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后面还有两三个村里的人进了山，碰见常七和李政民，都忍不住调侃那小子几句。
“哎，这不是李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今天怎么不粘着秦柯跑了？”
“你看这身板，比他死鬼老爹还壮！小伙子也该是锻炼锻炼的时候了。”
李政民听了也是笑笑，没有理人。
两人合着砍了一个上午，一共就弄倒了四五棵一人腰粗的树。歇没几会又要开始将那些树砍成细条背下山。
这时太阳开始毒辣了，就是树多也没有多少阴凉的地方。几个男人累得汗流浃背，相互打了招呼坐下来休息。
来的时候常七带了两壶水一袋面包。他拿出来和李政民分吃，谁知李政民连吞带咽吃了四个包子。
“我说，你这小子出来时没吃饭？”常七惊讶地看着他。
“吃了点粥。”
“不顶肚子啊，你这样虐待自己，别人还以为你七叔对你不咋样呢。给，这最后一个包子你也吃了吧。”说着把皱巴巴的包子给李政民递去。
李政民拿手一推，连忙拒绝。
“不了，吃不了这么多。”
说完，自己拧开壶盖又灌了一口白开水。
几个人说说笑笑消耗了大半个钟头，转眼三点就要来了，常七赶紧催促李政民起来干活。二人分工合作，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就把功夫都做好了。
常七挑了大担的木柴，剩下几捆小担的留给李政民。
下山的时候经过一条比较陡峭的石子路，李政民一个没走神崴了脚
，连人带柴摔下了半山腰。
常七一看，心脏都快吓得跑出来了。他急忙放下担子往下边儿赶，发现李政民正被木柴压着呢。
那些柴都是新砍的，没晒透，可不比平时拿来烧火的干柴轻，压在人身上怪沉的。
常老七救人的时候额头上满是汗水，就怕这么一出把人给弄残了。
“阿民，吓死我了你，你怎样？能动不？”
李政民感觉左脚十分麻痛，但他还是忍着没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嘴里连说“没事”。
“没事！真要没事才好，你起来走两步试试！”常七立刻拉下了脸。
李政民听了扶着旁边一座大石头勉强站起来，左脚顿时疼得哆嗦。
“我的娘额，这腿都伤了！”
看着小子腿上渗出的血迹，常老七心尖一颤，眼眶冒出两滴湿热的泪。
“你在这儿等着别动，我回头喊他们帮忙。”
说完，人一转身飞快地往上跑。
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他们下来之后马上削细了两根木柴固定住李政民的左脚，接着防他中暑，又往他身上抹了一点清凉油。最后几个人一商量，决定轮流将他背回去。
秦柯听到李政民受伤的时候，人正在溪水边捉螃蟹。
他撩开一堆水草把手伸进螃蟹洞里，那横着走的家伙没抓着，强子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秦哥，我听说……听说，李政民，那小子从山上掉下来伤了！”
秦柯一愣，手指被洞里的螃蟹一钳，钻心地疼。
“啊！你……你听谁说的！？”
“刘大给我说的，他说他看见他爹和另外几个人轮流背着李政民回来呢！”
“没……不是什么大事吧？”
强子连忙摇头，“不知道，刘大还说，李政民腿上绑了木棍，估计伤着腿了！秦哥，秦哥，你不赶快去看看？”
“看什么……靠！”话没说完，秦柯黑着脸往家里跑了。
“哎！秦哥等等我！”强子边喊边追了上去。
一上山，秦柯就看见李政民家门口挤满了人，在外边儿还能听到李奶奶那嘶哑的哭声。
秦柯脚一顿，心想不会真出什么大事儿了吧？于是一直杵着没敢上前。
强子推了他两把，看他魂不守舍的，不禁有些担心。
“秦哥，进去啊？”
“进什么进，我……我回来洗澡！”说着硬生生改了脚步走回自己屋里。
强子在他身后小声嘟囔：“骗谁呢！”
秦妈妈随后赶了回来。
她替李奶奶做主遣散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之后吩咐常七下山去找医生。今天出山到镇上是不太可能了，学校里有个挂名的老医生，找他来看看才是办法。
安排完这些正事，秦妈妈这才有空安抚老人家。
“您老看开点，政民身子这么强壮，估计养几天伤就好了。”
李奶奶还是不停掉眼泪。
