偶然遇到的，就聊了几句。”
“……孙家宝？”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一号人物。
“那小子也真是无聊，上次的运动会还给我使拌子！”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李政民十分震惊。
“你知道能怎样？再把人给弄伤？”秦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李政民你能有点出息吗？你是不是觉得我连一个孙家宝都搞不定？”
“我没……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柯，我是担心你！”
这个蠢货又急得红眼了，秦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怎样我，比小聪明，我是他祖宗！”
“刚才那几个人是孙家宝的死对头，有一回孙家宝带人堵我，是他们过来帮忙的。”
听他这么平静地说着之前的事，好像和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似的，李政民就从心底冒起一股无名之火。
“以后我都跟你一起回家。”
他不能对秦柯生气，于是只好将心中那团怒火压了下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秦柯翻了个白眼。
“那几个人你也不要再见了。”
“哟，你有胆了！还敢命令我！”
意料之中的反应，李政民任他又打又骂，闷声不吭地走在他旁边。
“妈的李政民，你走我后面！走我后面！不然以后都别想跟着我！”
“那你以后不见那些人了？”李政民眼巴巴地望着他。
“见、见、见！见你个大头鬼哦！都说了只是偶然遇到打个招呼！”
“哦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伴随着街尾两边从收音机里面传出的悠扬歌声，二人渐行渐远。
这样宁静的时光很少有，大多时候秦柯都爱闹腾，李政民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他们大概也猜想不到，这种感觉成了中学剩下的日子里唯一温馨的回忆。
结束了两天假期之后，一群小孩按时回学校报道。
熬过了最艰难的星期一，星期二这天中午，秦柯顶着毒辣的阳光到小卖部买水。
李政民和强子两个本来也是要跟着去的，结果都被秦柯两三句话打发了。
“要水？我给你们买，别跟着我，天天腻在一起还不烦？”
强子立刻没了声音。
他觉得自己挺无辜的，明明天天跟着秦哥的是李政民，他难得有机会和秦哥出去也被连累了。
回想起李政民那张“怨夫”的脸，秦柯心里就一阵烦躁。到哪里都跟着，他还有没有自由可言了？
踢了踢路边的小碎石子，秦小爷将右手插进裤袋里。摸了几下只摸出一块钱，秦小爷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好了。
他正想转个弯上厕所，抬眼就看见孙家宝那个不可一世的臭小子。
“妈的，倒霉！”
“秦柯，是不是没钱花了？要不要我赏你几张毛爷爷？”孙家宝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红艳艳的一百块。
他身边的几个小跟班不自觉地睁大眼睛。
“稀罕！都给我让开，老子要上厕所。”
话刚说完，学校打响了刺耳的上课铃声。没过一会儿，周围的学生都回课室了，转角这个地方就只剩下他们几人。
“秦柯，你嘴巴挺硬的，不知道你这小身板是不是也这么硬。”孙家宝顶着他那张粉气的脸嚣张地看着对方。
本来这小子天生富养，皮肤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谁知道上初中之后学着人家耍个性，就把一头柔顺的黑发染红了，还每天涂发蜡固定发型，一身朋克风的穿着让秦柯看得直想吐。
“怎么？又想打我了？直接说啊，找什么借口。小的时候那么别扭，长大了还是一副娘娘腔的样子，你恶不恶心？”
“秦柯！你存心找打！”孙少爷被他一句话说得脸红耳赤。
“有本事来单挑啊，每次都找几个跟屁虫来堵我，你能再挫点吗？”
“秦柯，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单挑的！你这混蛋，我忍你很久了！”
“谁忍谁啊？”秦柯嫌恶地别过脸不去看他。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就是个窝囊废……”
话音刚落，孙家宝的拳头飞到了眼前。
秦柯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一拳揍趴下了。
右边脸颊火辣辣地疼，手臂和小腿也轻微擦伤了，还没等他爬起来，孙家宝一只脚狠狠地踩上他的小腹。
“怎样？还敢乱吠吗？”
秦柯忍着痛苦，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孙家宝，你行啊。”
这小子肯定偷偷跟人练过，刚才打他的力气跟以前比起来不知重了几倍，如果他还认为孙家宝单挑赢不了那他就吃亏了，何况他现在面对的不只一个人。
受点小伤他还能忍，不过看这架势，孙家宝大概不想轻易放过他。
暗骂一声倒霉，秦柯干脆破罐子破摔地任由对方踩着自己，整个人翻转过来大敞着自下往上地看向孙家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