“好什么好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没看他腿上的血……哎哟，我的乖孙，命怎么这么苦！”
秦妈妈叹口气拍拍老人家，转身去看床上躺着的李政民。
“政民，饿不？”
李政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饿也吃点东西，这都天黑了。”秦妈妈说着朝他使了个眼色。
“李奶奶啊，你孙子说他饿了！饿得快晕过去了，你还不赶紧给他弄点东西吃！”
李奶奶一听，立马抹了两把鼻涕眼泪弯着老腰跑进了厨房。
“你奶奶就爱瞎操心，让她忙点就没空想东想西了。你这脚怎么弄的？七叔说你从半山腰上摔下去了？”
“磕了一点，应该没事。”
“你这孩子，跟你奶奶两个极端！”秦妈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有事只管跟我们说，大家都愿意帮你的。”
“嗯。”
“秦柯呢？怎么没见他？我说你干嘛愁眉苦脸呢，是不是在想他怎么没来？行，阿姨给你逮他过来！”
“阿姨，你别为难他。”李政民连忙出声阻止。
“弟弟受伤了他还有闲心到处玩耍，我看就该教训！”
留下这话，秦妈妈立刻大步走了出去。
刚出门口呢，她就看见门缝外面趴着一个瘦高的男孩。
秦妈妈“扑哧”一声笑了，那孩子听见声音马上像做贼一样想要跑。
“跑什么呢？这么大个人我看不见啊？”
“我路过，正要……正要去刘大家呢！”秦柯红着脸解释。
“喔？那你去吧，顺便在他家蹭顿饭，我正要下山找黄大夫，没空管你呢。”
“你……你找黄大夫干嘛？”
“政民腿给摔折了，骨头不知道能不能接回去，不找大夫找谁啊？”
秦柯一听，脸上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
“不要紧吧？”
“疼得脸色发白，你说呢？”
“……”
秦妈妈看他要动不动的样子，使劲儿推了他一把。
“快进去吧！闹什么鬼脾气，再大的事儿也比不过这个！”
秦柯半推半就进了屋里。
里面就开了一盏灯，那灯泡旧得蒙上了几层灰，昏黄昏黄的光照得人在地上打下长长的影子。
“李政民，死了没？”
他在外面喊了一声，然后“砰”地一下推开门。
李政民听见这个想念已久的声音立刻坐直身子，满怀期待地探头看出去。
“秦柯，你来了？”
“哼，要不是我妈逼我，我才不来看你！”高瘦的男孩倔强地抬起头，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却不听使唤地看向李政民的伤脚。
“快坐下，别站着。”李政民好脾气地在床上挪开一点位置。
“我不累！你动什么动！是不是真想把腿废了！？”
床上那人听出这是关心他的话，忍不住低头笑了两声。
“笑什么笑？！上次的事我还没原谅你！”
“秦柯……那事……我……”
“你把那盒子拿来给我。”
“……哦。”迟疑半会儿，李政民还是决定听他的。他伸手摸出那只发黄的月饼盒，顺着棱棱角角清扫了一遍，然后才不依不舍地交给秦柯。
秦柯手劲一狠抢过来，嘴里不满地嘀咕：“这还都是我的东西呢！你要是敢再藏着我以后打死也不跟你说话！”
“那你现在不生我气了？”
“谁说的？！你当我三岁小孩那么好哄啊？你说你，今天干嘛跑进山里砍柴？！”
“七叔喊了，我不能不帮忙。”
“这忙帮得都摔下山了？”
“是我不小心。”
“蠢货！我瞧瞧？”说着，秦柯掀开了被子，右手试探性地轻轻按了他一下。
“痛吗？”
“……不痛。”
小孩坏心眼地加大了力气。
“这样呢？”
“嘶……秦柯，轻点。”
李政民隐忍地咬紧牙根，额头上青筋暴起。
“叫你不老实！行了，我先回去洗澡，我妈没空管我了，今晚我在你家吃饭，我可叫李奶奶加菜啊！”
小孩说完抱着月饼盒溜进了厨房。
“奶奶啊，今晚我在你家吃饭，你看着加两个菜啊！李政民伤了骨头，吃啥补啥知道吗？你明天买几斤猪脚回来，对对对，猪脚，信我的准没错！黄豆炖猪脚！没错，是这个做法！李政民吃两天就能好了！”
李政民在屋里也能听见他响亮的声音，向来木木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他觉得，这回伤了腿是件好事。
7点左右，常老七带着黄大夫上来了。老人看上去六十岁左右，有点老花。他戴着听诊器在李政民身上按按捏捏，最后摘了眼镜慢吞吞地说：“这孩子，他啊，伤了筋骨，就算治好了，以后可能，可能也会留下点后遗症。”
